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墓》画城

37、第十七章

　　唐小仙儿走在鬼镇的街道上，看着街旁同人间无异的亭台楼阁和酒肆作坊，恍若又回到了人间的街市上。

　　生活在这里的居民都有各自营生的活计，有开店铺当老板的，也有打下手当跑腿的，有吟诗写对卖字画的，也有刺绣缝补和种菜的，总之，这是一个太平安乐的地方，正如王生所说，没有乞丐和官差，各自有所付出，各自也有所得。

　　只是，这里唯一不同于凡界的就是，买卖东西的钱币不是银子，而是一种叫福灵的圆形小币。而且这种福灵是认主的，就是说，自己的福灵除非是正当情况下花出去的，不然若是丢了被人捡到或者被偷被抢，那捡到的和偷盗之人，都没有办法花出去，因为那福灵会在交到店家手里的时候，碎成七八块，所以，即便有人看见地上有掉的福灵，也不会去捡，可谓是真正的路不拾遗了。

　　王生带着唐小仙儿还有阿怪和小凤进了一家酒楼。估摸着王生也是这里的熟客，那店小二见到后也十分热情，连忙引着他们找了一张空桌，一边寒暄着一边翻开桌子上扣着的杯盏一一添了茶水。

　　王生清了清嗓子，十分摆谱的把一条腿抬起踩在板凳上大方道：“今儿呢，你们想吃什么尽管点，我请客啊，咱们四个聚在一起那叫缘分，一直想出来喝一个，苦无机会。这个……小仙儿升职了，我们勾魂组也换了条铁链，终于摆脱了麻绳的档次，啊，虽然是阿怪和小仙儿立下的功劳，但我作为勾魂组的组长，也倍感荣幸，咳咳，那个……行了，话我就不多说了，来来，小二！先来壶桃花醉！”说罢，王生往小凤那里凑了凑悄声道：“我不是要喝你的意思啊，我是让你尝尝这酒怎么样，回头不干这差事的时候你也可以来鬼镇酿个酒，我觉得肯定数你最正宗。”

　　小凤白了一眼王生不理他，自顾自的端起茶盏喝了起来。

　　阿怪坐在王生对面“咕噜咕噜”的拍桌子，王生敲敲桌子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小二！先给他来碟花生米！还是盐炒的啊，千万别放糖！”说罢王生又自言自语的嘟囔道：“不然又得流一晚上口水。”

　　唐小仙儿瞅了瞅阿怪“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阿怪耷拉着脑袋不大高兴，一双突眼斜瞪着王生显然是埋怨他竟然把这事儿给说了出来。

　　王生笑笑安慰他：“又不是外人，你看我什么时候同其他的鬼差说过，哪像那莫五郎，见谁都在抱怨他们组的那个溺死鬼，说压根就不能多喝一口水，连酒都不成，不然绝对撑不到去茅厕。”

　　唐小仙儿扶了扶额，顿时觉得……死法很重要。

　　阿怪哼哼两声，似是不再埋怨王生了，又抬头看到店小二端下来的花生米，连忙乐的接过来，一盘子一粒不落的全倒到了嘴吧里然后吧唧吧唧的嚼了起来。

　　王生又点了一些这酒楼里做的比较好的招牌菜，然后同唐小仙儿和小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等菜上齐后，王生给他们每人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举杯道：“第一杯，先祝小仙儿成了簿籍库的管事，还有阿怪换了新铁链，来，我们干了！”

　　唐小仙儿一杯酒干下去，便觉得满嘴都溢着淡淡的桃花香气，酒也不辣，喝下去也很舒坦，唐小仙儿一下来了兴致，又给其他三人满上，端起酒杯道：“第二杯呢，我来说啊，虽然我不跟着你们勾魂了，但也要欢迎我们勾魂组来的新成员——小凤！还有就是，虽然我现在在簿籍库，但日后你们忙不过来需要我帮忙，我唐小仙儿一定全力以赴！我……我先干了！”

　　说罢，唐小仙儿又是一饮而尽。看着唐小仙儿如此干脆，话不多的小凤也给其他人斟了酒然后端起来道：“阿怪不会说话，这一杯，算我和阿怪一起。”说到这里，小凤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倒也没什么说的了……”

　　王生知道他心里其实还在惦记小凤娘子的事，便赶紧接话：“来来来，一切尽在不言中，干了干了！”

　　三杯酒下肚，唐小仙儿的脸上已经泛起了一些红晕，四人就着菜正说到热闹处，酒楼里忽然来了一个卖瓜子的中年妇人。那妇人在看到唐小仙儿的时候突然愣了一下，然后眼睛里突然泛起了泪花朝着唐小仙儿一步一步的慢慢走去。

　　唐小仙儿背对着那妇人，并不知晓，倒是小凤无意间瞅到，喊了一声唐小仙儿，她才回头看去。

　　“小仙儿？是你吗？”那妇人一脸期待的问道。

　　唐小仙儿点头：“恩，是我，你是？”

　　“小仙儿，我……我是你阿娘啊，你……你不认得我了吗？”那妇人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又望向唐小仙儿：“你……你怎的也来了这里？你阿爹和宝弟呢？他们……都还好吗？”

　　唐小仙儿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阿娘？”

　　那妇人点了点头。

　　唐小仙儿张了张嘴巴：“可……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妇人不解：“来鬼镇里的不是不用喝孟婆汤吗？”

　　唐小仙儿眯眼看了看王生，王生连忙站起来打哈哈：“那个那个……她是被我忽悠着喝下去的……”

　　那妇人皱眉。

　　王生尴尬的咽了咽口水又道：“不是您想的那样，事出有因，一言难尽，再者，唐小仙儿也不是鬼镇的居民，她可是现任冥宫簿籍库的主管！今儿是给我面子，过来同我们几个旧友一起喝两盅叙叙旧。”

　　唐小仙儿扶额，什么主管，说上去好听，其实就一看门的……

　　那妇人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又看向唐小仙儿：“哎，这生死一别也有八年了，你都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可……可怎的也这么早就来了阴间……”那妇人感慨着又问道：“小仙儿，你是怎么死的？”

　　唐小仙儿眨了眨眼，她怎么可能告诉她她是小产死的！

　　“她是小产死的。”王生朝那妇人呵呵笑着回道。

　　唐小仙儿握着腰间的菜刀把子，第一次有了想砍人的冲动……

　　“小仙儿……你……”那妇人走过来握着唐小仙儿的手哽咽道：“你怎的也这般命苦……”

　　王生把小仙儿在阳世的阿娘给迎到桌边坐下，因唐小仙儿喝了孟婆汤记不得半点事，小凤又总是装傻充愣表示他确实不知道她是怎么怀上的那孩子，所以，问来问去，唐小仙儿的阿娘也没问出半点缘由。

　　唐小仙儿趴在桌子上喝着闷酒，她阿娘看着很是心疼，叹了一口气说：“小仙儿……你若是真的想找到你生前的事，不如趁着中元节去阳界找你阿爹问问……兴许，他能知道些什么……”

　　唐小仙儿闻言忽的一下直起身子看着她阿娘眨了眨眼：“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说到这里，唐小仙儿又皱眉：“可是……我不认得阿爹了……”

　　“这倒好办，你阿爹叫唐不休，住在京城西巷，你还有个弟弟叫阿宝，你有这做勾魂差事的朋友，想必寻到他们不难。”唐小仙儿的阿娘看着唐小仙儿十分怜惜的说道。

　　唐小仙儿一听自己这找夫君的事终于有了眉目，顿时喜出望外，酒劲一上来晕晕乎乎的就想抱抱阿娘撒撒娇，却听到又一双筷子落地的声音。

　　是王生的。

　　王生张大嘴巴看向门外，一副受了天大的惊吓的模样。

　　唐小仙儿转头去看，却见门外立着一个墨蓝色的身影，眉眼如画，身姿修长而挺拔，那清雅高华的气质，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咳，来人正是帝尊。

　　长庭往唐小仙儿这里淡淡的瞥了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缓缓踱步过来。

　　王生连忙起身想要行礼，却见帝尊微不可及的摇了下头，王生又连忙直起身子不知所措的说道：“您……您怎么有空来了？”

　　因长庭几乎从未来过鬼镇，平日里大多呆在冥宫处理事务，所以这里几乎也没人识得他的身份。
　　唐小仙儿的阿娘看王生他们在见到眼前这个穿墨蓝袍子的公子后都站了起来，想他一定也是个有身份的人，便也跟着站了起来，好奇的看了看唐小仙儿。

　　唐小仙儿方才也晓得了帝尊的意思，便带着几分醉意给她阿娘解释道：“那个……他是……我的头儿，恩，对，管我的。”

　　她阿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刚想同他攀谈几句，忽的听到门外有人在喊：“梅娘！你怎的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你家那个还在东巷的槐树下等着你呢！”一个大婶探进身来望了望梅娘又道：“我正巧路过瞧见你家相公，他让我给你捎话，让你快些过去。”

　　唐小仙儿的阿娘这才想起来自己同在鬼镇的夫君约好了这个时候去东巷槐树下汇合，没想到自己在这里聊的忘了时候。便依依不舍的同唐小仙儿告了别，然后跟着门外的那大婶匆匆离开了。

　　酒楼的店小二看见来了新客，连忙凑过来对长庭笑道：“公子跟王鬼差是一起的吗？”

　　长庭点点头。

　　小二又道：“那公子您坐，我给您添副碗筷。”

　　“不用了。”长庭淡淡回道：“添个酒杯就好。”

　　长庭朝桌边走去，兀自在唐小仙儿的那条长凳上坐了下来。

　　因桌子本就是四方桌子。四人刚好各占一边儿，这帝尊坐在了自己边上，唐小仙儿带着醉意眼神有些呆滞的望了望王生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让座呢还是让座呢还是让座呢？

　　成，让座吧，自己跟阿怪挤挤好了。

　　唐小仙儿刚要往阿怪那凑，手腕突然传来一个力道把她拉回到了原先坐的那条长凳上。

　　长庭接过小二递来的酒杯淡淡道：“就坐这儿吧，不用那么拘礼。”

　　唐小仙儿看了看旁边紧挨着自己的帝尊，突然有些局促。

　　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长庭拿起酒壶就要给自己斟酒，王生见了连忙抢过来：“帝……额，公子，我来，我来……”

　　长庭点点头，轻轻的道了一声：“多谢。”

　　王生手一抖，差点没激动的哭出来。

　　小凤依旧是不惊不喜的样子，好像这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长庭见状，嘴角弯起一抹淡淡的笑：“若是我在这扰了你们的兴致，那我就先……”

　　“不不不！”王生连忙给其他几人斟满酒打圆场：“您来了才有兴致！主要是太突然！我们几个太激动！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个……呵呵，我王生三生有幸，今日竟有机会敬帝……额，公子，敬公子您一杯酒，实在是……”王生已经激动的找不到词儿了。

　　长庭很自然的端起酒杯同王生碰了后一干而净。

　　王生愣了一下，连忙也把酒干掉，又嚷嚷着唐小仙儿还有小凤和阿怪一起向长庭敬了酒，这才又打开话匣子，一时间，气氛又热闹了起来。

　　唐小仙儿因知道了找到自己夫君的法子，喝起酒来更是勇猛，神智也越发不清楚，到最后竟然趴着长庭的肩膀嘿嘿笑着小声对他道：“帝尊……小仙儿，小仙儿马上就能找到自己的夫君了……”

　　长庭身子一僵，淡淡道：“是吗？”

　　唐小仙儿晕乎乎的点了点头，两颊上带着醉酒后的红晕：“中元节小仙儿去找还在阳世的阿爹问问，阿爹他……一定会告诉小仙儿……”

　　长庭侧目看着趴在自己肩头的唐小仙儿，默了一会儿道：“我陪你一起去。”

　　唐小仙儿眨了眨眼，嘴角弯起一抹笑：“帝尊……你真好。”说罢，便晕的一头扎到了长庭的怀里。

　　长庭抬起左手托住唐小仙儿突然栽过来的身子，然后右手不经意的环住她的腰，将她扶着轻轻靠在自己的怀里。

　　王生也醉的有些神志不清，看着帝尊和唐小仙儿，晕乎乎的摇了摇脑袋，突然嘿嘿一声傻笑：“唐小仙儿，我梦见帝尊抱你了……”说罢，便一头栽到了桌子上。

　　阿怪早已躺倒在地。

　　只有小凤，尚还有一丝清醒，他看了看长庭，轻声笑着叹了一口气突然道：“那日，你不该走的……”

　　长庭没有说话。

　　小凤默了一会儿又道：“你走的当日，她就回来了，然后，她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长庭垂着眼眸，环住唐小仙儿的手臂又紧了几分力道。

　　小凤把玩着已经空了的酒杯，眼神有些空洞：“那段日子，她都是一个人。洗衣，做饭，砍柴，挑水……最后孩子没了的时候，你不知道她哭的有多惨。”

　　小凤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默了一会儿又道：“她费了好大劲才从外面爬回到院子里，身后拖了一地的血。可能是她的哭声和血气最后促使我化成了人形，我来不及救她，只听到她临死前还在跟你说着对不起……”

　　小凤嘴角漫上一丝苦笑：“不过还好……她又遇见了你……”

　　小凤偎着自己的胳膊慢慢趴在了桌子上，闭上眼睛喃喃道：“她比我幸运。至少……你心里有她……”

　　桌子上早已是一片狼藉，王生和阿怪已经开始打起了酒鼾，小凤好像也睡了过去。

　　店里其他的桌子上还有没有散掉的吵吵嚷嚷的其他鬼客，店外是华灯不熄彻夜不眠的街市，长庭搂着唐小仙儿坐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站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朝门外走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肉吃明天有肉吃明天有肉吃……
话说，中元节那天会有大热闹，狂风暴雨般掀起第二卷的高潮，然后带着一丝丝的血腥味依然很销魂的结束……（→ →我就喜欢干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