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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这叫做不满 ...

  •   零是被吵醒的。

      耳边嘈杂无比,有人在哭有人在咒骂,夹杂着“小贱人”“滚蛋”之类的语句从人们口中蹦出,时不时带起几个女人的抽噎,这一切化为一股洪流,浩浩荡荡地流入零的耳蜗,将她脑海中的最后一丝朦胧冲破。

      结满雾气的镜片瞬间破碎,整个世界顿时清晰了起来。

      零缓缓睁开眼眸,微微挪动了下自己的新躯体,感觉有些疲软。

      她注意到有某种冰凉的东西正顺着左手的血管流入身体,稍微费了些力,她才抬起左手,上面的一根软管正连接着床边高高吊着的一只玻璃瓶,其中那些透明的液体正顺着软管流入她的身体,缓缓融化在她的血液中,带来一阵阵其他人觉察不到的细微战栗。律教过她——这叫做输液,是治疗身体的一种方式。

      这种怪异的方式就叫做治疗么?将冰凉的东西注入体内,让它们顺着血液流过心脏再遍布全身……怪不得人们都不喜欢生病。

      “她醒了!”

      好一会儿,才有人注意到她的苏醒,随后又是一阵大呼小叫。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零的脸上,零察觉到这些视线所代表的各不相同,却并不了解它们的差别,只是觉得有些不太自在,这就是律说过的尴尬吗?还是害羞?这两种感觉似乎都会让人脸微微发红、坐立不安,到底是哪个呢。

      思考了片刻,她决定将这种感情归结为害羞。所以零按照律所说的那样,微微扭过头,放柔声线:“不要这样看着我啊,人家会害羞的。”

      是这样没错吧?零暗暗地想,律说过漂亮的女孩说“人家”的时候很可爱,透过头顶玻璃瓶中朦胧的倒影,她能肯定现在的身体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说这种话,应该是没问题的。

      回应她的,是一堆东西坠地的重重响声。

      零注视着那一双双瞪大的眼和一张张维持不住表情的脸,后知后觉地觉察到——她似乎选错了。

      “她……这是怎么了?”

      “刺激过度,疯了?”

      “要不要送去精神科检查下?”

      嘈杂的声音再次响起,大部分人都暂时将零忘到了一边,自顾自地讨论起来。

      唯有人群最后相拥的男女,没有受到众人的影响,自始至终注视着零,用从未变过的眼神。这种眼神让零本能地察觉到危险,这也是她最能理解的感情——厌恶、憎恨。

      她下意识地想出手,紧握住右手时,却发现其中并没有武器,而指尖也滑腻柔软地不像话,不像她原本的手那般覆盖了薄薄的茧。

      “别担心。”

      熟悉的嗓音在零的心间响起,她一扭头,凭感觉在房间的角落里找到了传出它的人,那是一具穿着白大褂的陌生男性躯体,男人透过镜片悄悄地对疑惑的零眨了眨眼睛,再次向她的心间传来声音:“我不会让他们伤害您的,主人。”

      “嗯。”零扭回头,继续看向那对男女,疑惑地问,“律,他们如果憎恨我的话,为什么只是看着我,为什么不杀了我?”

      “那不仅仅是憎恨哦,主人。”律的声音中夹杂着笑意,“还有恐惧。”

      “恐惧?”

      “主人,试着闭上眼,您所在身体的所有记忆都在那黑暗的深处,您看到了吗?”

      人的一生有多长?足够经历那么多的风景——走过的每条道路、擦肩而过的每张脸庞、枝头树叶间射下的淡淡阳光……以及最难忘怀的、从男孩到男人、逐渐成熟长出棱角的那张深印在心底的脸庞。

      “我喜欢你……”

      “我从她的身边将你夺走,用了那么多的阴谋诡计,只因为我爱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爱我?”

      “我恨你!”

      “去死吧,和我一起去死吧!”

      粉红、血红、漆黑……当散发着各种颜色的图景一瞬间于人的脑海中流过时,谁还敢说人的生命很长呢?只要一瞬间,便能浏览尽所有的风景,不管是喜欢还是憎恶,最终都化为台阶下躺倒的女孩的最后一次凝视,茫然地费力地抬起手指,却触碰不到高处男人的一片衣角,他只是安慰着怀中的娇弱女孩,偶而射下的视线中除了恐惧皆是厌恶。

      视线渐渐被楼道间的雪白墙壁同化,而后化为虚无的光——这就是最后么?

      再次睁开眼眸,零感觉自己的眼角有一丝湿润,冰冷的液体顺着眼角无声滑落,这是什么?输入的药水漏出来了?

      “不,主人。”化身为医生的仆人自墙角走来,于病床边弯下腰,略带粗糙的温暖指尖轻轻划过零的脸庞,将那些湿润尽数带走,“这叫做伤心。”

      “伤心?”零瞪大眼,抓住律的手,仔细地注视着那一滴透明的结晶,“你说的伤心流泪,就是这个意思么?”

      “是的。”律微微颔首,“如果可以,我希望您永远不要体会这种情感。”

      说罢,律站直身体,高大的身躯刚好遮挡住射向零的那两道视线,这让她有些许的不自在,她决定待会问问律,这种感情叫做什么,该怎么表达。

      “病人才刚醒来,还需要休息,你们没事的话,可以出去了。”

      除了那一对男女,没人注意到律方才拭泪的小动作,自然也不会怀疑律的真实意图,而那一对男女也只是惊疑不定地在零和律之间来回扫视了好几眼,而后随着众人快速离开。

      一个为爱疯魔试图杀人的女人,哪怕再虚弱都是让人恐惧的。

      随着一声轻响,病房瞬间寂静了下来,零扯了扯律的白大褂:“律,刚才你挡住我的时候,我有些不自在,这叫做什么?”

      “唔。”律思索片刻,“这叫做不满,因为你还想继续观察他们的视线,他们眼中的恐惧让您觉得新奇,是吗?”

      “嗯,对。”零点了点头,“那我要如何表达这种情感呢?”

      律笑了笑,弯下腰握起零的右手,将它合成拳,而后在自己的额头撞了撞:“这样就好。”

      “这样吗?”零试探地用右手敲了敲律的额头,感觉挺有趣。

      “对,您可以用力气来表达自己不满的程度,越不满就越大力。”

      “这样啊。”零思考了片刻,而后再次砸出拳头,“那我对于律的不满,是这种程度的。”

      “我做的对吗?”女孩如得到了什么宝物般,像他教过的那样勾起嘴角,弧度很大,看来是当真很愉悦。

      律的脊背感受着冰凉的地面,抚摸着通红的额头,摇头苦笑,看来主人对他刚才的举动是真的很不满。

      不过,刚才说“人家”时候的主人,真的很可爱。

      现在笑得也很可爱,虽然……对于普通人来说——着实暴力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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