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痕》蠖

21、第二十章

　　这秋凉时分，天晚了，人迹罕至，山中更没有灯火，传来了不知什么兽类的叫声，不免怕人。俞清四下观望，只见前面的山坳里，隐隐有一点火光，便直奔那里而去。

　　果然是那个简静观。这道观不大，几间房舍，没有悬挂匾额，只在旁边石上，刻了“简静”二字。俞清进去，看见正中壁上，绘着先天八卦，烛火之间，竟还嗅得一股饭香。俞清先在坛前参礼了，然后循着香气寻去，后面的房里，见了桌上几样素馔，却不见人。

　　看来是均，早已备下了。这个容公子，做起事来，比玄公子还要藏头露尾，谁知道他在左元放那里，都学了些什么。

　　俞清也不客气，坐下吃喝起来。吃罢，便有一个道童，过来收拾了桌子。俞清到外面一转，这道观背山，后面竹树成行，残月初上，枝梢摇曳，清光乍现。忽见那诸葛均，玄带青衣，手持拂尘，从后门深竹之下缓然踱来，招她到侧室。

　　“道长召我来，有何见教？”

　　“我欲寻你，单是为了这秋风剑。”

　　“哦，道长可否指点晚辈一二？”

　　“此事不敢妄言。不过据江湖上的传言来看，女侠这套秋风剑，只得其形，比起家兄来，还差了几分。”

　　“前辈过奖，晚辈功夫，只是皮毛，何敢与玄公子相比。只是有一事不明，不知前辈能否指教一二。”

　　“什么事？”

　　“晚辈曾与玄公子，交过一次手，当时就已倾倒拜服。一年之后，在江南时，才渐渐知道竟已学会了此剑。但他并未教过我剑法，此事，晚辈至今还是不懂。”

　　“秋风剑，本来是心传的。不过只有服过金风玉露的人，先打通了血脉，才可以心传。”

　　一招一式，当然也可以学会，只是不如心传来得快捷，而且功力也不如。

　　如果服过玄铁精，又有习武，也许只消看一遍，就能学会。你既然跟他交过手，大约是在什么时候，练了几招，让他看见了。

　　原来如此。清把前后事情回想一遍，顿时恍然大悟。

　　“是了，是了，就是如此。”

　　原来亮禳星之日，自己挡住姜维的剑法，正是一个多月前，河边交手中，他用过的招数。她只是看了一遍，就能记得住，虽然不熟练，却能在紧急时候使出来。不然，姜维暴怒之下，所迸发出来的力量，又岂是她一个女子，风尘未洗，所能抵挡的？

　　——即使她用的是含有金风玉露的章武剑。

　　均落落说道：“这金风玉露，总归不是服了一次，就可以见效。”

　　这么说，她也服过金风玉露，而且还不是在亮营中，所喝的一两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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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既然用金风玉露铸剑，或许她幼年的时候，无意中曾经服过。那花味甜，总不会，是当作糖果吃了。俞清慢慢思索着。

　　“这，大概是唯一可能的解释了。”均一边燃香，一边旁若无人地答道，“无论如何，你既然先服过此药，那秋风剑，他便不得不传给你。”

　　“这又为何？”

　　“这话就长了”，均慢慢答道，“家兄说过，这秋风剑，不仅是剑法，亦有内功导引之效。所以他虽然不习武，内力却仍是精深。”

　　其实俞清自己，亦深有此感，每次用过这剑，便有内气运行之效。然而那运行，与自己原先学的甚是不同，不入经脉，使这套剑法之时，便不能按照原先的法子，来运导内气。

　　故尔，服了这药，血脉已通的人，若已经练了秋风剑，又不曾学全，那内气便不能运行完备，若四处冲撞，恐有大碍。此也是因为，这剑法过于诡异，阴邪太重之故，所以必要借助金风玉露的噬血之力，才能练至极境。

　　亮自然是知道这点，才用最后的内力，将此剑传给了她。

　　那时他已是风中之烛，这样以内力传剑，跟自断经脉，没有太多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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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均送俞清出来。昨夜的长谈，说得俞清极是憋闷，外面的山风拂面，才觉得舒爽了些。

　　“女侠现在，意欲何往？”

　　“在外面四五年了，总得回家看看罢。”

　　“北边那路不好走呢，前面的栈道，被魏延烧毁了，一直没有修全。”

　　“这个不妨，我已走过几次。”俞清道，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十年前，魏延既然反了，怎么后来，又以侯礼葬了？”

　　“若他不曾反，不就完了。”均话语寥落，平白有一种寒气。

　　“这样说来，反的倒是杨仪了？”

　　“家兄不轻用人，那些人即使性情有些偏狭，但都是忠志之士，谁会真反？”均有些不耐，摇头答道，“有些事情，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这些朝廷上的权谋，说起来也教人烦着呢，还不如我等闲云野鹤，来得痛快。”

　　俞清正要告辞，却突然被均叫住。

　　“家兄或许告诉过你，孔雀的胆汁，是此毒解药。”

　　俞清点点头。均向着四围的山岭环视一周，道：

　　“那就好。我以后，未必住在这简静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