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月鹤》幻想混淆

14、关关雎鸠 彼狡童兮（下）

　　另一辆车子里，也是四个人，不过是两大两小。小孩里，白纻麻衣的在呼呼大睡，白皙脸蛋的精致美感被一个鼻涕泡泡给轻易破坏；湖蓝绸衣的一言不发扭头盯着窗外，短发和短刘海桀骜地翘起，露出兀自生气的眉毛，原本温润的长相，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白衣云髻的美妇人不由地低声询问身边的男子：“炎儿又怎么了？上次不是不高兴我们不带他出去么，这次我们带来啊！”
　　玄裳博带，墨玉冠的美男子，淡定地敷衍：“我怎么知道？不是常言道‘六月的天，孩子的脸’吗？或许是天气的关系。”
　　美妇人气地推他，“你也生气了，不然你定不会胡说八道。”
　　美男子保持着谁也听得到的声音说：“我自然是生气了，我如今甚为后悔有无惑这个孩子，他不但不乖巧，喜欢给我（的夫妻游山玩水之旅）捣乱；还怪脾气，天天像个爆竹。”
　　湖蓝衣小少年立即扭头，挤出牛鼻子轰炸：“爆竹怎么了，反而让你天天过新年，不好吗？！”
　　声音之响，令白纻麻衣的孩子诈尸般僵直猛烈地坐起来，琥珀金瞳子流露茫然，“怎么了，路过山间，遇见泥石流了？”
　　大家都被震住一下，白纻麻衣的孩子迷迷糊糊地扫视一周，见还在车里相安无事，糯糯轻轻道：“弟，别气，不就吃了你一颗糖吗。”接着不等回答便“啪！”的一声，又躺下，一刹那就睡去了。
　　“什么叫‘一个糖’，那是一整个糖苹果！糖苹果啊！你知道它有多大么！贪吃又贪睡，你猪啊！”阿炎抓狂，抓起哥哥的领子猛摇晃。
　　他哥哥睡得眼睛都睁不开，头部软软随之一甩一甩，鼻涕泡泡“啪、啪、啪！”，还沾到了他的绸衣上，阿炎怒摔，结果“撕拉——”一声纻麻破了。这种料子本来就是清透的夏用品，当然经不住他的大力气。
　　阿炎有点无措，瞄瞄自己的父亲，他父亲淡然地扫了他一眼，弹指一算，“哦，这个月的第十件，你大概一口气在‘十三转’刷三个月的茶盏就够还你哥哥了。”
　　“这也不能够全然怪我吧？为什么他一年四季都穿这种又贵又不好看的衣服！”阿炎不服气。
　　美妇人笑道：“我觉得你哥哥穿这种衣服最好看啊，洁白洁白的，最衬他肤色。而且你哥哥内力高超，无需要衣服御暖。你若有漓儿一半的内力，也可以天天穿夏装呀。”
　　“娘亲！”阿炎圆目怒瞪，“你只会说哥哥好话！我将来一定会超过哥哥的，一定比他强大高大比他壮！”
　　“好好好，妈妈相信你。”美妇人安慰，虽然她打心里觉得那是不可能的。
　　“哼！你肯定在心底说不可能，不相信算了，反正我总会做到的，到时候你就瞧着吧！”阿炎闷闷不乐地扭头看外面。
　　美妇人和丈夫无奈地对视一眼，丈夫搂着妻子的肩膀却不能亲热，也很闷闷不乐。
　　这车最为高兴的就是阿漓了，他敞着白嫩嫩玉兰花似的胸膛，舒舒服服地睡觉，既然大家都不说话，那么他就清静了。这车一路无话，安安静静。

　　车轮滚动，不断前进，压过了粗砺的田间大路，走上了青石砌成，但仍略有不平的城路。城门口，出示了将军府和郡王府证明，城主就出来热情地招待了。
　　城主名东方赏，不惑之年，两鬓斑白，却精神矍铄，只是身材肥圆，獐头鼠目，非常不讨孩子们喜欢，阿盟低声问妹妹：“这货像只肥老鼠，你说他的胆会超过你说的枣核大小么？”
　　熏儿露出研究学术的表情，摸摸下巴：“首先人类型老鼠和各种真鼠型老鼠不同，势必要超过枣核大，让我根据这人的脂肪含量，粗粗估计一下，得出……大约他的胆跟一根发育不良的胡萝卜般大。”
　　阿盟摇摇头，偷换概念：“非也非也，你还没有算上他对意外之事的接受程度呢，估计能够削掉很多的分数。”他露齿一笑，贼邪气。
　　阿纯干净的眼睛露出不赞同的意思，轻轻说：“不好吧，哥哥，人家当我们是客人，我们怎么能吓唬他呢？”
　　“谁说是要吓唬他？”阿盟拍拍弟弟的头。
　　“那是什么？”阿纯默默高兴，按住自己被摸的地方，心说被哥哥摸了，摸了哦。
　　阿盟挑眉得意：“我要恶作剧，才不是吓唬那么简单呢！”
　　阿纯顿时觉得自己不应该高兴，哥哥这种坏到令人发指的家伙，说不定碰一下，就能将自己变成坏蛋。
　　另一边，阿炎皱皱眉头，试图让自己不去注意东方赏的鲇鱼须，可是越是压制就越是在意，越是在意越窝火，他手掌咔咔作响，道：“忍不住了，我等会儿一定要拔掉！太碍眼了！”
　　阿漓什么坏主意都没有，靠着弟弟“呼～呼～呼”。
　　阿炎忍不住一耸肩膀退一步，任哥哥倒下。失去平衡，就快接触地面的阿漓骤然醒来，“啊——呼！”一个呼吸间站稳，轻皱柳叶般修长完美的细浓眉，阿漓怨念：“弟，你又来这招，不知道哥哥人称‘不倒翁’吗？”
　　阿炎火大：“我知道，但是我不想要让你睡！你不知道自己特别重吗，不知道这样会麻烦别人吗？”
　　“麻烦，那是什么？”阿漓转瞳不解。
　　“那是一种超讨厌的感觉！”阿炎大声解释。
　　这边声音大了，楠木车里孩子们就看了过来，他们的母亲正在跟东方赏你谦和我有礼，你恭敬我不傲地互相寒暄，顿觉无趣的大家就举到了另一边。
　　阿盟大步走到阿漓身边，凑近后者白得透明的脸，很觉喜爱，用毫无恶意的眼神瞧着他，温和道：“阿漓是想睡了吗？我的肩膀借你靠吧。”
　　阿漓毫不客气地将头往藏青色的偏纤肩膀上一靠，“谢谢你，阿盟最好了。阿盟的肩膀你阿炎的要软，真喜欢。”
　　阿炎怒了：“不软你还天天靠天天靠，我长不高了你赔啊！”
　　阿盟见阿炎如此吵闹，贴心地给阿漓蒙住了耳朵，阿漓露出了舒服又幸福的表情，“呼噜噜”一下，便入梦了。阿盟宠溺地看着肩膀乖巧可爱的“小白兔”。
　　阿纯用嫉妒的眼神暗暗瞪着白兔，阿炎不爽道：“切！到底谁和谁才是兄弟啊！”
　　熏儿站在一边儿，任他们吵闹，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本书籍，她正看看《黄帝内经》的《素问》部分。文绉绉古味甚浓的问句读起来有些吃力，但是她对书中的知识都掌握得很快，进度神奇，每每叫他的师父露出一副“要找豆腐撞死你别拦我”的表情。他师父说看完这本，所有的医家必学基础就已经教完了，之后要传授的是他们师派真正的绝学，非要更加苦心孤诣不可。熏儿觉得很期待，越发可劲学习起来。
　　她师父最擅长的是治疗神经病，一手摸脑奇术，为了专门技术，她不能够学习刚猛强劲的内功心法，是故不能够像哥哥一样强大，但她练习了独门的“千丝万缕劲”，能够将内劲像针线一样控制自如，将来一定能够继承师父的衣钵。她从三岁，拥有第一缕内力开始，就练习“千丝万缕劲”了，如今已达七年之久，虽然辛苦，但是成就不小，师父说她的摸脑术往后一定能够超过他，还说有可能能升级到实际的进攻上。
　　她最高兴的就是这个了，她真希望自己能够强一点儿，免得以后正跟戏文说书里的一样，跟书生师父一样，天天被救啊被救。江湖百晓生经典之作，《武林打杀规则录》里说了：
　　所有打打杀杀的谷氏里，总有一个即貌美又体弱的女子，他们多是大侠喜欢和保护的对象，是江湖故事永远不可或缺的元素。她们存在的意义甚至比宝藏还重要，没有她们，就没有危机四伏濒临悲剧的刺激感，就没有英雄美人式的旷古绝爱，就没有以身相许的可喜结果，就没有打打杀杀的意义！
　　虽然这很符合母亲李浓华给她规划的道路，可是她还是觉得扮演这样一个角色，并不讨喜，也不让她自己高兴。上之熏觉得：我才不要成为打杀的理由和借口呢，你们自己打去，干我何事！
　　在东方赏的邀请下，他们要同去城主堡里歇息，接受款待，于是一行人又上了车子，熏儿抱着医术慢慢挪，在车前看到了母亲居高临下的恐怖目光。
　　李浓华气道：“边走路边看书，你这漂亮的眸子是不想要了吧！”
　　熏儿一个瑟缩，赶紧将《黄帝内经》合上收入怀里。母亲似乎对熏儿的容貌过分在乎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熏儿总觉得有点怪。
　　“妹妹，妹妹～”进去就见哥哥上之盟展着轻浮的颜，勾搭道，“你长得这么如花似玉，哥哥以后都舍不得将你嫁出去了，怎么办才好？不如永远留在哥哥身边可好？”
　　饶是见多了这张桃花泛滥的脸，正经的熏儿还是给闹得脸红，她一板一眼道：“哥，你这样别人会以为你乱｜伦的……还有娘亲一定会揍你的。”
　　话音刚落，就响起了阿盟的惨叫，李浓华恨得牙痒，“你才几岁，就学会调｜戏良家妇女了？”
　　“我调｜戏的是妹妹！”阿盟包泪，这次母亲下狠手了。
　　“更、糟、糕。说，拿个混蛋教你的？！”李浓华似要杀人，随意一扫视，顺带扫过了阿纯，啥都没错的阿纯登时吓怂了，心道：嘤嘤阿母果然最可怕我要回家！
　　“没人教啊，我不过就是随便说说哒，说说而已哒！”阿盟暗道不好，踩雷了。
　　“很好很好，这还天生我材必有用了不是，简直是你父亲的翻版！”李浓华挽着袖子，彻底泼妇了。
　　阿盟在车子里狼窜，弄得车子东摇西晃，如一头发疯的野猪，惹得街上路人频频相看，心道莫不是车子里装的是头野猪，犀牛，或者逃嫁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