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哟》浮游的蜉蝣

6、背后（完）

　　当余巍跟所谓的浅乐工作室联系上时，她下意识地就觉得荒谬。因为对方年轻女子的声音，更因为开口就是怪力乱神的说辞。
　　果然是神棍、骗子。余巍心下定义，但又犹豫着没有立刻挂断电话。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对方说，似乎还带着笑意，“不过其实相信也没损失嘛。”
　　*
　　没错，是没损失。余巍自信自己还不会被个小丫头骗到，事实上面对面见到慕安乐时，余巍的第一反应以为那还是个在校学生，跟姚廓的气质挺像。
　　“你背后跟了一只鬼。”慕安乐笑眯眯地说，没有计较余巍形于外的不信任。
　　“……是吗？”其实在跟她联系之前，余巍自己就在怀疑她沾上了脏东西，可是，被个疑似神棍的家伙直接点出，她反而不信了。
　　“真的哦。”慕安乐煞有介事地强调。
　　余巍顿了片刻，“我想我们没有必要说下去了，再见。”说着转身就走，她现在深信她只需要一个休假便能恢复正常。背后有东西？那是错觉，毫无疑问。
　　“哎呀呀，果然不行呢。”慕安乐笑着自语道，靠在街角处，手指轻轻一动，一张名片出现在她的手中，没有让周围任何一个往来行人注意到。
　　那名片上带着一滴血，已经走远的余巍突然轻轻皱眉，抬起右手，疑惑地看着被割破了一个小伤口的指尖。
　　不小心碰到哪里了吗？余巍心想，随手拿出纸巾擦了擦，也没往心里去，更没有注意到刚才她顺手往垃圾箱扔去的名片瞬间转移到了别的地方，还带走了她的一滴血。

　　“不是自愿献出的血是没用的。”一只带着凄婉哀怨眼神的女鬼控诉地看着慕安乐。
　　“反正我确实替她解决了背后灵问题，”慕安乐耸耸肩，“你说是吧，背后灵小姐？灵术师要懂得变通，尤其是在这个不信鬼神的时代中。不过话说回来，你挺了解的嘛，死多久了？”
　　“不记得了。”女鬼凄凄凉凉地回答。
　　“为什么死的？”
　　“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自杀的？”
　　“本来只是用身体的痛来转移心中的痛，但身体的痛却哪里比得上心中的痛，一不小心就伤身过度了。”
　　翻译一下这意思就是因为失恋而自残，自残着自残着，一不留神就整成自杀了？慕安乐看着女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这家伙真对不起她那四十五度明媚忧伤的气质。
　　“你缠余巍做什么？难道她是你心上人的心上人？”慕安乐往家的方向走去，同时一直用灵力拽着女鬼，保证她不会溜走又去缠余巍，毕竟现在的委托也算勉强达成，如果放她回余巍身边，那这次的血可就真不能用了。
　　“胡说。”女鬼娇斥，“虽然我单恋的时候我的心上人跟我一样正青春年少，但现在我的心上人年龄都够当余巍的父亲了。”
　　慕安乐瞟了女鬼一眼，鬼的容貌会停留在她死时的年龄，这鬼看起来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余巍现在年近三十，也就是说，这女鬼起码死了得有三四十年了。
　　好消息是她还没成怨灵，坏消息是她一点要消散的迹象都没有。
　　又一个老妖怪。慕安乐淡定平视前方。“那你缠她做什么？”
　　“余巍好厉害，我从来不知道女性也可以活得那么神气，我在学习。”
　　“你知不知道你给你的学习对象造成困扰了？”
　　“我不会让她看到我的。”女鬼说，“余巍的意志很坚定，就算你不隔离我和她，时间一久她也会不再追究背后似乎有异物这种小事，毕竟她太忙了。不过余巍的八字是轻了点，居然能感觉到我的存在，但话又说回来，她的八字再轻，也轻不过姚廓，哎，我说，你认识姚廓吧？那可是灵术师的好帮手。连我都差一点就经不住诱惑转而跟他了呢。说起来我要是跟了他你的这次买卖不就成不了吗？你得庆幸我的意志坚定啊。就是姚廓的玉坠子可怕了些，啊，我想起来了，那玉坠子上有你灵气，果然你们是认识的吧？那上面还有一个人的灵气，跟你的频率挺像的，是你的家人吗？”
　　这女鬼，初见之时以为她是从上个世纪初遗留下来的闺秀，仔细一看又有着缺神经的脱线特质，结果没待一起几分钟，又再发现她居然还有话唠属性。
　　“喂，你回答一下啊，我很久没好好说过话了，这城市的灵术师很少的，就算偶尔能遇见也都懒得搭理我，我又不敢缠他们怕他们一挥手拍飞我，有时候我实在忍不住现身在一些容易跟我频率搭上的普通人面前，他们都惊叫着‘有鬼啊！’，我说你理理我啊，我很可怜的。”
　　还真没发现姑娘你可怜。慕安乐心道：“你的名字？”
　　女鬼娇哼了声：“身为一只生活经验丰富的鬼，我怎么可能把名字交给灵术师方便你们下咒呢？”
　　“哟，经验真丰富啊。”慕安乐不冷不热地说，“你找一个能拿名字下咒的灵术师让我看看？”
　　名字确实可以用来下咒，但那指的是灵魂刻印的名字，或者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指灵魂中最放不下的一段记忆，可能浓缩成一个字或者一句话或者一整篇文章，是灵魂心甘情愿沉沦的执念。
　　但要说生前的名字有什么力量，虽然理论上说也有可能刚刚好当人时的本名就是做鬼时的执念，不过迄今为止慕安乐是还没亲眼见过这种情况——她估摸着那大概只有自恋狂才能完成这种‘刚刚好’。
　　女鬼嘟了嘟嘴：“我叫齐鹭。”

　　“啊，他真像我无缘的单恋对象。”齐鹭看到温浅均的头一眼便感慨道。
　　温浅均还没反应慕安乐便脸上一黑：“我把她扔到鬼怪公园去。”
　　齐鹭嘟着嘴正不忿，就听温浅均说：“我也一起去。”齐鹭脸上陡然一变，仿佛鲜花盛开，直到达到鬼怪公园后，温浅均抬手在她眼前画了几个符号，让她突然觉得被什么压了一瞬，但片刻后又恢复了正常。
　　作为一个生活经验丰富的鬼，齐鹭没有被‘恢复正常’的假象所迷惑，她瞪大了眼哀怨地看着温浅均：“你对我做了什么？”
　　温浅均没有回答，他连瞄都没瞄齐鹭一眼，他看着自家妻子说：“走吧，晚饭时间到了。”
　　慕安乐笑吟吟地点头，随口对齐鹭解释说：“你暂时不能离开鬼怪公园，不过可不要在校内惹事哦，这里的鬼群水深得很，就算你是只老鸟最好也低调行事。对大家都好。”
　　齐鹭哀怨更深，泪水盈盈地看着温浅均。
　　“喂，”慕安乐似笑非笑地看着齐鹭，“这是我老公，鬼小姐，你有实力跟我这个灵术师叫板吗？”
　　齐鹭根本没把慕安乐的话听进去，但却立刻收回了视线，因为在慕安乐开口的同时温浅均扫了齐鹭一眼，那眼神瞬间便浇了齐鹭个透心凉，让她错觉自己在这个人眼中完全不值一提，即使击杀也只是一抬手的顺便行为，可能因为没必要而放过，但稍有差池也不介意随手处理了。
　　对了，这才是大多数灵术师对待世间的惯有态度，游离于生与死的世界之间的灵术师们，不会在乎鬼灵，甚至也不会在乎人类。在他们的眼中，只会有他们想看到的，其他则都是可以毁去消失的。
　　虽然心中凛然，但齐鹭的面上只是转开了投注在温浅均身上的视线，对着慕安乐擦了擦眼泪：“我会安分守己地待在这里的。”语调间仿佛一个弃妇，而抛弃她的人正是慕安乐。
　　温浅均淡漠地笑了笑，“那就待着吧。”他对齐鹭说，没有再看她，径自搂着慕安乐离开了鬼怪乐园。
　　慕安乐偏头笑着对齐鹭挥了挥手算作告别。
　　齐鹭看着他们，柔弱的神情从脸上消失，只余下平静。
　　“那个人姓温。”
　　齐鹭转头看向说话的中年鬼——当然，鬼的外表年龄没啥意义，完全影响不到作鬼的经验值。
　　“温家嫡系的大少爷。”
　　“温家……那个感情淡薄得仿佛活死人一样的灵术世家……”齐鹭有些失神，“还好我没有真惹到他。”
　　“你这么确定你没有惹到他？”中年鬼饶有兴味地看着齐鹭。
　　齐鹭拨了拨头发，恢复了神志：“笑话，作为一只基本没有战斗力的鬼，要是真惹到温家嫡系了，还能活到下一秒吗？”她可是一只生活经验丰富的鬼，怎么可能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呢？
　　下一刻，齐鹭对中年鬼欠了欠身：“失礼了，我叫齐鹭，看样子会暂时留在这里，请多指教。”
　　果然不是新鬼，作为鬼该有的分寸把握得不错。中年鬼看了齐鹭一会儿，满意点头：“我是康酋，这里没什么规矩，随便晃荡就是了，不过刚才那对夫妻就住在附近，常来校内，注意绕开，也别在校内惹大事，就这些了。”
　　顿了顿康酋又补充道：“你不用太在意温家大少爷，基本上他不会在校内动手，你也应该知道温家人的出手习惯十有八九都是击杀，稍微柔和一点的也是重伤，而因为慕家丫头挺喜欢这里的，所以温少爷不会在这里实行高压政策。鬼怪公园就是鬼怪们的公园而已，玩乐的地方。”
　　“受教。”齐鹭谢道。
　　“康叔叔……”一只少年鬼飘了过来，看看齐鹭又看看康酋，欲言又止。
　　“这傻小子叫伍冀。”康酋介绍道，“不要说是作鬼的经验了，他连生前作为人的经验也因为久病的关系少得可怜。”
　　齐鹭娇娇柔柔地看着伍冀，呢喃：“真像我无缘的初恋。”
　　“啊？”伍冀一愣，反应过来齐鹭说了什么后，尴尬不知所措，最后求救般得看向康酋。
　　其实，单就外表来说，这两只还挺合称的。康酋抽了抽嘴角，心道。
　　“你们慢慢聊，”康酋悠缓缓地飘走，“傻小子你好好向前辈学习，求教于齐鹭可比求教于温少爷没压力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