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痕》蠖

28、第二十七章

　　一大早，俞清匆匆起来，直奔墓地，那些人，来得倒也不迟。

　　新都公主与诸葛京，皆换了洁净衣服，走在前面，林素令其余人在外边等候，带了二十个军士，拿着香烛、祭品，跟随在后。

　　前朝的老臣，相继凋零之后，父亲无人谏教，热衷游观，黄皓当国，朝政倾圮。这两年来，丈夫和长子战死，五兄北地王自尽，父亲出降，然后复国未成，成都变乱，现在自己又被掳北上。经过这一连串打击，新都公主明显苍老了许多，三十余岁的人，鬓边竟然看得见不少白发了。

　　“娘，这是什么地方？”

　　“京儿跪下。”

　　京儿不过十岁光景，顺从地跪下，新都摆放了祭物，点起香烛，也一起跪下。林素与众军士，在后面行礼，礼毕，退到一边。

　　“这是你的祖父，快磕头。”

　　“就是他们说的，汉丞相武乡侯？”京磕罢头，看着那碑上的字，读道。

　　“什么叫做‘他们说的’，他们没有说，你就不知道了？”新都隐隐有些怒气。京儿不敢再言，但小孩子心性，毕竟是站不住，过了一会儿，就左看右瞧，被母亲瞥见，狠很拧了下耳朵，这才乖了下来。公主自己，跪在那里，嘴里念着什么，不多时，两行珠泪，滚滚而下。一时这偌大一个山谷，只听见禽鸟的声音，在山间飘荡，随着飞翔，或升或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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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他们，是头次到此。若是俞清看来，这个地方，与二十年前，并无多少变化。

　　譬如神道上生长了野草，两旁翁仲石兽被风雨侵蚀，上回来时，觉得与新筑时相比，斑驳了不少，但是如今再看，与二十年前相比，就无甚差别了。至于后山的野草杂树，自然还是深远。钟会帅兵入蜀时，曾备太牢，到此致祭，并且敕令军士不得在左近樵采。此后大凡魏国将领，若有经过，都要来此致祭。至于当地百姓，年年祭扫，更是不在话下。

　　从外面来看，这地方是个山谷，三面是山，林木茂盛，只有南面向水，有一条路可以进出。现在，大部分押送的看守，呆在谷外山下。林素与那些军士，站在一边，毫不防备。俞清再打量了一番，折下一根树杈，轻轻溜到谷口。

　　一阵细细的风响，转眼间，二十个军士，接连倒地。

　　林素听见背后风声，转身一看，只见一个女子，持剑削出手中树枝，那些军士，一中即倒。知是劲敌，身形一闪，延熙已掣在手中，舞出护身雪光，急步上前。俞清对付毕军士，也弃了树枝，挺剑而上，不待打话，便往林素上身削去。林素侧闪避过一招，回手一剑挑起，又骤转往下拂来。

　　这林素……俞清的剑法，陡然慢了下来。

　　虽然慢了，内气并不曾失。俞清只管将剑一绕，往林素各处要穴点来。那剑光忽上忽下，有似江水风波，全无章法可循。林素从未见过这般剑法，不出几招，便已手忙脚乱，不知该向何处遮拦。俞清向侧一拂，便点到了林素的手腕，腕上一松，一声清响，延熙落地，挟势之下，退了几步，不知所措。

　　俞清冷笑道：“我不想伤你，只要你放了他们两个，这事也就罢了。”说罢，将剑一举，步步向前。

　　公主与京儿，早吓得跑到一边。不防林素突然一个翻身，往后一把将京儿后颈抓住，拖在手中，拔下一根簪子，顶住了他的喉咙。

　　“你别动，动了我就杀了他！”

　　俞清不曾防到这招，左右一看，一时没有解救的法子。新都公主站在那里，也不敢上前，却见林素一面挟着京，一面移动，迅速扔下簪子，拾起了延熙剑，仍然顶着京的喉咙。

　　僵持了半晌，俞清咬咬牙关，寻思作个拖刀记，先诱她放了京儿，来追自己，不然，离得远了，也好使暗器之类。这一想，正要离开，却突然有一阵奇怪的白雾，从林素后面袭来。一时两人都被那雾笼住，接着听见毕毕剥剥的声音，林素低头一看，竟是延熙剑，在那白雾之中，滋滋作响。

　　俞清也觉得手里一颤，看见章武也是如此，连带身上的冷峻内气，忽地变化，扰乱起来，心里一惊，急忙后退了几尺，避开那白雾。林素正要仿效，却不防又一阵白雾袭来，察觉有人从旁出手，待要挥剑抵挡，却见那好好一支延熙剑，竟已千疮百孔，暗淡无光，成了蛀空的废铁。

　　林素惊得全身僵冷，这一怔之间，已被那人，从后面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这玄铁精所铸的剑，总该知道素云功的厉害。”

　　白雾散开，赫然出现一个颀长的身影，青衣拂尘，形貌清古。

　　“道长怎地在此？”

　　俞清见是清虚，不胜惊讶。

　　“原来道长是……”

　　清虚拂尘一摆，止了她的话头。正要开言，忽然一阵喊声，从谷口传了进来。

　　“杀，杀！”

　　那谷口拥进几十个魏兵。地上的军士，也纷纷爬了起来。

　　原来俞清，本不愿伤他们性命，先前只是以拂叶伤人之法，把他们打昏，料想这林素，十几招内足可制服。谁知这么一迟延，那地上的军士，渐渐醒转，有人见势头不好，便溜出去叫了队伍进来。这一下，他们两人，便要对付百十军士，倒还不妨；但要保护公主和京儿出去，却有些为难了。眼见众军士各执兵刃，步步进逼，俞清手里执剑，一时也没了主意。

　　清虚虽还是沉稳，但四下一看，不免心焦，悄声问道：“他们人多，是否暂退出去，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