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episode2.从贝克街到鞋巷 ...
-
异国的夜似乎黑得更纯粹。一年前，远渡重洋刚刚降落在英格兰岛的那些日子，甄妮时常会在夜里感到格外的阴冷寂静，那时她偶尔会用Skype给家里打电话抱怨伦敦的海洋气候实在是见鬼。然而当终有一天在承受了学习压力、感冒折磨和想家的痛苦许久之后，她流着莫名委屈的眼泪向家里继续抱怨异乡的天气，父亲柔和又心疼地告诉她：回家来吧，英国太远了。
父亲的一句话彻底击溃了甄妮。在合上笔记本电脑之后，甄妮趴在桌子上哭了好久，从那以后往家里打电话的次数从两天至少一次变为了一周一次。也是从这以后，她再也没在电话里哭过，每次都是带着成熟的笑容开启对话：爸、妈，最近家里还好吧？北京冷了吗？伦敦的气温从来不会低于10度呢……我挺好的……教授又布置了报告，我很快就要完成了……新的女房东挺照顾我的呢……
走出地铁贝克街站，甄妮将大衣领子竖起来又裹紧了自己。抬头看去，伦敦的街道依旧是又窄又长，好像永远也走不完。她不由得再次加快了步速，仿佛夜里的一道深灰色的鬼魅，脚下生风般朝着记忆中已无比熟悉的221b栋方向走去。
敲响房门，像往常一样是满脸笑纹又时常有点神经兮兮的赫德森太太来开门。献上一个礼貌的微笑后越过仿佛欲言又止的赫德森太太，甄妮小快步走上楼梯，视线搜寻中找到了仰面躺在沙发上状似百无聊赖的卷发神探。
“So……”看看四周凌乱又平静，似乎不像是有什么要事发生。甄妮迟疑着，走进书房谨慎地打量周围：贴满各种纸片、照片的棕色墙壁，壁炉上零零散散地摆放着堪称诡异的杂物，试管、垫子、试管、衣服、试管、报纸、酒精灯、烧杯、导管……试管。
“So？”躺在沙发上没精打采的人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So……Mr. Watson不在吗？”甄妮本来是想问既然看起来没事为什么要喊她来，但想了想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
或许是因为听到这话，全城尽知的咨询侦探蹭地坐了起来，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异国女孩看了一会儿，两秒之后突然露出微笑。
甄妮眉毛使劲一跳：“Mr. Holmes？”
“不要像称呼另一个Holmes那样称呼我。我的名字是Sherlock，谢谢。”夏洛克从沙发上站起来，开始在书房内踱步。拜他所赐，甄妮的英语听力提高了不止一层两层。
甄妮确定自己听明白了他的话，顿了一下干脆地点头：“好吧。”这才又抬起头看向同一屋檐下个头又高又长的男人，“那么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疑问句末尾语气还没出来，甄妮的话就被打断了。
高细胞更新换代永远比常人快的大侦探习惯性地顺着自己的思路展开话题：“现在，Jenny，我需要你。”
“……什么？”华人姑娘开始怀疑自己的大脑转速是否在这人面前又放慢了两倍。完全无法理解！
大概是以为她只是像原来那样没跟上自己的英语，夏洛克又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地说到：“我——需要——你。说真的Jenny你真该好好练练听力了。”
问题不在这里！“问题不是……我听懂你的话了——不对，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Mr. Holmes。”她今天下午才刚报告麦考夫“福华”生活依然和谐，难道明天她应该发短信说夏洛克率先出轨吗？
夏洛克扭头朝她理解性地笑了笑：“很显然你没有听懂，你甚至没听明白我的上一句话。我说了，叫我Sherlock。”
“先生请不要过于低估雅思7.5、GRE330并且已经念过一年预科外加日常交流的外国人的英语。”甄妮尽量向对方的语速看齐，一口气将抗议的话说了出来，清晰且冷静，“你刚刚说的所有话都已经在我脑子里用英文配音华语字幕上演过了。我现在希望的是，Mr，请你解释清楚‘我需要你’是什么意思，在此之前我是不会用您的first name称呼你的。”
哪知在女留学生说完之后，卷发福尔摩斯却看着她并哼笑了一声。
“有问题吗？”甄妮终于尝到一点被冒犯的味道了。
“Nope，”夏洛克轻轻一甩头，“但是一个正常说话的人是不会用这么多从句的。”
女留学生开始思考：她为什么要在接到此人的一通电话后当机立断地赶来。“算了，我还是和Mr. Watson打个电话吧。”说着她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开始拨号。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原本在她认为应该反应更剧烈的夏洛克，却走到壁炉边往沙发椅里一坐，无精打采地说：“你打吧。”
电话已经嘟了一声，可是此情此景下，甄妮不得不将它掐断：“你还好吧？Mr. Holmes？”她果真说到做到，在得到解释之前决不改口。
平时疯疯癫癫（in Jenny’s eyes）不可一世的大侦探坐在椅子上就像只霜打了的茄子，若不是还有理智在，甄妮会错觉连那一头蓬蓬的卷发都趴了下来。
“John现在应该是和Mary在一起。”夏洛克弓着腰双手合十用指尖顶着下巴说到。
“……Mary？”什么时候又出现了新的NPC？
“John的未婚妻。”夏洛克总算肯顺着别人的思路说话了。他这次很配合地回答了甄妮。
原来“出轨”的人是约翰华生……
甄妮的大拇指塞进口袋里摸了摸手机按键，犹豫了一下收回手，转而抬起脚走到了壁炉边，平静地看着沙发椅上的人：“那么，Sherlock，我应该做些什么？”
神探抬起头狐疑地看看她——不用他解释那句话的意思了？
甄妮却只是眨了一下眼，微笑——不，他已经告诉她了。
“哦，太好了。”夏洛克仰着脑袋笑笑（虽然同时皱起的眉毛表明他依然困惑），对甄妮抬抬手示意她在对面坐下。女生很配合。于是他又说：“Jenny，明天陪我一起去见委托人。”
“呃……”甄妮不由得迟疑了——她还要上课呢。
“你答应了？”高智商人的思维是不是就像跑圈抄近道，只跑斜对角？
“不，我还没有答应。”体验过只要跟夏洛克客气他就绝对不会客气的经历许多次后，甄妮已然掌握直接果断地表达自己思想的诀窍了，“我不能缺课。”
夏洛克皱着眉一脸嫌弃：“课？”一副从来没听说过对方在攻读Master的表情。
“嗯……我可以委婉地建议你以后记住我的专业是公共管理吗？”甄妮直截了当地介绍，除了句子里出现“委婉”这个词之外，语气没有任何委婉的意思——跟一些人说话就是不能太委婉。
神探夏洛克也很不委婉地立即露出一脸更深刻的嫌弃：“MPA？那是个啥？”
甄妮无语了一会儿之后站起身：“这样吧，有问题我们明天短信联系吧。”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人拉住她——哦对，一点都不出乎意料才对。
无奈，甄妮站在书房门口瞥了一眼壁炉边的人：依旧托着下巴坐在那里没有回头。
华生啊华生，你就是被这个背影打动了才坚持留下这么久的吗？
手刚要放在西服线条笔直的肩膀上，没碰到又立即放了下来。甄妮叹了口气：“你还好吧？”她第二次问到。
“Jenny，帮个忙。”女生站在旁边嗯了一声，紧接着又听椅子上的人说：“把手放在我肩膀上。”
有的时候她真的要对西方人直线条的思维哭笑不得。
依言将手掌轻按在神探的右肩，甄妮深吸了一口气后说到：“委托人在哪？”
“鞋巷75号。”
“下午去见不可以吗？”在酒吧兼职的日子只有1、3、5，明天正好有空。
“可以。”
甄妮垂下脑袋：“那好吧，我跟你去。”多亏麦考夫福尔摩斯她才能作为留学生在伦敦打工，有些事她不能拒绝的。
“你真是天使。”夏洛克站起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华裔华籍女生猝不及防，只得伸出手拍拍他的背然后迅速收回。
“鞋巷？”高个英国佬放开她之后，甄妮抬起头又确认了一次。
“鞋巷。”夏洛克点点头。
女生颔首：“离学校不远。”至少不需要她太过匆忙了。
头顶却忽然宁静了。不解地抬起头，留学生姑娘目睹大侦探紧锁眉头问到：“我是说真的，MPA是什么？”
“……”嘴张了又合，最后深感受打击的UCL研究生在读女学生说到：“我也是说真的——Sherlock既然你这么聪明，何不去问度……Google？”差点说溜嘴，她在最后连忙改口。
“See you”，转身，下楼。
来自□□帝都的大姑娘在一天内为神探先生创造了两个困惑，真骄傲呵！
==
夏洛克•福尔摩斯，伦敦闻名遐迩的大侦探，据说还是世界上第一位的也是唯一的咨询侦探。然而在甄妮的概念里，这位高个长脸满头小卷毛并常年西服大衣英伦范围巾的英国佬，他首先是英国某高官“又爱又恨”的亲兄弟，其次他是陷入迷茫又暧昧不明的禁忌恋的情商白痴，最后他是能轻易把人气得浑身无力甚至没有脾气的高智商怪物……
“你在哪！！！”恶狠狠地按下发送键，甄妮转身趴在鞋巷75号的铁栅栏前，忽然感觉到一阵有气无力……亲爱的华生医生，请问你为什么突然要找一个女人结婚了？英国的法律不是已经许可同性婚姻了吗？
时间已至下午三点。左等右等不见卷毛侦探的人影，甄妮只得百无聊赖地抱着手臂在门口徘徊，塞上耳机播放手机里的音乐好舒缓一下难免焦急的情绪。于是在伦敦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在匆匆走过的同，也会略带疑惑地瞥到75号门前背着双肩包、揣着双臂、身着灰色大衣的年轻亚裔女孩以某种特定的节拍在原地徘徊。
“Jenny？”不确定的声音从旁侧传来。
按理来说正塞着音量开到10的MP3耳机，人应该是轻易不容易听到外部传来的声音的，但是人们往往对名字比较敏感。于是甄妮取下左边的耳机回头，一张大熟脸——这是谁来着？
“噢，你是……”甄妮百分百确定他记得这个人，但是或许因为其名字太过特别所以一时想不起来……
“Jake。”始终瞪着眼睛一副诚惶诚恐模样的年轻男人回答道。
啊这可真是不常见的名字呢呵呵了，“你好，Jake，下午好。”甄妮讪笑一声说到。
“真巧在这儿看到你。”看上去有些笨拙的事务所文员腼腆地笑了一下，似乎在面对一位只有过几次短暂见面的异国女孩很紧张。他说完停了一下，眼神游移就好像在四处寻找话题，很快他又抬起头望向黑眸的中国姑娘：“那个，其实事务所在那边。离这儿还有大概……”他在计算距离。
甄妮微微一愣，明白过来之后笑着摇了摇头，“不，我不是来找Martha的，而是刚巧和一个……朋友约在这里见面。”不过她倒想起来了，夏洛克要她来的地方的确离玛莎供职的律师事务所很近。她回头看了一眼，“对，在鞋巷75号。”
“原来是这样。”杰克握着推车扶手低下头又开始找话题。
“这些是卷宗？”既然也是傻站着等人，甄妮不介意尝试跟陌生的熟人攀谈顺带联系一下口语——虽然她其实已经不需要练习。
“哦，是的！”杰克兴致很高地开始向她介绍自己刚用小推车运来的事务卷宗，把更熟悉的东西作为谈资似乎让他感到自信了不少，“这里有遗产案、贩毒案、儿童……”他似乎打算把每一个他已经知道的新案子都介绍一遍，而面前的留学生姑娘也在考虑如何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是感兴趣的，但很不辛这个时候有人打断他了。
“嘿Jenny！”这声音从后方传来——准确说是上方——是甄妮苦等的声音，也让她有些恼火但又热切地抬起头循声看过去。
“Sherlo……你在干什么！”她等了有半个钟头的人居然出现在约定的房子的窗口……天哪，莫非这位大侦探一开始所指的碰头点“鞋巷75号”就是指这幢房子里吧？这是正常人的逻辑吗……甄妮正不晓得该怎么评价，那张顶着卷发的长脸又从窗口离开了，她不得不匆忙说回头：“很抱歉Ja…ke，我得上去。”歉意地快速笑了一下，甄妮匆匆收好MP3推开篱笆跑近院子。
甄妮试图伸手推开房门但门是从里面被拉开的。“你迟到了。”门里显然不是房主的人说，“不会是因为这个——”高个侦探抬头看了看愣在院子外的手足无措的可怜小文员，“——看起来有点呆傻而且表里如一的有为青年？”这么复杂的句子是为了考验甄妮的听力么？
甄妮哼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他，而是又回头朝扶着推车的男子摆摆手，这才钻进了门里——从赌在门口的家伙腋下，“首先声明：我没迟到，而且还早到了14分钟。”在温馨又整洁的英式住房内站定，女生一边打量四周的布置一边在听到背后的关门声后开口：“是你没有看短信。”
“我以为你今天是要上课。”怪咖侦探说着又意有所指地透过窗户朝园子外看了看——年轻文员已经托着装满卷宗的小车悻悻地离开了。
“真高兴你记得我说过的话。”甄妮来伦敦的这一年多已渐渐使她习惯英式嘲讽，偶尔在心情不大爽的时候她比较乐意用一下，但也只是一下。“‘等你’的时候恰巧撞见的。”她也探到窗口目视杰克走远，“女房东的同事——我没记错的话——见过几面。”她不是很确定地介绍到。
“哦，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透明人。”某人似乎在尝试把话说得好听些。
甄妮苦笑了一下：“Sherlock，如果说不来，就不用勉强自己了。”虽然他的尝试指的鼓励。
“呃……”情商与智商极不成比例的人咧了一下嘴，看起来似乎有点讪讪的。
——讪讪的？一定是她搞错了吧。“你还好？”甄妮觉得有必要问一下。貌似这位大侦探从昨天晚上就有点不大对劲。
夏洛克停了下来，盯着比自己矮不少的女性生物（甄妮一直觉得自己在他眼中就是定义的）看了一会儿，似乎若有所思。再开口时话题已经换了：“哦，奥兰多•布理维奇，1978年出生人，如果活到今天应该也有36岁了。”
“Sherlock？”甄妮觉得自己刚刚没看错：夏洛克刚刚看她的眼神绝对有点问题。
“哦，我的意思换句话说也就是这个人已经死了。”夏洛克却像以往一样无法和普通人保持在同一个波段上。
甄妮没办法，只得将刚刚的问题先放到一边，点点头：“所以人在哪里？我是说，the body。”
“找不到。”
“找不到？”
“他的朋友认为他失踪了，但是事实上是：他死了，而且毁尸灭迹。”
“你怎么知道？”甄妮本能地追问，但问完就后悔了，她直觉会引来一阵嘲讽。
果然，“哦，看来MPA不需要基本演绎。”原本走上楼梯的大侦探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地鉴定道。甄妮觉得自己应该往好处想：至少他记住自己学的是什么了不是么。只听夏洛克继续道：“种种迹象表明。”
“种种迹象。”甄妮忍不住重复了一下，然后再次环视四周，用行动证明她就是个愚人。
蹬蹬蹬地上楼梯声音又响起，“跟上吧Jenny。”
==
（本章未完）
作者有话说第2章 episode2.从贝克街到鞋巷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