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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重生 ...

  •   六月初的夜晚宁静而温暖,月亮静静地悬在漆黑的天幕上,窗户半敞着,似在鼓励所有不羁的灵魂从那里得以重生。可是孤儿院里,宿舍漆黑矮窄,食物永远短缺。姑娘们面黄肌瘦,热病蚕食着这里每一条生命,现在就连过道里都弥漫着腐烂和死亡的味道。

      我一动不动地躺在海伦彭斯床上,白色的帷帐从头顶轻轻荡下来。我俩互相依偎着,胳膊环着胳膊头挨着头。她细细的呼吸声在耳边微弱地响起,断断续续,每一下都好似一根锋利的针尖狠狠扎在我的心脏上。

      我望着窗户外面,夜色是多么美啊!可是海伦却孤零零躺在她的小床上,等待着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世界。

      我把额头靠在她冰冷的脸颊上。

      “海伦。”我轻轻问,“你还醒着吗?”

      她的手微微动了一下,费力地撑开疲惫的眼皮,露出那对温柔的蓝眼珠。“简,怎么了?”

      我不说话,伸出胳膊紧紧环住她的肩膀。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她柔和的声音慢慢响起:“简,谢谢你过来陪我。要是我死了,你不要难过。死没有什么好恐惧的,它只会将我们分离短暂几十年。我们都会去上帝那儿的。啊,可怜的简……”她搂住我,脸贴在我的脖子上:“啊,简,可是我多么舍不得你啊。我只有一个父亲,但是他前几天才结婚,根本无暇顾及我,所以这里我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你了,简。”

      “海伦,你才不会死。”我竭力眨动眼睛,想把泪水逼回去,“告诉我你只是回家了,你会回来的。”

      “是啊。”她在我脖子间模糊地笑了一下,“是啊。我要回那个永恒的,我最后的那个家。”

      “你能别去吗?”明知道不可能,我还是问了出来。真是个蠢问题不是吗?海伦为了这一刻受了两个多月病痛的折磨,她每天蜷缩在潮湿冰冷的房间里,裹着发臭的毛毯,被迫和我们隔离开来,如今她要解脱了,我却在阻止她,强迫她留在这个痛苦的世界里。 “海伦,如果你去了那里,我们还能再见吗?”我问她。

      “当然了,我们都要回上帝那儿去的。他是我们所有人的创造者,等过了一百年,我们就要把自己送还给他。”她微微抬起头,桌子上半截蜡烛映照着她消瘦的脸庞。“我们会去一个幸福的地方,那里会有一个伟大的,慈祥的父亲关爱着我们。他会宽恕我们一切的罪孽,允许我们永远快乐生活下去。”

      “我觉得那里并不存在。”我把她搂得更紧了,不想让她走,何况是走去那个谁也没有见过的地方,“为什么你不留下来?”

      她没有回答问题,只是径自环着我的脑袋,抚着我又黑又乱的头发:“简,我也不知道。我有些累了,有点想睡。你能别离开我好吗?我想靠着你。”

      我哽咽着,把她搂得更紧了。“海伦,亲爱的。就算现在上帝亲自来,他也无法把我从你身边赶走。”

      她轻轻笑了一声。
      “晚安,简。”
      “晚安,海伦。”

      半晌,突然感到肩头有些濡湿,海伦把头埋在我颈间。过了好一会,她才抬起脸,用冰冷的唇在我的眼睛上烙下一个潮湿的吻。“这次是真的晚安了,简。”她低声说。

      她独特的柔和语调渐渐模糊,海伦的微笑伴随着夜幕的黑暗沉沉压在我的眼皮上。我紧偎着她,睡意吞噬着我的神智。

      在黑暗笼罩一切之前,我下意识地张开眼睛,桌子上跳跃的灯芯倒映在瞳孔里,我在睡去前的最后一刻看了一眼我身边的姑娘,心中祈求那虚无的天主:神啊,倘若一切倒流,时光得以逆转,那该有多好啊!

      坦普尔小姐房间里的落地钟沉闷迟缓地摇摆。哐------哐--------哐---------
      倘若时钟就此停摆,我将靠自己的手逆转这一切,绝不让这悲剧发生。我只祈求海伦眼中的上帝,能不能不用等到我们死亡的终点,现在就允许我们平安幸福地生活下去呢?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恍惚地发觉自己被一团团迷雾包围。阴冷的雾气黏在皮肤上,心莫名地“砰砰”直跳。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前方的路,张开嘴想大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眼前发黑,喉咙发堵,胸口像被人重重碾过一般。

      “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摇晃着晕乎乎的脑袋,手努力地往前伸,期望能触摸到什么。忽然,指尖猛然碰到了一个坚硬光滑的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

      我盯着自己的手,眼前的迷雾仿佛变戏法一样缓缓散去,光线一点一点重新汇聚起来。茫然地四下张望。红色的波纹窗帘,浅黄色的墙壁,优雅的吊灯,温暖燃烧着的壁炉。视线缓缓下移,还有自己手中……镀铜的淡金门把手。

      我猛的缩回手,左手钳制着右手,往后大退一步。惊叫声就堵在喉咙口。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耳边的声音也逐渐回来了。自己胸腔里狂跳的“砰砰”声,门后面人隐隐的交谈,远处刀叉盘子相撞。

      上帝啊,看看这柔软的毛毯,闻闻空气里烤面包的香味,望望燃烧得通红的壁炉!难道上帝真的听到了自己的心愿,把我带回了里德太太的家?这个为了丈夫遗嘱不得不照顾我十年,却嫌弃我虐待我,最后把我发配到罗沃德学校的女人!

      而现在我正站在宽敞的客厅里,就在方才还握着通往餐厅的门把手。我颤抖着缩回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棕色的头发披散着,没有和在罗沃德一样被迫盘起来。我凑近那个反光的把手边,从那上面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小女孩。大约十岁,瘦削的脸颊,细长的眉毛,眉毛下是一双闪着不屈和果敢的眼睛,搭配着一张被冻得通红,但却困惑茫然的脸。

      我又岂会认不出眼前人是谁,那是十岁之前的自己,是还没去罗沃德之前的自己!我的心仿佛被人用一根细线拧紧了。

      这一切都是真的。

      “啪。”镀铜门把手被卡住的声音。

      我的记忆霎时一片空白。门后面的是谁,刚才是谁在说话?

      把手又转动了一下,厚重的门缓缓打开。我僵在原地,平视的目光首先出击到两根黑色的柱子,视线缓缓上移,那两根柱子支撑着一件绒绒的貂皮,棕色的皮草里埋着一张凶恶的面孔。

      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后退一步。这个人化成灰我也认识!他就是当年一手将我送进罗沃德的魔鬼,他就是那个小心翼翼保管着自己的钱财情愿学生们饿死的吝啬鬼,他就是那个刻薄多嘴的“上等人”布洛克赫斯特先生,他就是间接害海伦和无数女孩死于瘟疫的强盗,凶犯,刽子手!

      他黑粗眉毛下的灰眼睛审视着我,从那双不怀好意的眼光里流露出轻蔑。里德太太,是的,我目前的监护人里德太太坐在壁炉旁她一贯做的位置上。她身材结实,体格健壮。她的眉毛低垂,显得下巴尤其突兀。她的眼睛里正闪动着冷光,嘴角也勾着做作的微笑。她招手示意我过去。天,多么熟悉的场景,多么熟悉的人。

      离开那一天的情景我到死都不会忘记。里德太太把我介绍给了这个男人,他只是轻描淡写问了我几个愚蠢至极的问题,便直接把我判定成一个“淘气”“不听话”“心眼坏”的撒谎者。哦,对了,我是个爱撒谎的小孩。这是里德太太告诉他的,随后他们两个对我进行了人格上的审判和谴责,当年我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是有多痛。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话,每一句话都是那么刺耳,我痛苦不堪,却不敢反抗。

      可是上帝让我重来一次,就再如此懦弱下去!胸腔中顿时燃起了一堆熊熊大火。是的,是的!我要反抗他们。

      “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那个小女孩。”耳边响起了里德太太的声音。

      布洛克赫斯特先生的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我,他的五官平平无奇,就好像是被天底下手艺最粗糙的工匠所捏成的,他的那双狭长的灰眼珠让我想起下水道腐烂老鼠的皮毛。他上下看了我许久,用一种古怪的语调说:“她个子这么小,有几岁了?”

      “十岁。”

      他胡乱点点头,眼睛里流露出狐疑。他仔细审视着我的脸,我被他打量得浑身发毛,可是仍然不示弱地回视着他。老天,倘若是以前,我定是不敢抬头看他的。

      “你叫什么名字?”

      “简爱,先生。”

      他抿起唇,尝试做出笑的表情,不过僵硬刻板的五官使这个笑容看起来可怖非常。“简爱,你是个好孩子吗?”他这样问。

      是啊,我是个好孩子吗?上辈子我是怎么回答的?我当然没有回答“是的。”因为我身边的每个人都说我是寄宿在别人家还不知感恩的流浪者,我是个没有父母的弃儿,我是面貌丑陋,性格惹人厌恶的外来者,这样的我,又怎么会是个好孩子?

      但是我已经不是那时的那个我,我去了罗沃德,我接受了教育,我赢得了坦瑞儿校长的信任,我结识了鼓励我给予我自信的海伦。那天布洛克赫斯特先生当着全校师生侮辱我是个撒谎者后,海伦从被罚站我的身边走过,我曾自暴自弃地问她:“海伦,我完了,所有人会因为这个厌恶我所有人都会鄙弃我,我以后在这里一个朋友也不会有……”然后我的姑娘海伦这样平静地回答道:“亲爱的,只要你相信自己是清白的,那你就不会没有朋友。”

      是的,只要自己问心无愧,我便能理直气壮。

      我挺着胸膛,直视着布洛克赫斯特先生令人作呕的双眼,大声的,一字一顿地回答:“是的!我当然是个好孩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楠竹和男配角会在稍后出现,前几章是重生后的简爱和海伦在罗沃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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