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痕》蠖

32、第三十一章

　　俞清见众人散了，清虚与梁皙一处，公主又一处，只得与林素自去歇息。那林素心里正不好受，回了屋子，蒙头便睡。俞清心下无聊，却借着酒意，来寻蒙浚。不料他竟不在屋里，寻了半天，却见他正与那两个南人，到了道观后山竹树之下，不知商议什么。好容易等他们说完分开，俞清急急冲了上去。

　　“师兄！你今日却如何到这里来的？”

　　蒙浚正要回屋，听见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教俞清上前，道：

　　“小声些，不要吵了人。”

　　待俞清近前，又道：“其实你离开南中之时，我也奉长老之命，护送他二人北上，不过只差了一二日的路程。但今日相见，实在是机缘巧合。昨晚宿在山下，早上路过谷边，听见里面动静，就绕到边上树林里瞧瞧，谁知就碰上了。”

　　他们三人，定是在旁边观看了许久。还有清虚道人，一定也是如此。俞清一想到早间竟被林素所制，不由脸上发烧，便岔开话头，道：

　　“你那两个客人，真是南方客商？”

　　“自然不是。”蒙浚笑道，“我瞧你们，也没有相信的。本当要说明，只是方才不知那两个魏人，心思如何，才没有说。既然都不是外人，明日再说也不迟。”

　　“师兄也忒是小心了，”俞清道，“然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现在总不妨说了罢。”

　　“那两个人，是南方毕方国的使者，来中原寻访一位前代公主的后人。我却实是不知，早上为何却将你认作公主。但我且问你，你这套剑法，真是丞相所传？”

　　“正是。”俞清把前后经过略说了一遍，听得蒙浚一边惊叹，一边又唏嘘不已。

　　“如此，如此。我们南中，多少人得见丞相一面，从此终身奉为神明。谁知你竟得了他传授，却又是如此诡异的招式，只可惜江湖上，也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剑法。”

　　“这在江湖上，倒也不算少见。我们不知道的侠客，其实多了。”俞清道，接下去又问：“那个什么公主，倒是找到没有？”

　　“那里去找？”蒙浚见俞清只是好奇，便道，“你不曾去过那地方。毕方国到中原，路途千里，中间还有好几个国家，谁知道公主究竟是去了那里？而且公主长相如何，连他们也没有见过。你既然问了，我也问问你，那公主名唤菁越，你在北地，可曾听说过此人？”

　　俞清笑道：“我那里听过这般怪僻的名字？想那公主即使到了中原，也是隐姓埋名，又不知她会不会武功，是否在江湖上行走。江湖之外的人，我也不认得几个。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叫我如何知道？”

　　蒙浚道：“这倒被你说着了。想那南方的王族，都会些武功，且与中原人不同。那公主离了毕方，算来已有八九十年，想必早已不在人世。她若不入江湖，倒也罢了。若有在江湖上出现，这武功，必是极少见，但是现在，又那里找去。”

　　“那时节，江湖上的怪僻高手，我小时候倒听父亲说过。”

　　“那你且说说，居然还记得不？”蒙浚笑道。

　　这话动了俞清兴致，便随口说道：“说来武功最怪僻，不知源流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白山洞主叶潜，字远君的，算是头一个。据说江湖上，竟无人知晓他的来历。余下的，玄溟道长，铁笔书生柳献，还有个玉面狐章越姬……”

　　“这几个人，除了叶洞主，我都不曾听说过。”蒙浚道，却半晌没了下文，一抬头，猛见俞清停了话头，目瞪口呆僵在那里，不由上前叫她。

　　“师妹，为何呆在这里？”

　　“我……我……”俞清支吾了半天，才道：“这玉面狐……”

　　“玉面狐又怎的？”蒙浚笑道，“你见过她不成？”

　　“见倒是没有见过。”俞清道，“但这玉面狐，好像是玄公子的……的……母亲来着？”

　　“这个你也知道，难道是当年丞相告诉你的？”蒙浚只是笑笑，不以为意。

　　“是父亲告诉我的。况且父亲与他们是近邻，当年都还亲见过，不会有错。”

　　“即便如此，跟你又有何关系。”蒙浚才说了这半句，忽然也如俞清一样，愣在一边。

　　俞清却只管呐呐说下去：“我在寻思，早上他们两个，误认我为公主，莫非是因为那剑法之故？我练了多年，这套剑法，至今在中原武艺之中，未曾见到相似者。若是……”

　　“若是玄公子的剑法，承其母所授，这事也就明白了八分。”蒙浚接了下去，道，“这一点，你父亲可曾说过？”

　　俞清想了半日，摇了摇头。

　　“诸葛家兄妹五个，都从其母学艺，但是自从山东战乱之后，各自离散，他们五个，又都没有行走江湖，所以也不知究竟。据说，越姬是个极谨慎的人，向来也极少出手，见过她的剑法的，现在只怕也没有了。”

　　“你父亲原来也不曾见过？”蒙浚显然有点失望。

　　“不曾。我后来把剑法给他看时，他还大为惊叹，说不知丞相在哪里习得这绝世武功。”俞清接道。“但是我在江南之时，曾逢到一位山中老人，说这剑法，当是从玉面狐传来。因此这件事，大约没有疑义。”

　　“那公主总当知道？”

　　“那个公主？”俞清一时还未回过神来，待明白是新都，便道：“大约不知罢。我曾往思远府上送剑，他连玄公子的武功，似乎都并不知道，想必公主，也是如此。”

　　蒙浚凝眉想了想，道：“此事想来并无疑虑，虽然如此，但立储这等大事，还是要谨慎。再说单凭一种武功，恐怕也难确定，总还要有些物证为好。这样，我且去找他二人商议，你也不要与别人说知，尤其是新都公主，断不可知道。”说完，急急就要走。俞清忙道：“我也去。”

　　“按南方的规矩，女子不可参预此等事。”蒙浚笑了笑，“怕是已过三更了，你且回去歇息罢。”

　　俞清久在南中，知道确有此规矩，但是早已不甚严格。南中女子登堂入室，参议大事，乃至做到村寨长老的，往往有之。甚至也有参预机要大事的，譬如孟获之妻祝融焰，便是其一。但眼见蒙浚急急而去，怕是还有甚么事情瞒着众人，却也只好按下好奇，独自转回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