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时光》胡桃盒子

6、三（上）

　　叶可心站在窗前，看窗玻璃上面蒙着的薄雾，手指轻轻划着。待她意识到满窗户上写满大荣和小年，忙慌慌的用手抹开。屋内的温度，让窗玻璃画过的地方又慢慢漫上雾气，只是这次却蔓延着长到了叶可心的心里，让她觉得涩涩的难受。

　　她看到他为另一个女人切肉，她也看到他对另一个女人笑。心里怎么会这么难过？涨涨的、似是满腹委屈。可是，有什么好委屈的？他们已经离婚了，甚至是形同陌路的人，就像是中午在西餐厅。

　　她早就应该想过这两年里他会有别的女人，微笑、对视、牵手、接吻、甚至是……都是水到渠成、理所当然的事情，难道还傻傻的以为他会等她？呵——真是太可笑了！

　　“你要跟我保证，这一辈子只会爱我一个女人！”

　　“才不！”他懒懒的假装不理她。

　　“你……”她气结，怎么会有这种无赖的男人？

　　“我还会爱我将来的闺女！”他斜眼瞅瞅她怒气冲冲的脸，接着说。

　　她就噗嗤笑了，这男人，真是坏啊！

　　如今，叶可心重新梳理这些曾经说过的话，不由苦笑起来。原来如此啊，当初就没答应过一辈子只爱她一个女人。曾经觉得幸福的话，怎么今天才觉出破绽，她就那么肯定将来会给他生个女儿？

　　为什么还不让她见小年？

　　叶可心觉得心里乱乱的，像是堵了一块湿的毛巾，闷闷的，喘不过气来。她叹口气，转身去穿外套。

　　开门的时候，夏伟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来，“要出去？饭快做好了！”他头上戴着厨师帽，双手沾满面粉，脸上也有，身上还穿着红格子米妮的围裙。若是平时，叶可心会觉得他这样很喜感，只是今天心情有些不同。

　　“我去外面走走。”叶可心用围巾包好脸，声音便闷在围巾里面。

　　“早点回来，我等你吃饭。”

　　“好。”

　　她关上门，将夏伟叮嘱的话也一同关在门内。

　　走楼梯的时候，忽然有个念头在叶可心心里一闪而过：或者，他是故意不让她见小年也说不定。有了别的女人，一心只想着怎么讨好对方了，哪还会顾得上前妻留下的孩子？不然，为什么只有两个人在外面吃饭，周日的话，小年应该也休息！

　　若是明天他再不让她和小年见面，她一定会给他打电话，不，一定找上门去！

　　就这样想着，走到小区门口，刚好看到一辆出租车卸下乘客，她犹豫了一下，拉开门子坐进去。

　　“去哪？”司机问。

　　是啊，去哪？叶可心也问自己。

　　“到底要去哪里？”司机有些不耐烦。快要吃饭的点了，脾气会有些烦躁，有些人不就是那样么？饿了、困了、累了，就会心烦气躁，连带着脾气也不好，就像小年！小年……

　　“去华阳小区。”她很快报了个名字。

　　华灯初上，马路变的拥挤起来。这个时间，在外工作一天的人，都是赶着回家吃饭的吧。她抬头看看高楼里面点点窗口透出的光亮，忽然灵感闪现：每一扇窗户里面都有她自己的故事，万家灯火，就应该有万千个故事。那么，这么多的故事里面会不会有一个恰好跟她的故事雷同？

　　她记得若干年前，她还是一个刚来这里实习的女孩子，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坐在公交车上面，看着窗外迅速闪现的高楼大厦，心里默默想着：在这个城市的某个地方，会不会有我的一个家？若干年后，某一个窗口会不会属于我？然后，她如愿以偿，有了一个家。她清楚的记得自己住进那个家的时候，心里是多么的满足！也曾趴在窗户上望着外面的世界，兴奋自己终于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

　　可是，那扇曾经属于自己的窗口现在有了另一个女人。她也会站在自己曾经站过的地方往外看，下雨的时候，把自己的小铜盆放在窗外听雨叮叮咚咚落在里面的声音，然后和祝荣一起做自己曾经和他做过的事情……叶可心觉得脸颊上凉凉的，手摸过去，摸到一手的泪水。

　　祝荣中午去相亲，金小艾很漂亮，似乎对他也很满意，可他没有心动的感觉。即便这样，祝荣还是要了联系方式，跟谁过又有什么区别？

　　蒋梅自是高兴，马上打电话把好消息发布出去，又开始张罗着结婚的事情。两个人年纪都不小了，合眼缘就要结婚的。又让祝荣领女孩回家坐坐。

　　“再说吧。”祝荣说，表情阴郁，一点也不像要结婚的人。

　　“你看你那是什么表情？”蒋梅说，转眼又眉开眼笑。

　　“妈，可心以前往家打过电话？”祝荣问。

　　“没有。”蒋梅扭过头去。

　　祝荣不再说什么，领着小年转身走出去。

　　“你们去哪里？要吃饭了。”

　　“去叶可心那里。”

　　“路上慢点……你说去哪？”

　　“叶可心那里。”

　　“她回来了？”蒋梅的脸色立即变了。

　　“嗯。”祝荣穿好鞋子，蹲在地上帮小年系鞋带。

　　小年表情平静，看来爷俩早就背地通气了，只瞒着自己一个人。蒋梅忽然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挡在门口：“不许去！她当年一句话没有，说走就走，今天又一通信没有，说回来就回来，把我们当什么人了？你们爷俩还巴巴的送上门去！”

　　“妈，我依你的想法，会跟你看好的人结婚，但以后请不要干涉小年和叶可心的事情了。”

　　“你这是跟我交换条件？”蒋梅气呼呼的。

　　“小年缺失的母爱，是我们两人做多少努力都不能给予的。就当是为小年好，您就高抬贵手吧。”祝荣拉着小年的手扁着身子从旁边斜斜的出了门。

　　蒋梅愣了许久，“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就在叶可心胡思乱想的时候，司机缓缓靠边，停在了路旁。

　　叶可心翻找着口袋找钱，可是翻遍了几个口袋，竟然是空空的，连一毛钱都没有！就在她低头找钱包的时候，祝荣领着小年下楼、上车，直到车子发动走远，叶可心才无奈的抬起头：“我没带钱包。”

　　有时候就是这样，缘分就像是等公交车，只差几分甚至几秒就错过一班车了。风景内的人浑然不知，只是我们这些看风景的人干着急着。

　　“那就打电话让你家里人给你送下来。”

　　“电话也没带。”

　　“那怎么办？”司机似乎彻底不耐烦了，这个女人是跟她犯拧的吧？“没带钱打什么车？”

　　“对不起，要不你把你的电话写给我，明天我给你送。”

　　那司机回头将叶可心打量一遍。“喏，电话给你，让你家人过来送。”

　　叶可心接过电话，想破脑袋只想到一个电话号码，她犹豫一下，颓然的把电话还给司机，“号码记不起来了。”

　　这一来，更让司机觉得这是个找事的。

　　“嗨，我说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打车不带钱，让你打个电话，你又记不着号码？你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叶可心深深吸一口气：“对不起，请把我送回去原来的地方，我现在就回家给你拿钱！”她轻轻推开车门，抬眼看看曾经住过的楼层，那里灯火通明……“开回去吧。”她拉住车门用力关上。

　　一路低头上楼梯，敲开门站在门口，听夏伟说：“来客人了。”他不说，她也看到坐在沙发上面玩着她和夏伟在超市买的那些玩具的小人儿了，一激动，差点踩在夏伟脚上跌倒。“出门也没拿手机，手冰凉的。”夏伟忙伸手扶住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又迅速松开。

　　“给我点钱，打车忘了拿钱包了。”叶可心低低地说。

　　“我去，你赶紧进屋暖和一下。”夏伟回屋拎着外套，出了门。

　　祝荣默不做声的把眼前的一切收在眼底，他对小年说：“快叫妈妈。”

　　小年坐在祝荣旁边，脚后跟磕在沙发脚上，离开、再磕过来，发出“笃笃”的声音。看她一眼，又看看爸爸，怯怯地叫了一声“妈妈”，与叶可心记忆中那个开朗大胆的祝小年相差甚远。

　　她走过去，轻轻抱住小年。他也不动，任凭她抱住。叶可心嘴唇轻吻着小年软软的发丝，呼吸之间全是他孩子特有的气息。抱住小年，她忽然觉得自己找到流眼泪的理由了。眼泪流在他的脖颈里，他怕凉的缩缩脖子。

　　“给你打电话，夏先生接的，说你出门了。然后，他把我们接上来的。”祝荣解释道。

　　想到刚刚还用恶毒的心思猜度他，她便感到不好意思，“谢谢你。”

　　祝荣笑笑，然后站起来，“应该的，都是为了孩子。我跟小年说好了，他可以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早上，我来接他去幼儿园。”祝荣顿了一下，接道：“若是方便的话。”

　　叶可心听了，心里的欢喜无以表达了，连声说“方便！”又连声道谢。

　　一整晚，叶可心胳膊搂住小年，给他讲了一个故事又一个故事，似乎要将这两年该讲的故事全都补上，直到小年睡着。

　　黑暗里，叶可心满足的叹息，又开始吻小年。吻着吻着，就笑了。两年不见，这孩子已经跟以前不同了。从前是脱得精光光赖在她的被窝里不肯出去，弄得祝荣想干点坏事都得等他睡着后，偷偷把他抱到他自己的小床。小年偏又睡的晚，而祝荣是九点多就要睡觉的，所以，打乱了他的生物钟，让他一度很恼火。可是现在，大概是大了，懂事了，所以就怕羞了。进被窝的时候，两只手紧紧按住衣服，说什么也不肯脱。而且，两年不见，足以让他对叶可心产生了距离感，淡淡的不远不近，让叶可心满心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