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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张晓被人撞醒后,抬头看了看铅灰色的天空与烟尘四散的黄土地,呢喃一句:“奈何非梦?”旁边的一个小女孩听到,诧异问道:“张三,你怎了?’
      张晓抬头看看那张被泥土糊着的脸,勉强地笑了笑说:“没什么。”然后便转过头去看外面。张晓,与一大群女孩子坐在一辆非常简陋的用木头与毡布就构建好的马车,用木料拼凑出了马车的支架,上面还盖着一层厚厚的毡布用来防雨。因而这辆所谓的马车看起来跟囚车差不多,四面都是木板拦着而已。车前坐着两个人,抱着腿靠着车在聊天,一个说道:“现在这些崽子的价真够贱的,也不知道这一回有没得赚?”“怕什么,反正洛阳颍川那些地方都是有钱人住的地儿,一会儿让这些崽子洗干净一点便好。”这是一辆运奴隶的车。
      张晓看着外面,愈看心便愈沉下去,车外面是一群被人当做猪牛趋势的被绑着手的男孩,还有外围的充作守护的壮汉。看来逃是逃不了的,再过一两天就要到颍川了,这么说她是非被卖不可了。每想到这,眼泪不由得再次在眼眶里打转,然后顺着脸颊流下,在那灰泥和成的脸上冲出两道痕迹。
      她再不停地想,如果我没有去爬山,我就不会从山上掉下来,那么我现在就会还是那个天天在学校混吃等死的学生,而不是到了这里来,这儿分明是乱世呀。就算不是乱世,被卖身为奴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这世上不会有那么多怜香惜玉的贾宝玉,更多的是王夫人。不过,她看看路边那些倒伏的行人,如果我不是被卖了,那么她肯定也早就死了。家里早就揭不开锅,为了保住自家的两亩田,父亲用两袋子粗粮就把她这个赔钱货卖了。
      记得当年轻狂时,看到鲁迅先生的书在那里笑话中国人的奴才心理,为先生批判王霸之道而击节赞好。但现在她终于感受到了何谓“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何况如果她不想死的话,她也得做奴才了。这样想着,她很难对伟大的农民起义抱有很大的同情与支持,确实,他们也是因为没饭吃才起义,但他们起义之后干的事就是抢劫,至于劫富济贫,呵呵,他们的境界没那么高,最多就是劫别人的富济自己的贫,不过也是贼而已,官府正当地抢,而强盗非法地抢。
      她这样想着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肚子因为饥饿而泛酸,刺激得周围都是火辣辣的痛,我以前除了因为看小说而忘了去吃饭外可从来没有挨过饿呀。睡着了好歹舒服点,她发现自己的胃其实很好骗,喝两口水,它就停止挣扎了;更加发现其实树皮很好吃,她今世的母亲以前常把门外的那棵枣树的树皮小心地刮一些下来磨成粉和在粗粮里一起蒸,这样可以省些粮食。吃起来味道还是不错的。
      她正在梦中想着母亲的树皮馒头时,一瓢水下来把她惊醒了。这是什么回事?她一惊,刚睁开眼睛又是一瓢水从天而降,耳边还听到有人在喊:“你们这些臭崽子,快点把自己洗干净了,不然没饭吃。”
      说真的,张晓还真的不想把自己洗干净,她现在虽然长得够不上晴雯那么好看,但也比得上花袭人了。若果洗干净了的话,到时被老鸨挑中了,那她就得去跳黄河了。这样想着,她按住了旁边的那个与她很聊得来的女孩子,说:“阿水,不要呀,你不怕被卖到娼门里?”
      才七岁的阿水显然不明白她的顾虑,咬着手指道:“反正都要被卖,只要有饭吃就好。”
      张晓听到阿水这句话,心里渐渐泛起一阵哀意来,这便是乱世中的人呀!这下子,她劝告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但是她自己非但没有把脸上的泥洗干净,反而把泥抹得更均匀些,看上去更自然些。
      这车人都被牙人用水洗过了之后,车子才重新上路,这会儿张晓的身上湿哒哒的,睡也睡不着,更没有什么心情讲话了,只是靠在车上。车子上那个被快二十岁被婆家卖出来的小寡妇看到张晓恹恹的样子,好心问道:“张三,你怎么了?”
      “没什么,谢谢了。”
      那个小寡妇点点头,又看着外面的那些男孩子发呆了,大概又想起了自己那个不满五岁就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吧,现在她也只能寄望婆母会待他好了。
      车子有走了一会儿,张晓就看到了颍川郡阳翟城的城楼了,城楼上的字是用汉隶写的,但也容易认。他们并不是从这个门进去,而是绕到另一侧的靠近市集的城门进去,他们这些人是不可以在城里转圈圈的,免得污了这儿的地,脏了这里的水。
      她们下来时被一个一个地绑上绳子,串了一串,前面有一个壮汉拉着。到了点儿,她们别允许坐下来,不过一会儿客人到了就得跪好,或者应客人要求站起来。
      张晓本来很想盘坐在那里,但发现短短的衣服好像遮不住屁股上的那些裂缝,便只好也跪着坐了。过了一会儿,终于到了开市的时间,市里的那个大钟被敲响了三下,然后客人们和一些住在城里的小商人们便从门外涌进来。市集只开到下午三点左右,所以人们要进行买卖就要抓紧时间。
      张晓跪在最后,偶尔,尝试一下侧坐。这时候听到牙人在喊道:“哪个家里有兄弟的?”张晓抬起头看到牙人旁边站着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妇人。张晓一看就盘算开了,这个妇人看着大概是要请个人来照顾孩子吧,那么这时候选进去的大概都是为了以后当大丫鬟用的,既不怕会被收房而且日子又还是挺舒坦的。这样想着,她就举起手道:“我是。”
      同样举起手来应是的人有不少,她们被挑了出来在那个妇人面前站成一排。她们先是伸出手去给那个妇人看,然后再抬起头来让那个妇人仔细端详。
      看了之后,妇人对张晓还是挺满意的,样子长得不妖乔(泥糊的),看着也老实,不会四处看(看红楼得来的经验,当家主母最讨厌的就是聪明外露的人,例如晴雯)。妇人便挑了她和另一个小丫头。签好契子后,妇人当着她们面前把她们的卖身契收好。牙人把她们解下来再绑好,交给跟着妇人的一个四十来岁的苍头。
      出了市集后,妇人上车,苍头继续用草绳拖着她们跟在车后走着。
      张晓看着自己这一行人是往城外去的,大概想到这是个庄户人家。果然她们走了两三个小时,才到了城外的一处田庄。过了庄子的界碑后,沿途不停有人向车子作揖行礼,有些人甚至跪下来行礼,大概不是佃户就是农奴了。这个庄子还是挺大的,良田美池与桑竹并全,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张晓心里赞叹,然后又想到自身,什么心情都没了。
      到了宅子前,张晓抬起头想看看门牌之类的可表明目的地的东西,但还未看得见,妇人已经下车进去了,老苍头一拉他们自然也跟着进去了。
      院子中央一条石子铺的大甬路,直接连到她们一进来就看到的那座夯土而成带着瓦片的建筑,院里种着些桃树梧桐之类的树木。那妇人也不是走中间的那条石子铺的路而是走在一旁的泥地上,张晓他们自然也是这样。
      走到屋子前,妇人让他们在这里等着,自己整整衣裳,进屋去了。张晓看到虽然是夯土建筑,但为了防湿地板还是抬高了的,走廊那道与地面相接的那条石阶便是明证。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出来两个人,一个是先前的那个妇人,另一个也是个二十来岁的妇人,不过穿着华贵些。听现在的那个妇人唤她作孺人,张晓大概猜到这就是这家的主母了。
      这位主母站在廊上,也不下来,只是低头看了看,便道:“带她们去换衣服,学规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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