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痕》蠖

3、第二章

　　当夜，她是再也睡不着了。

　　内力不继，内力不继……这算什么事情？

　　她是独生女儿，生在侠隐之家，随父亲学得武艺，又随母亲学得诗书。父母的要求都极严格，然而又都溺爱，好不容易才放她下山，没想到第一次就这样！

　　她也不是没经验，从十五岁开始就仗剑远游，高手也见了不少，只不过都没有走出父母的视线。只是这次下山之前……

　　父亲把她带进了房间，从床下抽出一把剑，拔出来给她看。

　　这剑刃薄如纸，形状修长但不太规整，另外剑身有些微黄之色，却也看不出什么特别。

　　父亲特意叫她带上这把剑，说是如果遇上了高手，可以用来削对方的兵器。她试了试，即使父亲打造的那些剑，稍次一些的，也是一触即断。

　　“这把剑是空的，难怪这么轻。”她掂起来弹了弹，听着声音说。

　　“不错啊。”父亲说，“正因为是空的，才能把外面的力量分散了。”

　　“还有这样的剑吗？”她好奇地问。

　　“呵呵，要打这样的剑可不容易呐。”父亲带着欣赏的笑容道，“这剑，别人有没有，我不敢说。我只打了两把，阴阳合璧，是我平生最高之作了。”

　　她还是不解，便问道：“那另外一把呢？”

　　父亲哈哈大笑：“来，坐下，待我给你讲讲。”

　　那是俞清第一次听到一个很长的故事。

　　以前，她只知道父亲的师父，也是江湖上一大剑师。父亲说，师父曾在海外游历过多年，一直到老了，才回到故乡。回来以后，也只收了他这一个徒弟。

　　师父临终前，交给他一包东西，海外带回的东西。师父把它叫做“金风玉露”，这种草在深秋开花，雄青雌黄。当地人把花蕊掺在铜铁中，可以铸出极品的兵器，不过，自古以来，只能在礼仪中使用。

　　按照他们的说法，这样的兵器有神力，不可用于械斗，否则就会触怒神明，很快就不能再用。

　　除了主管祭祀的巫觋，和当地的王族以外，一般人，甚至都不会去碰那些刀剑。

　　然而师父不信邪，回到中土以后，照着打造了这样的刀剑。谁知那些掺了花蕊的剑，开始的确是削铁如泥，然而上了战场，过不了几年总是连废铁都不如。

　　师父百思不解，郁郁而终。此后父亲离开了中土，西走峨嵋山，苦心思索。十年后的一天，一只受伤的小鸟偶然落到了那些花蕊里，他顿时悟出了其中道理。

　　血。这东西一见到血，就没有用了。

　　这样的剑还有什么用？不过，欧简不关心这个，立即开始铸剑。

　　剩下的花蕊已经不多，刚够两把剑。

　　本来是可以打一把阴阳合璧的绝品，必是他一生的骄傲。但是阴阳相会，消耗较多，这样剩下的花蕊，则不够再铸一剑。结果拖到了最后一刻，到底决定还是分开来打。

　　黄色的是阴剑，阳剑是绿色的。那些怪异的日子里，欧简不吃不喝，躲在他的小草棚里。那几天，天气格外好，炉火也似乎永远不暗，等到他把掺上了花蕊的生铁投入炉中时，一道青色的火焰照进眼睛，他兴奋的不能自持。

　　纯青，纯青！未经锻造，两把长剑已然出现在炉中，剑刃薄如帛纸，忽见青黄两道烟雾，直冲上屋顶，绞作太极之形。

　　“成了！”

　　欧简大叫一声，地上的炉子应声裂开，里面的东西飞了一地。

　　欧简退到外边，看着小草棚淹没在烈火中，映红了半边夜色。好在离周围的树林还有不少距离，又临水，所以并没有引起山火。但是欧简不去救火，这个结局，似乎早在他意料之中。

　　他只是站在一边，痴痴望着空中盘旋的太极图，越来越浓。

　　“起！”

　　他突然大喝一声。只听那火中两声爆响，然后一片沉寂。

　　这一场火，足足烧了两天。他也搞不清楚，那个小草棚子，如何这么经烧。火灭了以后，乱七八糟的灰烬上，两把长剑，一青一黄两道辉光，宛若星辰照影。

　　他冲过去抓起还没冷透的剑，果然就像师父所说：其薄如纸，其声如弦，其盈如羽，其锐如风。他立时就来了一套家传的紫宸剑法，踏起九宫罡步，对应北斗七星。

　　然而在天枢的那一招，他听见右手的阳剑轻轻响了一下。

　　左手又是一声，响在最后的摇光。

　　他停下来，愣了。

　　那一刻，四山的密林，夜风如削。

　　再打这样的剑，是永远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