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剑心寸许》郁云华

37、第三十七章

　　修行期间入凡世体悟缘法，历练归来修为道法更为精深的绝不是少数，可这些缘对更多数选择修炼的异物来说还有另一个称谓，叫做劫，他们入世历缘亦是历劫。而当莲香结束了她欠着凡世的这一段缘抽身离去时，小剑只觉得，她就是入世历劫的——拿自己的修为去成全、最终自己也只落得修为阻滞难寻突破的劫难。

　　桑晓少年时即父母双亡，孤身而居。莲香观察了他许久，才敲门走入他的屋中，亦循着天意所指走入他的怀抱。现在回想起来那亲见的桩桩件件，小剑想，莲香确实对桑晓情深，但那情并非一开始就有的，只是日久生情。

　　生了情，这劫就开始了，有情即劫，情劫难度——即使如此，这也已经是天道施与他们这些人世异物的恩赐。

　　莲香顾虑着桑晓的身体，隔几日才与他相会一次。其实莲香自己也不知道这缘法究竟要如何了结，只是他们的所知中，凡世的缘总逃不过男欢女爱，当然情意之后还要助他享有人世富贵，这是不知从何时而起的共识，所以她在等着机缘来到。

　　可这所谓的机缘最开始的样子却是莲香不曾想过的。那是个女鬼，姓李。李女趁莲香不在的日子，一日不落地与桑晓相会。鬼身阴气接连两次伤了桑晓的身体，莲香治愈桑晓后，李女愧疚而去，却阴差阳错附体还魂重归人世。

　　桑晓对此感到不可思议，莲香却知道一切皆是缘法所定。她离开洞府来到此处，真正要历的缘法并非她与桑晓的情缘，而是成全桑晓与李女。莲香参与的这个故事并不是她自己的缘，她只是来推动他们续上命中应有的姻缘。

　　桑晓与李女终是定下了亲事，至此，若能舍下，莲香其实应该功成身退了。可莲香生了情，虽有去意，却舍不下桑晓与李女二人，想为他们操持一番，让他们日后一帆风顺。她为他们卜了一挂，算出他们命中无子，深思之后便有了打算。

　　李女是鬼魂还阳，这已是因为要续与桑晓之缘来之不易的幸事，然她虽是人的皮囊，终究已被阴气浸染许久，无法生育。莲香以自己即将功德圆满的第九尾修为，换取了两样东西。

　　其一，就是自己产下人子，虽则这修为强行换取的婴孩注定体弱多病，也只有一世凡缘，死后无魂无魄，但也可暂慰他们夫妻十四年无子之憾。随即诈死，留下因修为耗费而断下的第九尾在棺木中假作狐尸。

　　其二，便是将由小剑代劳刨坟挖出的、还留有半数修为的九尾投入凡世，化作凡人。而这同样没有前世来生的凡人因为她的缘故与桑晓李女有缘，注定会去往桑家诞下桑氏子女，桑氏不会无后。

　　而莲香自己，强逆凡人命数，代价便是除非她做出了什么造福人间的大功德，否则她用以假造两名凡人的第九尾几乎再无修成可能。甚至这已算是她只给了那两名假凡人一世凡缘，不曾动摇往后命运后的恩赐。

　　小剑为她不平，莲香却只是无爱无恨无憎无怨地继续修行，一如过往千余年，不去看凡世牵扯后事如何，也彷佛不知道自己已经永无修成正果之日。

　　到今次小剑归来，莲香在这洞府中孤寂数百年，依旧没有丝毫变化。叶孤城被莲香安排妥当后也不出来了，只有小剑和莲香对坐饮茶：“小妹走时无声无息，我还以为是缘分尽了，想着你总能自保，也不曾卜卦探你往后如何，可今日却又怎么想到回来了？”

　　“突然就想回来了……”小剑握着小小茶杯，也不觉烫手，“莲香，我想做一件事，我很清楚这件事比你当初做的还要付出更大代价，可是我想去做……必须去做……”

　　“为了他？”历过凡世之缘，悟过情爱之劫，莲香自是通透。

　　“为了他？”小剑低喃，随即摇头，“不是的。最开始的时候，我也以为是为了他，因为那时候无论怎么想结果都是对他好的，我当然觉得是为了他。可是，我知道是为了我自己。”

　　莲香轻笑：“是什么让你发现的？”

　　小剑咬了咬唇，像极了凡世那些谈到心上人时的羞涩：“他说，他与我相伴……”可是那近似羞涩的表情里夹杂着的却是迷茫与黯然。

　　“你不信他？”

　　“我不信自己。”小剑立即否认莲香的猜测，缓缓吐露她唯一努力隐瞒叶孤城的事实，“为了达成目的，唯一可能付出的代价就是我的彻底消亡。我本来就是不属于任何地方，如果到最后哪里都不再有我，或许也算是一种……死得其所。”

　　良久无言，莲香终于将杯中茶水饮尽后，重又为自己续了一杯茶水，隔着水气氤氲，她注视着漂浮水上的茶末：“还记不记得，我付出第九尾的时候，你问过我为什么……”

　　小剑抬头注视着莲香的表情，那是一如既往地平淡温和，她与她识得千余年，唯一见过她显露与此时不同的表情只有在凡世、只有在她爱上桑晓之后。

　　“那时你还只是个懵懂无知的剑魂，你与我所见的凡世是同样的一个，与我所见的凡人是同样的一些。但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你只是看着，除了我的事情……”莲香放下茶壶，对上小剑的眼，“我们在一起那么久，那是你唯一一次有所不解、问我为什么。”

　　“我一直以长姐身份自居护持我们的生活，只要你开口，我会想尽办法提点你了解所有你想知道的一切。可是你不问，你什么都不好奇，所以我不插手。可当你问了，我却回答不上来。因为那时候的我也不知道，我修行那么多年，看遍草木枯荣，看过生灵涂炭，看过江山易主，看过万物葱茏，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放弃坚持了那么久的东西……”

　　小剑听着那些话，似乎在想些什么。轻轻啜饮被她放置许久已经开始冷却的茶水，再次抬头看向莲香：“你是想告诉我，现在你能回答了？”

　　“没错。”莲香温柔一笑，“你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我想要那样做，因为我觉得那样做是值得的。”

　　“就算再过千年万年也不可能修成正果得道成仙，千余年努力终究白费，也觉得值得？”

　　莲香笑意不改：“值得。只要我觉得值得，千万年又如何？我不悔，因为那是我决定付出的。我不恨，因为那是我愿意去爱的。我没有大智慧，但我不会否定自己，我修行千余年，却在功亏一篑之后才发现，这就是我的道。”她看向面前若有所思的剑魂，“你呢，小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