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后勤部上班》忆如往昔

16、第十六章

　　上了他的车，才刚系好副驾驶座的安全带，他便丝毫没有拐弯抹角地问她：“怎么，你跟于晓峰很熟？”

　　她怔住了。她不明白他怎么会问她这样的问题，也听不出他这句话里是不是有什么意图。

　　她的手还搭在安全带上没有放下来，脸上露出几分不是很愉快的错愕。“我和他是同事，熟一点不是很正常吗？”

　　他薄唇微哂，长眸似笑非笑地瞄了她一眼。“所以你这是在公司里找到了一个同伴，可以中午一起吃饭，下午一起下班？”他说，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戏谑和调侃。

　　她竟有些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她总不能告诉他，她在这个公司里，不可能永远等着他来找她吧？一起吃饭一起下班什么的……

　　如果她躲开他自己独自行动了，是不是又显得太刻意了？

　　作为一名森达的员工，她也不希望自己好像除了他，就再也没有别的朋友吧！所以于晓峰这个时候能主动过来对她示好，她其实是挺感激的。

　　但符隽这么一说，倒显得她对于晓峰好像有什么别的目的和企图似地。

　　他的手掌好整以暇地握着方向盘。“你在后勤部待得还好吗？没有遇到什么为难的问题吧？”他眉目淡然，忽然换了一个话题。

　　“为难的问题？”她一字一句地重复了这几个字，有点不确定他指的是什么。他总不会是说那些Amy、Marry什么的借故找她麻烦的事吧？想他堂堂一个研发部的总监，应该还不至于闲到会去注意他们这些小职员私底下的暗潮汹涌。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他便专注地望着车前方，沉声道：“要是有别的部门叫你去处理你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大可以不必过去，直接告诉赵主任或者李阿姨就行了。”

　　她靠在椅背上，大脑有些懵。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她完全不用亲力亲为，能偷懒就偷懒？

　　她忍不住悄悄觑了他一眼。看来她在公司被一些女职员“欺负”的事他也不是一点也不知情，这是在对她旁敲侧击地面授机宜？只是，心里并没有感觉到有多愉快是怎么回事？

　　前面就是一个十字路口，正好遇到红灯，他慢慢把车停下来。

　　“公司最近正在融资，所以大家都比较忙，”他手指敲着方向盘缓缓向她解释道：“你是新来的，某些人把工作压力转嫁到你身上也是正常的，等这次融资过去了，想必也不会再有人来找你的麻烦了。”他说。

　　她听得一脸专注。“融资？你是说公司有客户要来，就是要来给我们融资的？”

　　他颔首，唇角边扬起一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弧。“准确点来说，这次是二次融资，离公司第一次融资已经相隔快三年了。高科技企业要发展几乎都离不开大量资金的投入和支持，我们经理就是为了这个到处去拉风投的。”

　　她尽量让自己别显得那么一脸无知。“那……这些客户都是哪里来的？他们会给我们公司投资吗？”风投她多多少少还是听说过的，就是所谓的“风险投资”，这在如今的社会算得上是一个非常时髦的词。

　　他不置可否地瞄了她一眼。“这是公司高层该考虑的问题，你这个后勤部的新员工就用不着操这么多心了。”他仿佛语带调侃地道。

　　绿灯亮了，他的车开过这个路口，转弯上了另一条交流道。

　　她望着他专注地驾驶着座驾，微微有些出神。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干净而修长，靠在车椅上的身体放松却又养眼，每一个动作都透出优雅的娴熟。她忍不住想象这样的男人是不是走到哪里都很受欢迎？在公司里他可以对工作一丝不苟，那么在私下呢，他又会是什么样子？

　　不知不觉地就有些看怔住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将车停在了一个她完全不熟悉的地方。

　　“你这是……”她有些张口结舌地打量着附近，然后满脸惊讶地瞪着他。“干嘛带我来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一个繁华商业大街下面的一条窄巷，人流挺多，却又不显得那么脏乱嘈杂，此时窄巷边已亮起了路灯，昏黄的灯光给这里增添了几分旖旎的氛围。

　　“我家今天没有人，”他一边找地方停车一边慢条斯理地告诉她：“一个人在家吃饭也没意思，不如就找个地方出来吃了。”

　　“你……”嫌自己一个人吃饭寂寞，所以就找她作陪？她很想出声骂他几句，要她陪吃饭怎么事先也不打个招呼？

　　幸好今天不是节假日，来这里吃饭的人也不是很多。他们花了点时间停好车，终于走进了那间看似不起眼的日本料理店。

　　原木的纯朴装潢、居家式的房屋包厢，大厅外又是几条无间隔的古朴长条桌椅，坐得满满都是人，大家旁若无人地边吃饭边聊天，仿佛跟那种清净的日本料理店大相径庭，但又奇异地没有一丝违和感。

　　“走吧。”他带着她去了包厢。

　　他们点了一堆东西，什么烤秋刀鱼、酒蒸蛤蜊、芥末章鱼、海螺刺身……她平时其实很少出来吃日本料理，但既然看他推荐得那么大力，她就很给面子地尝试着点了。

　　如果不好吃或者不合口味的话，大不了都推给他嘛！她很不负责任地想。

　　“你以前来过这里？”在等料理上桌的时候，她十分自然地问了他一句。看他一副点餐点得无比熟稔的样子……

　　“没有，”他回答得一本正经，理直气壮。“但听几个同事说过这里的东西不错，我就想来试试。既然今天你也在，就顺便也把你带过来了。”

　　她眨了眨眼。所以这是带她来试菜了？

　　好吃还好说，要是不好吃……

　　“大不了再换一家啰！”大概是看出了她的那点心思，他一脸泰然地耸耸肩。“总会有一家餐厅是让你满意的吧？”

　　她心一跳，不自觉地垂下眼。不过是随口说的一句话，她干嘛那么紧张？吃饭这种事，又不仅仅是只能跟自己喜欢的男女朋友，还可以是朋友、同学、同事……或者多年以前的老邻居。

　　记得读书的那时候，他们似乎并没有什么机会一起出去吃饭，唯一的一次，还是她高考完他请她去看电影，然后他们一起去吃冰淇淋，去逛街，然后……

　　“符隽，你……”她情不自禁地张开口，忽然又感觉到口干舌燥，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和迷茫，她下意识地舔了下唇。“你出国了以后，有没有……”她想问他还有没有跟那个人联系过，虽然这个问题跟她没有关系，甚至到如今似乎已经没有了意义，但这始终就像一根刺一样地亘在她心里，过了这么过年都让她难以释怀。

　　他瞄着她，目光幽幽一暗。“我出国以后，有几次跟你打过电话，不过……你的手机好像换了号码。”他说。

　　她一滞，没料到他会忽然说出这么一句。她这才想起她好像的确换过一次手机号码，那也是她到现在唯一的一次。换号码对她来说是件很麻烦的事，她的电脑、银行账号、支付宝几乎都跟她的手机捆绑在了一起，所以除非必要的话她一般不会去换手机号码，哪怕她已经换了好几部手机。

　　但是那一次，因为那个人，那个跟他有关的人对她一而再的入侵和骚扰，她终于决定换了一个新的手机号码。也是那个全新的号码，让她毅然决定，遗忘这个她也许从不了解的男生。

　　他这句猝不及防的话一时让她毫无防备，也让她隐隐慌了手脚。“哦，我……我那个手机被我摔坏了，所以干脆就连号码……换了……”她说得断断续续的，声音也很低，如果不仔细听，恐怕都听不清楚她到底在说什么。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不疾不徐地啜了一口茶。“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不明白，你好像在我出国以后就没再跟我，跟我家有什么来往了，是吧？为什么？”

　　她放在木桌下的手克制不住地紧紧握在了一起。“你出国，我也上了大学，”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还维持住一丝该有的镇定。“大家都长大了，也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自然不可能还像小时候那样……”

　　“自己的生活圈？”他玩味地重复她说的这几个字，眼神难辨地睇着她，然后缓缓点下头。“我明白了。”他简单道，仿佛从她的这段语焉不详的话里找到了一直困惑他的答案。

　　他明白了？明白什么？她都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他们点的料理终于被送了上来，他的神色一如既往，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拿起盘中的那一串秋刀鱼吃得颇为开怀。她愣愣地瞄了他好半晌，这才学着他也开始慢慢吃起来，只是……早已忘了入口的东西是个什么滋味。

　　她发觉她现在更加混乱了。她和他明明从没开始过，自然也谈不上什么结束不结束。她明明已经无数次提醒自己，也做好了数不清多少层的防御和心理准备，别再去犯一个相同的错误。

　　但是只要和他在一起，总有一种无可逃避的力量在干扰她、影响她甚至在隐隐告诉她，她对他的这种感情并没有随着时光而磨灭，反而因为某种不可说之谜一样不断地在纠缠着她，除非彻底解开，不然它还会死灰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