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问题》竹下寺中一老翁

8、第八章

　　范建站在总监办公桌前，颇有几分战战兢兢。
　　“说吧，希望这次不要让我失望。”总监表情凛然。
　　“是。”范建深吸一口气，“我的构思是这样，一个婚庆业的从业者接到一个case，他以前偷偷暗恋的人结婚了……”
　　总监瞥他一眼，挑眉：“然后他抢了新娘？”
　　范建摇头：“他很认真专业地筹划了这场婚礼，让它尽善尽美，然后看着他们走进婚姻的殿堂。”
　　“再然后，隔了一个月左右，他收到一张卡片，上面写着‘谢谢。’最关键的是，那个新娘一直都还记得他的名字。”
　　总监挑眉：“所以他们曾经擦身而过？”
　　“或许吧，那就留给看客去猜想好了。”范建耸肩，“您也不需要顾虑客户的心情，毕竟被人暗恋对女性来说甚至值得沾沾自喜，而对于男性来说，也隐含着求偶成功的成就感，算是雄性本能吧……”
　　“嗯……”总监摸着下巴笑了，“有意思，不过我更好奇你这个灵感从何而来。”
　　范建耸肩：“一切灵感都来自于生活，不是么？”
　　“好，你可以出去了，月底加薪。”
　　范建千恩万谢地告退，回到自己的隔间只觉得恍如隔世。趁着没人注意，他偷偷掏出手机刷开微博。
　　“感谢情敌，感谢时光，也感谢@手机用户13809012010。”
　　等了五分钟，对方没有回应，范建悻悻地收起手机，继续在word里敲打方才构思的文案。
　　心情甚好，于是晚上范建约了邱明两口子一起去董侠那里吃饭。几个人在董侠的小院里坐定，董侠的女儿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求夸赞。
　　“哇，这个新裙子好漂亮！叔叔简直想向你求婚了！”范建的手还没碰到董小姐的脸颊就被董侠无情地挥开。
　　“丫丫你记住，以后呢离这个叔叔远一点，那两个是安全的，记住没？”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小鸟一样地跑远了。
　　“羡慕吧！”董侠哈哈一笑，对着江邱二人挤眉弄眼。
　　邱明不置可否：“无所谓，我和江晚还不想烦呢，幼儿园小学中学高考考研找对象买房子带孙子，董大侠，你有的烦呢。”
　　“去去去，”董侠给大家添酒，“我就当你们嫉妒我。”
　　范建抿口酒：“算了吧，在座包括我都没生孩子的打算，更不会嫉妒你。”
　　董侠哀叹：“倒显得我最不正常了，交友不慎。”
　　“不过，”江晚瞥了范建一眼，“上回吃饭，你们猜范建碰到谁了？”
　　邱明嘿嘿一笑：“董侠你猜猜。”
　　范建翻个白眼：“挺简单一事儿，怎么被你们搞得神神叨叨的。王怀晋，二班那个。”
　　“没打起来？”董侠技艺高超地夹起一整块蟹黄豆腐放到范建碗里。
　　范建满足地尝了口，挑起大拇指：“又鲜又嫩，到底是科班出身。”又喝了口董侠自家酿的米酒，范建惬意地眯起眼睛，“多大岁数了，怎么会打起来。说了几句话就各自走人了，没什么。”
　　“这样啊，”江晚拖长声音，“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个与他有关的八卦，想知道么？”
　　范建故作漠然：“反正又不熟，既然你这么想说，那就说呗。”
　　“算了，我也不是嚼舌根的小人。”江晚舀了勺莼菜汤，与邱明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范建猫爪挠心般吃了几口菜，最终投降：“好吧，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说吧。”
　　“听说他当年暗恋什么人……”
　　范建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个也太没根没据了吧？第一，既然是暗恋，别人怎么知道的？第二，按照生活经验，据说的潜台词就是——完全不靠谱。”
　　被打断江晚微微有些愠怒，冷笑道：“不相信就算了，反正我是听说他一直留着那人的东西呢。”
　　董侠满脸八卦：“想不到江晚你消息这么灵通，果然被邱明带坏了，我猜猜，那个年代能留什么东西啊，总不能是手绢啥的吧？”
　　“错，”江晚耸肩，“是张试卷，好像还是语文，貌似是有作文的那面。”
　　“噗，好文艺。”范建忍不住笑出声来，得知过去情敌的糗事总让人觉得痛快，虽然心底莫名又有些怅惘。
　　大概得知曾息息相关另一人的尘封旧事，更容易让人怀缅青春？
　　“作文的标题更文艺，”江晚漫不经心，“我不知道是谁的卷子，但是听二班的人说好像是一篇范文，叫做‘化学反应与爱情’。”
　　范建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他当然记得那片作文。

　　高三的岁月似乎永远都炙热难当，电扇在头顶上不知疲倦地旋转着，教室像这个人世一般拥挤，大家留着虚汗冷汗奋笔疾书。
　　范建的笔尖不算温柔地从指间上划过，留下注定被判不及格的字句。
　　“爱情并不是物理反应，物理反应不过是一场迅忽的相遇，交叉之后毫无痕迹。
　　爱情是化学反应，电石火花地交汇后，改变了宿命的轨迹。”

　　“那小子表情不对。”董侠低声对邱明说。
　　邱明摇头：“是个人都看出来了，江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以前不知道，”江晚耸肩，“不过现在知道了。”
　　董侠若有所思：“你一个，那个刑警队长一个，加上王怀晋，你们二班确实不走寻常路。”
　　江晚白他一眼：“现在可不是讨论概率的时候，我觉得范建整个人都懵了。”
　　范建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其实这个也没什么，我估计也就是那篇文章写的太好了，他仰慕我的才华。何况，你们不觉得把情敌写的很烂的作文收藏起来，完全是出于变态的自恋情结么？别想太多啦，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基佬。来，董侠，我敬你！”
　　几人极有默契，对此事绝口不提。
　　范建喝了酒不能开车，晚上便留宿在董侠家里，仲夏的京郊，蝉鸣狗吠，像极了多年以前繁星密布的那个夜晚。
　　Fluorine 6314：别人的生活是悲喜剧，而我的，却是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