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影]偏执成疾》lee表里

36、（三十六）忘生

　　我想我是海，潮起时期待，潮落时无奈。我想我是海。
　　——Hatake Kakashi

　　远远地，卡卡西看见了朝鸦，在遥远的旷野上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黑影。
　　快一点。
　　再快一点。
　　不知为何，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催促着他。
　　他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可是依旧不够。
　　他看见了朝鸦染血的的长发，看见了他破碎的黑袍，看见对方一点点撑起了残躯离开了波风水门的搀扶，看见对方的笑容，看见对方仰起了头，然后，被冰蓝的火焰吞噬。

　　卡卡西膝盖一软，跪进了泥地里。
　　仿佛呼吸都停止了，胸腔里传来了压抑的疼痛，一时间，所有的思绪都离他远去了。

　　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了。

　　明明，明明他已经拼尽全力地赶来了啊。
　　为什么？
　　为什么啊？
　　真的就没有办法改变吗？真的就什么也无法挽留？

　　为什么？
　　最后，总是只剩下他一个人呢？

　　他以为自己在嘶吼，在狂喊，可是最后却发现，所有的癫狂都只是虚幻的想象，他只是跪在那里，静默着。

　　血与泪好似凝成了坚冰，刺穿了血肉，刺断了他的脊骨，毒草在疯长。

　　初阳终于迟迟地，攀上了山峰，露出了圆点般的轮廓，褐色的土地上战斗留下的刻痕贯穿了原野，散落的火焰渐渐熄灭，硝烟成了一条条细线，摇曳着升上了天空。

　　被扬起的尘土渐渐坠落，忍术留下的火焰渐渐熄灭，呼啸的风声渐渐远去，孤鹰划过天际。

　　波风水门垂下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用力地仿佛要握出血来，最终却只是无力地松开。

　　一场战斗结束，而战争却还远远未尽，来不及悲伤，便要在下一个战场拔刀，他们是忍者，只有战斗至死才能停下，在血与战火中出生，在狼烟与厮杀中成长，在失去与掠夺中扬名天下，实现自身价值，这是根植血肉的野望和从未改变的命运。

　　*
　　经过长达近半年的战斗，第四次忍界大战结束了，忍者联军击败了数以万计的白绝军团，而鸣人和佐助也在这一战中崭露头角，击败了宇智波带土。
　　这场战争来得太过突然，却又很快轰轰烈烈地落了幕。
　　这一次，宇智波一族没有再逃避，在族长的带领下，他们和木叶的忍者，乃至各国的忍者并肩作战，用写轮眼看破了白绝的伪装，成了战场上不可或缺的助力。

　　战争结束后，波风水门回到了木叶，他站在高高的岩山上，看尽了村子和平繁荣的景色。

　　最终，他笑着告别了鸣人和玖辛奈，让大蛇丸解除了秽土转生之术，重新归为了尘土。

　　听说因为五代火影千手纲手在四战里受了不可逆的伤，又或者是她想要放下肩上的重担，总之，在四战结束后不久，她宣布了退位，并推举了木叶上忍旗木卡卡西担任第六代火影。

　　这样的结果仿佛有些让人意外，却又也在意料之中。
　　不论是漩涡鸣人还是宇智波佐助都还没有成长到能够担任一村之影的地步，而卡卡西作为实力高强的木叶嫡系，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第六代火影。

　　披上火影袍的时候，卡卡西并没有太多的欣喜，他放眼望向台下，暗部，根部，他的同僚，他的前辈，他的学生，都站立在这片土地上，这片他出生，他成长，他恨过的，爱过的土地。
　　村子正中的老树又发了新芽，畅快地伸展着枝干，向着天空勃勃生长，投下巨大的浓阴。
　　正如在他之前所有的影，正如站在这片上的所有人，都从这里拼命生长着，然后庇佑着这片土地。
　　“我会和大家一起，继续行走在这片土地上，沿着时代前行的道路，去看，去听，去战斗，去守护。”卡卡西说到。

　　交接仪式结束后，卡卡西回到了家里，他呆呆地在床前坐在，目光穿过了通向后院的拉门，恍然间，他甚至觉得朝鸦依旧还和往常一样，靠坐在檐廊下的柱子边，仿佛拉开门，那人就会回过头来。
　　连屋内都好似还残留着对方煮茶时热气腾腾的水汽，和着茶叶陈调的馥郁。

　　黄昏的暖光被积云遮盖，天色变得晦暗了几分。
　　云层好似翻滚着，涌起又沉落，然后，一滴雨滴忽然落到了地上，砸了一个小小的坑，溅起了尘土，紧接着，树上，房屋上，石砖上都晕出了圆润的水渍。
　　下雨了，这雨势来得太急又太猛了，顷刻间，耳边便只剩下了不尽的雨声。

　　忽然间就有些难以忍受了，卡卡西站了起来，开始清理那些朝鸦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痕迹。

　　三两件半旧的浴衣，看起来都一模一样的黑袍，牙刷，毛巾，饭碗，还有印着飞雷神的苦无与一本混在了一堆卷轴文件中的画册。

　　一本画册？

　　卡卡西翻开了画册，映入眼帘的大多只是一些寥寥的简笔，屋檐下的风铃，树干上的昆虫，长得像猫的云，结了两个果的并蒂番茄。

　　也有一些上了色的，一张是桨声棹影里的川流与灯影，一张是夜雪里却依旧熙熙攘攘集市。

　　末尾是一张还未完成的，只来得及上了一半颜色的画。
　　卡卡西忽然愣住了，那是从院子里望向屋内的场景，左边是院子里的树木，而顺着树枝延伸，便能看见一角的屋檐，檐下透过半掩的落地拉门可以看见屋内，而那一半的颜色正好落在了这里。

　　白墙因为日光战斗照射而泛着些暖色，放在一角的深蓝色的被炉则隐在了阴影里，白色的拉门上印着枝叶繁盛的树影，而木质地板上却投下了一个有些不一样的影子。

　　在拉门的后面，应该有一张靠墙的桌子，若是没有事的下午，卡卡西常常会趴在那张桌子上打盹。

　　他不受控制地开始去想，也许有一个阳光正好午后，朝鸦靠在院中的躺椅上，曾经那么久地注视过自己，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影子收进了画中。

　　卡卡西面罩下的嘴角短暂地向上扬起，像是努力扬起一个笑容。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他的存在之于朝鸦，何尝不是深刻的眷恋，何尝不是温柔到极致的坚守与未说出口的难以割舍。

　　他本以为只是自己一人妄想与暗恋，可是，在朝鸦跪下来的那一刻，他便隐隐有了朦胧的猜测。

　　那是一个凶名显赫的，在最难最苦的时候也不曾低过头，折过腰的人啊。
　　即使面上不显，但骨子里的孤傲却从不曾消失过。

　　可是，为了他的一句气话，朝鸦竟真的跪了下去，是愧疚，更是对他的纵容吧。

　　朝鸦的一生太过荒芜，在生死里挣扎，在黑暗里行路，后来已只剩一副病骨残躯，却依旧要守着那句没有尽头的承诺，所以他能给的东西真的太少了。

　　即使是在画上也只敢描绘他影子的一角，所以朝鸦唯一可以给他的，大概也只剩下纵容了。
　　卡卡西想起了朝鸦看午后街道时目光里的向往，看庭院落花时的叹息，彼时不明，如今却终是懂了，那是朝鸦对那些最平常的生活的眷恋，对自己的眷恋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本以为早已成了陌路，可是再怎么地改变，狠厉凶恶也好，喜怒无常也罢，舍弃了再多的东西，朝鸦却依旧是那个和他相伴长大的少年啊，那个有血有肉的，会哭会笑的少年啊。
　　多年以来的感情终于有了一个分明的答案，可是卡卡西甚至来不及欣喜，接踵而至的悲伤便击垮了他。
　　他站在那里，望着精疲力尽的黑夜，大雨痛哭的味道穿透了窗户，雨水像是永远死不了的过去和永远留不住的现在。
　　心里空掉的那一块却仿佛终于被填满了，变成了最尖锐直白的疼痛。
　　而压抑了太久的悲痛终于有了出口，随着雨声一起宣泄了。

　　*

　　来年春天的时候，木叶后山的土坡上，立起了一个小小的衣冠冢，碑上没有文字，只是画了一只简笔的鸦。

　　需要悼念的故人竟又多了一个，即使当上了火影，卡卡西也没能改掉迟到的习惯。

　　这个不起眼的墓碑前，竟然停留过许多大人物，有宇智波家的族长，有名扬战场的九尾，有三忍中的自来也和纲手姬，也有一些叫不出名号的普通忍者。

　　卡卡西曾在这里遇到过根部的首领宇智波止水。

　　宇智波止水望着一角的石碑感慨到：“没想到，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样的道路。”

　　他看了看卡卡西，声音徐徐地继续说：“志村团藏曾经为了压制朝鸦而研究过飞雷神之术，虽然没有学会，却推测出若是长时间的停留在彼方的空间中，意识将会被时空同化，成了一种介于人与物之间的，非人非物的存在。”

　　“朝鸦最终被时空吞噬，他的意识也许还将得到短暂的留存，虽然大概终究会一点一点的遗忘，最终在漫长的时光中，成为一些飘荡游离的存在吧。”

　　“也就是说，只是现在的话，他也许是还存在于这片天地间，与风雨同在，伴你我悲喜。”

　　卡卡西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悠远，从山脚下吹来的风拂起宽大的帽檐下垂落的白色遮布，露出了他依旧干净如少年的侧颜。

　　木叶将继续生生不息，爱与恨，热血与挣扎，都将在这片土地上继续延续下去，丑陋又美丽的灵魂，自私又热血的人类，将不断探索，不断前行。

　　你可以向前走，卸下痛失所爱的悲痛，但那不意味着你曾放手让他们离开。

　　很多年后，鸣人成为了第七代火影，而卡卡西则开始和凯周游于大陆各国，迈过了无数山峰，跨过了无数河川，当某一天，他伫立在海边之时，所有的往事都将释然。

　　潮起潮落，而今日之潮已非昨日之潮，然，潮声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