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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困惑 ...

  •   惊醒后发现自己在床上。
      带有生活感的房间空无一人。不着寸缕的身体围着被压得歪歪扭扭的长风衣,没有套上袖子、反穿在身上,向身后摸去后发现从颈后到大腿的每一个纽扣都被扣好了。一片狼藉中,漫然地仅存了某种细致的遗留。
      她站起来,捋了捋这件临时用衣的下摆,发现它一直垂到了自己的小腿。
      呼吸非常轻快。
      眼球多少还带有被海水浸没过所留有的疼痛,却已经无伤大雅,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不适。那时确实在施救者的面前死了。
      但是,他是否有意识到这一点呢……?超过一分钟的停止呼吸,会被当做一时的濒死状态而被视为幸运吗?如果发现了呢?没发现又怎么样?
      “请把我藏起来”,走投无路的绝望中,对至少试图尝试救溺水者一命的男人请求道。而现在,她确实不在医院。
      为了从恐惧中脱身,强迫自己观察四周。
      深色的单人床。床对侧有一扇双拉窗。窗帘被拉上了,但还是微微地透出了光。她透过布的缝隙窥看外侧,是普通的居民区风景。林立的公寓楼与商店更远处能隐约看到高级写字楼剪影中极际突出、漆黑的五座高楼。天黯淡地发亮,恐怕是清晨。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她仔细地合上窗帘,陌生……毫无印象的风景消失了。
      房间的门关着。
      在再普通不过的木门前站了一会,才小心地拧动门把手。随着门的开启,其深处的某种气息也一同飘至。
      从客厅深处冒出了人影,是那个红发的男人:“你醒了吗。”
      她点了点头。
      现在能够清楚地观察这个人的长相了。
      虽然发色予人的印象深刻,没有显露明确表情的面孔却难以令人揣测男人现在的想法。明显比她年长许多,也比千鹤子高得多,若是接近她又摆出可怕表情的话,想来会有强烈的压迫感。
      “既然醒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男人突然语气平平地道。
      她花了几秒才理解这句话的内容:“……我?”说完就暗骂起来:蠢问题。只可能是自己。
      但这句突然得让人落胆的话,就是让人忍不住想再确认一次。对于狼狈的、裹着沾满沙的他的外套又身份不明的年轻女孩说的第一句话,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个。虽然,这也不算是真正的第一句话。
      “是啊。”他淡然地继续,“虽然不是什么丰盛的东西。”
      “……但是,我身上很脏。”
      她轻声说。
      男人表情未变,只是视线掠过千鹤子的形容:“不要在意。你一直穿着我的衣服也不舒服吧,抱歉。现在先忍耐一下吧。”
      “啊……嗯?”
      “能喝咖啡吗。”
      “……谢谢。”在说什么?“谢谢”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不过男人似乎把它解读为了确定。
      所以把两人份的餐盘放到桌上后,又在桌上放了两个杯子。
      似乎对千鹤子站在桌边感到困惑,他坐下后看了她一眼:“不坐下吗?很快就冷了。”
      她茫然地遵照他的意思坐下了。那件饱受折磨的宽大外套随之垂坠,干燥的沙砾从隙间滑落。想也变成沙子被一把扫掉算了。
      身前的椅子刚好在他对面,坐下之后有些后悔,只好低头去看餐盘。
      是烤过的面包和培根炒蛋,用叉子插起面包片咬下去。咀嚼时似乎涂抹过黄油的焦黄表面发出清脆的细响。陌生的感觉。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吃过饭了,虽然想到此事,但没有产生感伤和其他情绪,这感叹也流于表面、很快冷漠地消失。
      谁都没有说话,在沉默中结束了进食。
      吃完后捧起纸杯,把它凑到嘴边。没加任何东西的黑咖啡味道苦涩,对于餐后来说刚刚好。
      “我的名字是织田作之助。”
      餐后,话题再度被开启了。男人这样说道。
      名字和知道的某名旧时代作家一样,有点意外。虽然不愿意,但不报上名字也不行了。隐瞒姓氏的话,姑且还算是普通的名字吧。
      “……千鹤子。”她说完补充了一句,“「千只鹤」的千鹤子。”
      “千羽鹤?……哦。”他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鸟的那个吗,知道了。……可以叫你千鹤子吧。”
      点了点头。毕竟,她只告诉了他名字。
      织田也点了点头,然后说:“我接下来要出门一趟,大概要晚上八点以后才能回来。冰箱里有吃的,加热一下就可以了。按理来说不会有客人,把门锁上就可以了。就算有人敲门也不需要开。如果有事的话就用座机打我的电话。”
      他说着在她面前放下一张便签。有些卷起的黄色薄纸上用黑色的墨水潦草地写了一串数字。
      “不介意的话,这里有些很久以前的旧衣服。先去洗个澡也可以。一直穿着那个也不好吧。”
      指了指茶几。快速地抬头看了一眼,确实有堆叠起来的衣服。总之先点了头。
      在听到要出门这句话的时候还一下子感到恐慌,但突然被疾风骤雨般交代了一大堆注意事项后,似乎又不那么觉得了:“……就这样吗?”
      “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可真是太多了!但没有选择把真心话说出来,她再一次用力摇了摇头。总是重复这个动作,感觉脑浆都要被晃混了。
      “哦。”他说,“那我先走了。”
      “啊……”
      在来得及说什么之前,他就离开了。
      千鹤子呆呆地看着他出了门。
      现在冲到窗边,应该能来得及看见他离开的样子吧。忽然又变得不安了。在餐桌边原地乱转,最终还是没有去看,因为害怕。
      总之从内侧锁上了门,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
      接着把碟子和杯子全洗了,晾在沥水架上。沙发上铺有薄毯,证明了昨晚有人躺在这里过。她回忆了一下男人的身高,在这张沙发上躺着对他而言绝对是件局促的事情。
      “……奇怪的人。”
      自言自语。或许只是不说出来就无法判断。用这个词形容他已经是第二次了。
      想起他说的话,去打开冰箱:里面有冻起来的炖菜。她又关上冰箱门。
      留下的衣服是男式的,尺寸比自己略微宽大一点,男人说是旧衣服。可是展开之后觉得尺寸和他的相比要小很多,有一股衣料保存剂的味道。
      虽然不安,但也真的无法忍受全是沙子和海水腥味的头发了,把厨房里有的刀也带进浴室之后快速地洗了个澡。头发太长了,可以的话想找机会剪掉。
      把湿漉漉的头发卷成一团,搭在胸前,湿哒哒的。这下也没法坐在沙发上了,打开浴室的抽风机,之后无事可做,也不欲翻看他的东西,只好回到餐桌前,抱着那把剔骨刀坐在原位。
      就连这个瞬间都在不停想着从这里走出去的画面,又努力把它挥消了。就算现在离开也什么都办不到。

      ……

      男人和出门前说的一样,在夜晚八点左右回来了。进来之前敲了门,说“是我”。
      在那之前都只是维持着和此前一致的姿势坐着。只从画面看,自己还比较像可疑人物。
      不过,那把厨用刀也只能说得上一种心理安慰。就算真的发生什么,以自己的体格也很快就会被抢下吧。在他开门之前,先跑进厨房把它放回刀架上。
      “给你。”
      进门的织田作之助,把手里的白色纸袋递向千鹤子。
      接过之后在眼神示意下打开了,看到内容物之后有些困惑:“……衣服?”
      “女孩子总不能一直穿我的旧衣服吧。不过我没有经验,所以是让店员挑的。”
      “……谢谢……”
      在不失礼的范围内小心地确认了一下。
      简单的常服和睡衣,都是普通的上下式。内衣也买了。心情有点微妙。总之道谢了。
      织田在沙发上坐下了,站在一边等待他似乎要说的话,结果他把手伸向了自己的外套中,拿出了什么——
      ——放到了桌上。
      咦、那个是。
      没有看错。眼睛也没有出问题。款式和她见过的不太一样,但毫无疑问是枪。真的。
      开始发抖了。
      坏的预感要成真了,不应该留下的,应该逃跑才对。笨蛋。到底都干了什么。
      在恐慌中努力做出平静的样子看着男人,后退了一步,背后不远就是阳台。希望如果被枪击了也来得及翻下去。
      他好像在说什么……?
      话语声漂入耳中。
      “因为你迟早会发现,所以我觉得最好趁现在先和你说明。我是黑手党。”
      声音确实这么说了。
      “会带着这个工作的那种人。”男人思考了一下,之后继续说道,“确实是份不够能摆在台面的职业。不过也不是什么了不起或者穷凶极恶的对象,只是个小人物,所以你不必害怕。……唔,就算这么说也有难度吧。抱歉。”
      “……”
      哈?什么情况。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刚刚说了什么?
      黑手党?不要害怕?真的吗?在说什么?
      “抱歉,一定吓到你了吧。”还是那副平然的表情,这家伙是不是不会有其他表情了,“不过,就是这么回事。如果让你感到不信任,我还是为你联系其他能信赖的机关,政府应该也有对像你这样遇到困难的年轻女性提供的服务……”
      “不、不要!……不用。”
      下意识地大声拒绝了。之后感到自己的反应显得不太正常,又开始后悔。
      “……没关系吗?”这次他沉吟了一会才说。好像是一种困惑。
      千鹤子的心跳得很快。
      也许是黑手党反而比较好。不,或许也不好。但是是这种职业的话就意味着和政府无关了吧。但是,不不不,日本的黑手党应该也会做那方面的事吧。人体买卖?但是也听说新千年之后随着排暴法,几乎已经是完全不景气的行业了。做不了这种事。
      “关于你的事……”
      紧张地抬头看向再次开口的男人。
      “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我就不会问。想在我这里待到何时都没关系。不过,如果你面临什么危险的话,告诉我或许能帮上什么忙。”
      没有人能帮上忙。
      真的想要帮忙的话,就找艘船把她流放到新几内亚的小岛之类的地方,让她告别人类社会吧。
      深呼吸了好几下。
      这个决定一定会决定今后的人生,但是也没有选择。总是找不到其他好像能够敢做出的选择。
      假如他是恶人的话……自己会遭到怎样的对待?
      说不定会把她交到奇怪的地方。又或者那几个追杀自己的大汉会破门而入,再次把她掳走。还有很多其他的,想象怎样糟糕的事都可以。说不定比过去还要凄惨。脏器买卖。实验。暴行。要多少有多少。
      “……”
      每件都糟糕透了。
      不过至少现在还活着,还没有被杀掉。在外界。
      还什么都没有发生。
      对……姑且先过了今晚……看看情况好了。
      “……可以暂时让我待在这里吗?我什么都会做的。”
      不如说,已经抱有了一定的觉悟。这种状况的话感觉就算被要求什么也没有办法了。
      他愣了一下。
      “……不,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之后,织田说,“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
      千鹤子不知道作出什么表情好,最后恐怕只是面露困惑地望着他。
      如果他不是个无药可救的大善人,就肯定是个深藏不露的大□□吧。因为是黑手党,所以宁愿选择相信是后者。说到底,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种恰到好处的丰沛善心。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如是,新的生活开始了。

      ……

      “那个啊,织田作。”
      听完叙述的太宰露出欲言又止,有点困扰的表情。
      “?”
      “突然就掏出枪,然后对女孩子说自己是黑手党什么的,普通来说会把人吓死的啦。”
      “感觉做了不好的事啊。”
      她确实也肉眼可见地变得恐慌了,那时候就在暗暗反省好像应该找别的机会再说。幸好最后有顺利解释。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在黯淡的吧台前作下总结。安吾在话刚开始时就接到电话,匆忙离开了。现在桌边只有自己和太宰在。
      “不过结果顺利大概就没关系吧,被你这么对待都没有落荒而逃,真是位勇悍的小姐。”太宰转着杯子,好像在思考什么,“不过,原来如此。你这次好像捡了有点不得了的东西回来呢。”他笑了。
      “你想到什么了吗?”
      “这个嘛,也不是没有头绪。”
      “真的吗。”
      “真的真的。……总而言之,”
      ——可以让我见一见她吗?
      太宰说。他的语气就像在说「要不要再喝一杯」一样。
      “不行。”织田作之助拒绝了。
      “诶,为什么!好冷淡。啊,该不会是嫉”“你是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他抬起头看了看织田的表情,收起了笑容:“可以这么说吧,有想确认的事。”
      “那就不行。抱歉,她现在还很不安。像你我这样的人再贸然进行接触的话会造成她的混乱吧。”
      “……这样吧。”
      太宰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三张照片,从桌上将它滑向织田作之助的方向:“回去把这个交给她,然后由她来决定要不要和我见面吧。”
      织田接过照片看了一眼,都是面色不善的男人。应当是盗摄的,焦距有些模糊,不过足以认清面孔了。他把它收到怀里。
      “不担心我其实有所意图地在这里等着你,准备对她做不好的事吗?”太宰开玩笑似的说。他依然很无聊似的重复旋转酒杯的动作。
      杯底的阴影被玻璃不规则的切面分割成许多块,在他的指尖下变化和碎裂。
      “你不会做那种事吧。”
      “织田作这话说的,就像我是什么善人一样了!”
      当然不是那样,织田作之助也并不是认为面前的少年如此才这么说的,只是觉得没有说出来的必要。太宰显然不会对织田关心的人出手。
      确认了一下时间。
      “要走了吗?现在还很早呢。”
      “不,该回去了。今天说的话会告诉她的。”织田站了起来,“再见。”
      太宰随意地挥挥手。
      尽管表现和以往相比没有不同,但今晚他看起来情绪不高。也或许是只是多心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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