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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乱之卷(七) ...

  •   “酒?”
      “酒。”
      奴良鲤伴闭上了另一只眼睛吸了吸鼻子,顺着酒的香气一路走到了桌子前面,逼近看起来刚刚睡醒一样的注连绳,慢慢睁开暗金色的瞳孔。
      注连绳黑着脸,看向了奴良鲤伴身后的男人。

      “你今晚也没有参加百鬼夜行呢~”奴良鲤伴懒洋洋的支起了身体,柱间走了进来,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注连绳一会儿,歉意的道:“抱歉,看来不是一个人。”
      “柱间,暂时一段时间会住在这里,人类哟。”奴良鲤伴深深吸了口气,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注连绳无奈的吐了口气:“鲤伴,我也有我的事情……喏,明年之前就是最后一坛了。”
      令人沉醉的香气,以奴良鲤伴的神色来看,一定是令人惊艳的绝品。柱间也暂时忘却了其他的疑问,眼睛微微发亮。

      拿出了最后一坛作品之后,注连绳又看了人类青年一眼,那人脸上和奴良鲤伴如出一辙的沉醉忘怀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属于其他妖怪的酒鬼。
      用屏风隔开的房间的另一侧却传来了一声低微的咳嗽。
      奴良鲤伴正准备揭开封泥,注连绳的视线却从他身边移开,担心的站了起来。
      “有客人么?”
      虽然是奴良组的药师,本职却是妖怪组织药鸩堂一派的首领,平时也会有从药鸩堂来的同族和部下,从屏风后面慢慢走出来的身影一看就受了沉重的伤势,头发披散下来,虽然是人类,却又像妖怪一样令人忌惮。
      “羽衣缧?”柱间脱口而出。
      听到了这个声音的时候,屋子里的所有人和妖怪无一遗漏的露出了惊讶或震惊的样子,注连绳扶了一把连站立都站不稳的人类,轻声道:“缧?”
      “柱间……”羽衣缧痛苦的呻/吟一声:“果然……都是你的错!”
      明明是莫名其妙的情况,连现状还没有搞清楚,听到羽衣缧痛苦地抱怨,柱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乡遇故知,好想掐死这家伙。
      相性真是糟糕到了极点……
      羽衣缧从没想到那种如同debuff的能力,会演化成现下这种混乱到了分不清楚是什么时间地点的情况,柱间显然并不急于回去,在确认羽衣缧受伤的情况之后高高兴兴和奴良鲤伴一起去喝酒了。
      注连绳平静的扶他到床边,让他好好休息一晚上。
      “肋骨断了两根,右脚受伤严重,还有后脑的淤血……”他一边报出脾气不好的病患经历了一场穿越的糟糕身体情况,一边用温柔沉静的声音说:“你的同伴暂时会住在这里,明天再请他过来,如何?”
      羽衣缧气得不轻,连喘气都疼得厉害,而柱间完全没有妨碍的喝酒交朋友,这是什么运气——不甘的躺下了之后,注连绳抱来了更加轻柔的黑色的毛毯覆在他身上。
      那是鸩鸟掉落的绒羽。
      轻柔的像是梦一样的材质,无论任何人都不会在梦中被妖怪或诅咒伤害,只有年幼的鸩鸟从小开始收集才能织出来的罕见之物。
      “鸩之羽……”
      注连绳迷惑的了一瞬,在注视着羽衣缧时,神色柔软下来。

      这个晚上,名为千手柱间的人类成了奴良组的宴会热闹的中心,和奴良鲤伴一起出现之后就被妖怪们连番攻击,无论是肚皮舞还是首无的表演,都哈哈大笑的笑纳的爽朗人类,一晚上就成了醉得东倒西歪的一员。
      他天生就在这样的场合如鱼得水,妖怪罕有心思深沉之辈,大多见人类并不害怕,反而颇为好奇有趣,也就心无芥蒂的一起拼起了酒。
      到了快要天亮的时候,浓郁的香气才慢慢散去。

      “你醒了。”
      注连绳守在屋子里,天亮的时候,他出去了一会儿。等他回来的时候,苦涩浓郁的药味萦绕不去,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从架子上拿了一本书。
      羽衣缧头痛得一阵阵突突直跳,他坐在床上,轻轻按在断裂的肋骨附近,像这样胡乱的动弹,竟然也没有什么问题,注连绳帮他处理了伤势。
      他出现的时候,神色沉静,没有丝毫阴郁,只是怔了一会儿就走了过来。
      “你受了伤,”他沉声说:“我是药师,不要动,我会救你。”
      “注连绳……”
      注连绳微微笑了起来,那种温柔却又罕见的笑容,他为羽衣缧做了紧急处理,用一块黑色的布覆盖在羽衣缧身体上,布瞬间变得轻盈,把动弹不得的病人托了起来。
      和盖在身上的东西很像,看着像是绒毯一样的,却有着难以言喻的轻盈和暖意,以及……微妙的味道。

      奴良鲤伴一大早就躺在庭院里樱花树上的横枝上,黑发顺着白皙的脸庞,优雅的遮住了眼睛之后,却无损那闲逸的气氛。
      注连绳心事重重的打开了门,走在廊下,视线在樱花树上停顿了一下。
      奴良鲤伴对他笑了一下,却没有下来。
      “春天……快要过去了。”注连绳喃喃道。
      他想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那些比浮云还要浅淡,慢慢随着春天一起流逝的往事,了解他的性格的鲤伴体贴的却没有说起那些事。
      “没关系,”鲤伴柔声说:“明年的春天,我们也会一起度过的。”
      注连绳说:“哪怕只有一天,还是眼前的春天最值得珍惜……我是这样想的,鲤伴。”
      奴良鲤伴笑容微微一怔,没有出口的叹息盘旋在看不见的地方,鸩鸟来说,注连绳已经是长命的鸩妖,他还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是朋友了。
      “抱歉,破坏了你赏花的心情,”注连绳反应过来,轻松的说:“昨天又大闹了一场,意犹未尽的话,和新的朋友一起出去走走如何?”
      “你呢,”鲤伴顿了顿,问了出来:“那个人类……是怎么回事?”
      “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了,”注连绳想起了昨天的一幕,不由自主的走向了黑暗之中的喘息传来的地方,他还没有看清那个是妖怪还是人类,就已经做出了决定:“……想要救他。”
      “有什么不同么?”鲤伴斟酌着问:“虽然是人类,但不是普通的人类……柱间也有一种让我觉得特别的气味。”
      注连绳笑了,神色柔和了下来:“也许吧。”

      他虽然给出了答案,却并不是真正的理由。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就像从前一直以来围绕他出现的异样,那个不时提醒他的声音,就和缧一样,就在他停下来的时候,巷子之中的喘息声像一根对他来说束缚的绳子一样。
      注连绳并不觉得救回一个人类是危险的事,但既然鲤伴特别来提醒他,他也会稍微的小心一些。
      这样想的时候,羽衣缧已经盘腿坐在榻榻米上,身上盘旋着一种微妙的气息。
      “缧。”
      注连绳下意识就对羽衣缧抱以柔和的语气,羽衣缧慢慢睁开了眼睛,阴鸷的神色在与他目光接触时,忽然消散了。
      “用些食物吧,今天你的同伴和鲤伴一起出去,晚上也许可以让他过来,”注连绳端来了清淡的粥和配菜,他观察着羽衣缧的样子,很有些忐忑的说:“伤口还痛么?”
      “注连绳?”羽衣缧不由也疑问般看着他。

      眼前的注连绳年轻又温和,更像过去他在梦里见到的那一个。那是过去的注连绳……羽衣缧快要被弄糊涂了,注连绳到底是在哪里生活,为什么会成为神木教的干部,又为什么对他格外的温柔,他这些问题还没有解开,就被过去的、现在的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弄得困惑不已。
      “我们曾经见过么,”注连绳说:“我一看见你,就有一种特别……亲近的感觉。”
      “我们的关系很亲密,比家人、亲人、师徒之类的关系更加亲密,”羽衣缧慢慢说:“过去你曾经跟我这么说过……你还记得么?”
      注连绳吓了一跳。
      “不、不可能,”他弱气的看着羽衣缧:“没道理我不记得……”
      “可你就是不记得了。”
      注连绳紧张了一会儿,回想了一阵,又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说:“难道你也是……姑获抱走的孩子?”
      “……你到底对几个人许诺过啊!”这样说着,羽衣缧还是绷不住,哼了一声:“是很久以后的你的样子。”
      注连绳松了口气,又看着他。
      “为什么不问我,”羽衣缧说:“很久以后的样子……不觉得可疑么?”
      “不,缧……我也见过你很久以后的样子,”注连绳神色复杂的说:“……很多次。”

      他起身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拿着一盏铜镜。
      铜镜很小,比巴掌大了一些,把手雕刻着极为细致复杂的花纹。背后刻着细密的缠枝忍冬,注连绳珍惜的抚摸着镜面,过了一会儿说:“我看见的东西都从这里来,但是……只有他找我的时候才会出现。”
      “他?”
      注连绳注视着年轻的人类,眼睛看到的却是另一个姿态。
      明明眉目和五官相似的令人绝不会产生误会,但另一个羽衣缧却要比眼前的年轻的羽衣缧有着更加强烈和难以捉摸的气质。
      ——从来没有报出过姓名。
      ——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查的线索。
      仅仅是在突然的时机出现,提醒,仿佛一开始就生活在镜子之中的妖怪。注连绳也曾经以为镜子是封印或者结界,调查的结果却是这面镜子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是的,我并非妖怪,”男人出现时,这样解释道:“之所以凭借镜子出现,因为我并不是你所在的世界之一。”
      “……”
      “你一定会有许多困惑不解,就像我告诉你鸩才是你的来源一样,注连绳,你可以当做是一种令你生活更加方便舒心的辅助。”男人在镜子里温和的说:“我就是这样的存在。”
      “为了我而存在么?”注连绳不解的道。
      “可以这么说,”男人说:“我们有着很特别的关系,哪怕我并不在你所处的位置,就像隔绝于不同的空间,但来自于本源的联系不会被次元的距离切断。”

      疑问没有得到解答,却变得习惯这样的忽然出现和消失。
      短命的妖怪,越是成长,毒性就会变得越是浓烈。鸩鸟的羽毛含有剧毒,长期浸润在毒素之中也会受到影响而衰弱下去,为了解决这种种族天性,才成为了钻研药物和解毒的药师。世世代代都是托庇其他强大妖怪才能生活下去,但注连绳和其他鸩鸟不同。
      在他年幼的时候,就被姑获抱走了。

      在夜晚才行动的姑获鸟,唯一被人所知道的爱好就是抱走别人的孩子。作为妖怪而来的本性是无法违抗的,姑获鸟有着和鸩一样的羽衣,脱下就会拥有人类的外表。被抱走的时候,注连绳并没有任何记忆,还是襁褓之中的婴儿。
      在带走孩子之后,一段时间里,姑获鸟会热衷抚养孩子——哪怕并非鸟类的孩子,也会住在巢穴之中,投喂食物,直到有一天,失去了幼儿形态的孩子,也就失去了姑获鸟的喜爱和承认。
      它们会把孩子从巢穴之中推下去。
      因为身为妖怪的缘故,注连绳的成长也比人类更缓慢,在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姑获鸟温柔而疼爱的姿态就是世界唯一的真理。
      直到新带来的孩子一个又一个的死去。
      有一天,注连绳醒来之时,被身下某个东西硌痛了。
      那面精美的镜子不知为何没有在一堆杂物之中,而是出现在他的被褥之中。

      镜子微微发热。
      误以为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注连绳慌忙扔出了巢穴。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这么处理垃圾、不要的东西、尸体或者破烂的布料。
      但回到巢穴松了口气之后,那面镜子却又端正的出现在他被褥上面。
      “一听起来就很可疑……”羽衣缧小声说。

      他很快就接受了这样的设定。
      从镜子里出现的妖怪,耐心的教导他说话,告诉他要试着飞;在学会飞行之前不要吃得太饱,也不要让姑获注意到他的行动。
      有一天晚上,他展翅飞出了巢穴,在茫茫黑夜之中无拘无束的飞行——世界如此令人恐惧,却又让他兴奋的难以停下来。
      “你是鸩鸟。”镜子里的妖怪说:“为了以后打算,注连绳,去找你的父亲吧。”
      他就这样回到了鸩药堂。
      并不是所有人都欢迎他,但父亲确实激动地抱住了他。
      在他缺席的年月里,从未见过面的兄长已经病死了,留下了一个年幼又脾气倔强的孩子,表情凶恶,每天都很有活力的跑来跑去。
      还没有起名字的孩子,在父亲临死前,叹着气愁眉苦脸的说,就叫他鸩吧。
      给予了种族的名字,等同于认可他未来成为首领的资质。在那一刻注连绳微妙的感觉到了某种东西,在他和镜子里的妖怪说起时,那个妖怪却笑了。
      “注连绳,你不觉得有趣么?”那妖怪说道:“你不想要的东西,别人费尽心机的争取,但现在决定权在你手上,无论要不要,都随你的喜欢。”
      “还有,我不是妖怪。”
      注连绳第一次听到他这样反驳什么,从外表来看,更像是人类。
      也许是被封印的阴阳师。
      这样想着,注连绳也用人类的称呼方法和他交流。

      “然后你就加入了奴良组。”羽衣缧安静的听完了这个故事。
      “是。”
      注连绳有些疲惫,他很少回忆过去,尤其是年幼时的记忆,但那又是很重要的部分,从时间来说,几乎每一个重要的决定,他都被那个声音引导着。
      “你出现的时候……”羽衣缧想了一会儿才开口:“时机很像,是我受了重伤之后。你治好了我的伤势,也治疗了我的妹妹。”

      那是他在父亲面前庇护了泉奈,对身为亲人和上司的父亲倒戈相向之后,被狠狠地教训了——连肋骨也断裂之后。
      属于羽衣缧的故事没有在那一刻而终结。
      注连绳是以神木教的使者而来,作为当年和羽衣一族族长定下了的契约而言,要把兄妹之中的一个人带走。当然,他没有急于去执行这个约定,不仅治疗了羽衣缧,也开始着手控制当年病情恶化的羽衣萤。
      正是这个举动,让想要彻底结束一切的羽衣缧放弃了杀死他的计划,改为了拘禁。

      几年后,在神木教建立之后,在五人之中,奉命前往火之国,摇身一变成为了和各方交好的大商人,注连绳主持了神木教的祭典,甚至说出了那一番话。
      羽衣缧认识到一个从前误会了的细节。
      注连绳曾经说过要在两个之中挑选,无论他还是妹妹都有着同样的资格,这句话毫无疑问是谎言。
      ——他是特别的。只有他可以。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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