《爱殇[霹雳-戢武王]》长空无双

2、初遇

　　初遇她的时候，王树日益剧增的怨气已扰得我睡不好觉。

　　象征王权至巅的祭天台顶端，巨大的王树凌白剔透，仿若寒极之端最纯澈的冰雪雕镌而成，冰晶璀璨，美轮美奂，神圣的魔力如影随形，任是谁人一眼看到都会心神摇曳，魂魄动移。

　　可那无声寂寥的凄鸣日日夜夜抵死纠缠，肆无忌惮泣嚎，从磅礴繁复的根系一直蔓延到每一根枝桠每一条末梢，都在啼叫恸哭，那些愤懑不散的幽魂怨鬼无人可见，却饱含着对这人世的仇恨，蛀虫般纠缠着王树，不断汲取生命力，一如沉夜滩上铺陈遍野的女性尸骸，生不得善终，死不得入坟，狰狞着的骷髅的脸，那些没有眼球的眼空洞笔直凝望天宇。

　　圣洁与罪恶恍然成一场触目惊心，王座之下的阴影中总要有牺牲品，就像这寒雪晶莹的绝美表象之后是炼狱里翻滚的烈焰骨骸，即使是被封印在另一个时空，听闻那哀吟还是仿佛在胸□□生生戳了个洞，蚀骨之痛剧烈难忍。

　　不过，既然是单调乏味的声音，那总会听厌的。坐镇此地多年，耗费心力维持王树盛世的表象，所幸这种活计原就是本职，反正再郁闷也出不去，索性守住自己平稳跳动的心音，偶尔窥见那固若金汤的封印中依然渗透出来的一点惨叫凄鸣，短暂地唏嘘片刻，剩下的，也只有在加固封印之余睡个觉打发无聊……该是早已习惯了才是。

　　——即使过了那么多年，依然还是讨厌这个地界。

　　不，地界原本没有错。杀戮碎岛比起它处来说，自有一番风味。云雾苍渺似星河般的广阔海洋，无数支离破碎的岛屿连绵如浮图，故名碎岛。深邃，幽蓝，仿佛久远的天边陡然拉来的帷幕，穹宇作海，星辰为岛，若非此地特有的民风习俗令人作呕，以碎岛还算丰盈的灵气来看，本该为我所喜的。

　　灵气这玩意儿，说到底就是充溢在这宇宙中的一种特殊能量。能将灵气化为灵力，并能使用灵力而不被反噬的，称为术者。在术者的世界中，喜欢以灵气的多少来比评环境。因为灵气不仅仅只是能量而已，它们也有模糊的意识，不是神智，只是种类似本能的行为。比如说，喜欢择地而居。那些环境优美、钟灵奇秀之地，灵气总是很充沛的，而气候恶劣、寸草不生之地，灵气越发奇缺，也就是说，好的越好，坏的越坏。

　　杀戮碎岛能维持住目前这样的灵气，论起地界确实是不错了，而且又有王树这种东西镇压风水，原本若是没有什么巨大的冤孽，还是能巩固碎岛千年气运的。偏偏就是因为沉夜滩千年的惨绝人寰，无故惨死的女性暴尸已久，又不得入土安葬，怨气剧增，要不是我为了还当年欠雅狄王的人情，甘愿替他镇守百年王树，他的国度还能撑多久就是个问题了。

　　我的本体潜藏在王树枝干深处，想着想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心思瞬动之时，王树的灵气几乎凝为实体游走在周身，一点一点遍查这个与我暂时休戚相关的封印，果然是有了个小漏洞。微微皱眉，立刻借着王树的力量开始收拢四面八方的灵气。

　　磅礴的灵力笼罩在祭天台。无形无色，若非天生可感受到灵气的人不能觉察，但即使是术者，也只会当成是王树调解碎岛灵气平衡的正常现象，这当然也是我身在王树中心能无所顾忌运用灵力的原因。

　　将灵力浓缩了下，又将封印加深了一层，看着自己的杰作无动于衷。

　　虽然这也算得上是种带伤害性的透支，不过既然杀戮碎岛之主都不在乎，那我这个外来客又在乎什么呢？要不是被死老头所坑，我怎会接下这种实力不讨好的担子？灵力总是堵不如疏，偏偏王树这问题，一旦疏通，国本也就动摇了——唯一的救路已被封死，我又能怎么着？总归当年，恻隐之心已经动过，补救之法又已不可能，剩下的只有默等时间将该揭露的揭露，该颠覆的颠覆，作为局外人，毫无压力。

　　感觉到身上的灵力正在被封印抽走，隐约的虚弱感压得困意又上来了。正值睡睡醒醒的朦胧之间，被怨气搅得神魂满是不舒服，然后那只小包子就在这时候被我撞见。

　　……啊？

　　小包子？

　　王树铺陈如云的树冠边缘，冰晶散落回浮弥久不散之下，小小的孩子努力仰起头望过来，应是初次见到祭天台王树光耀的盛景，眼神呆呆，脸上还挂着惊叹的表情。

　　我默默眨了眨眼睛。禳命女还是戢武王？

　　长得太过精致，雌雄莫辩。不过鉴于杀戮碎岛女性地位无比低下的情况，即使是王女依旧为人鄙夷，只有自出生起便男装示人的王子得到尊重。

　　能以如此稚龄，出现在祭天台……应是戢武王无疑。

　　——更准确一点说，是槐生淇奥。此时的她还远未被赐予戢武的王名，甚至没有未来“杀戮碎岛的救赎”一称。一如禳命女之于湘灵的意义。

　　原来，时间还那么早啊。想想也是，恍然还是不久前亲眼见着她诞生，我在王树中心，虽然内部隔着无穷无尽的时间和空间的封印，却也好像是从我自己身体中延伸出去的血脉，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有点沧桑。

　　不过……重点不在这里啊混蛋！

　　尼玛她是在看我啊！她那双眼睛分明就在盯着我啊——啊啊啊她怎么可能看到我的？！

　　“你是……王树之灵？”小小的孩子情不自禁走近了些，因为强烈的好奇甚至没顾上长老耳提面命灌到脑袋里的礼仪，悄悄伸出手来，在树干上小心翼翼摸了摸，就像看到超越认知以外的事物本能会有的喜悦，脑袋仰得高高，稚嫩的声音透出些清澈的迷惘。

　　……靠。

　　你才灵！尼玛全家都灵！

　　——劳资是控灵的祖宗！！

　　不过话说回来你爹雅狄王都只能模糊感应到我的存在，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在哪里的？

　　冰蓝瞳眸，金色头发，还是稚嫩的颜貌，却依稀可见长成之后英气逼人的轮廓。

　　想起未来戢武王的飒爽英姿，我摸摸下巴有些发愁，先把吐槽放一边，正待细看，忽然觉察到浑身灵力已接近被抽干的边缘，剩余精粹的灵气自动凝聚起来护卫住神魂，如同氤氲弥漫的云雾一般，即使是我的视野也无法控制地朦胧起来。

　　不愧是界树之身，按王树这置换灵力的法子，再来个我也不够给它抽的。要知道我血肉里的灵力，要全释放出来，足够轰塌半个苦境。

　　无奈睡去，都来不及再看那孩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