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逼大帝》幻想混淆

25、第 25 章

　　厉茗仕款款而来，他穿着宫装，不改飘逸，面上涂抹了些许脂粉，越发清妍起来，坐实了“宠妃”的身份。
　　赵削如今龙袍加身，怀六甲，对外称得了甲亢、需要休养，四处搜名医。现下清闲，她提笔落墨，在蓝色的册子上徐徐写着什么。
　　赵削回归王座之后，非但没有处置囚禁、虐待自己的秋瞳，反而专门为他设置西厂，提拔他为厂督。忠君卫并入西厂，全数归他管。由是，西厂与刘墨璃所控制的东厂分庭抗礼。
　　朝堂之上，秋瞳跪领君恩，低着的头始终未尝抬起。
　　赵削凝视着他卑躬屈膝的身影，似笑非笑，心中却大骂：出来混，终归要还，今日朕留你一命，莫叫朕失望抹杀了你！
　　秋瞳心中五味陈杂、不是滋味，即感谢君王的宽容，也憎恨赵削的冷酷。
　　你还不如杀了我，省得我看你与厉妃出双入对。我宁可你记恨我一辈子，也不要你如此轻描淡写，当作那些都没有发生。
　　赵削没空管他如何作想，随后她力排众议，将吴子骏推上了“护国公”的宝座，并归赠虎符，一手包揽军政大权。有腐儒大臣担忧，这会造就第二个刘墨璃，赵削闻之大笑，拍腿而道：“若朕如此，朕非但不阻止梦君，反而要推波助澜一番。两璃相争，朕何忧也？”
　　赵削另外选拔人才，组成“金刀锦衣卫”保卫自己，其中乘员不乏江湖草莽、武林豪客。一心入仕的宋鎏，被任命为统领，一身华傲，横行皇城。
　　她这一番雷厉风行的布置，今人后人皆津津乐道，称其有猛虎之势，猜其之前为扮猪吃虎。
　　如今秋瞳、吴子骏、刘墨璃三足并立，朝堂云波诡谲，而赵削这个皇帝成了台风眼，少受波及，闲起来都有心思舞文弄墨了。
　　“爱妃勿看！”赵削遂这么说，却不掩卷，神色怡然，透着一股羞赧，这表明并非在处理机密大事，而是写了诗文，但生怕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确定不让我看？”厉茗仕道。
　　这些日子，赵削对他，与其说是纵容，不若说是谦逊，常常在重要的问题上请示他。而厉茗仕也渐渐发现，在这些问题上，皇帝本身就极有主见与妙想，慢慢也少了干预，专心当起“后妃”来。不过，他对此刻满脸幸福表情的赵削感到好奇。
　　“你非要看，也未尝不可。”赵削微微一笑，脸上有红晕，这就让他更好奇了。
　　厉茗仕冒着风险走过去，“那臣妾就看咯。”
　　厉茗仕一目十行下来，发现跃然纸上的竟是一本武侠传奇小说，“书名是？”
　　赵削合起册子，之间蓝皮的右侧有白色的竖条，条上写着：《江湖无名氏传》。
　　厉茗仕立即摇头，“这名字不行啊，一看就火不去了！”
　　因赵削不怎么在厉茗仕面前摆架子，也分了他不少权，所以他在她面前说话素来直接，就好像他们依旧在江湖隐居地里。
　　赵削闻言，先是恼，鼓起腮帮，而后是委屈，脸挎了下来，“人家很用心再写嘛。”
　　一笔一划，刻画出了一个生动的小人物“嘉乙”。
　　赵削还只是写了个开头，写嘉乙初出茅庐，满怀当大侠、匡扶正义、名动天下的宏愿。
　　厉茗仕不知结局已定，便道：“不如改为《大侠嘉乙传》，比较吸引人。”
　　“那怎么行！”赵削激动地反驳，“嘉乙从来都不是大侠，就是一小人物！”
　　“小人物？你就打算写小人物，他最后都没当成大侠？”
　　“对，他倒死也籍籍无名！”赵削微微笑。
　　嘉乙游历四方，看遍山河、世事，却始终博不到名声，反而瞎了两眼，到最后只能跟唯一的红颜知己，不太漂亮也不会绝世武功的邴叮相互扶持，归园田居，偶尔传唱那些英雄人物的故事。
　　见识了诸般风云人物，也见多了绝世传奇，但嘉乙本身仍是一无名之辈，平平无奇。
　　村中童子们常拍掌而歌：“瞎老农，瞎老农，不务正业爱讲话！爱讲话，爱讲话，讲的都是空假话！哪里有武林，哪里有大侠，瞎老农在田边瞎说话！”以讥笑之。
　　有些事，一旦被讲出来，便成了故事。讲故事的人潸然泪下，听故事的人却不以为然。因为唯有前者知道故事是真的，也唯有前者真正经历过狂风暴雪、血澜腥涛，见识过美人如画、公子风雅。
　　听了赵削的传述，厉茗仕额头滴下豆大的汗珠，“你跟主人公有仇啊？”
　　“没有啊，我很爱他！他就是朕的缩影！”
　　“可你对你的‘缩影’一点儿也不好。”
　　“你没看到吗，我把一切精彩的经历统统附加给了他！一般人哪有机会历尽千帆？（又没主角光环!）”
　　“可他没有得偿夙愿，没有当成大侠。”
　　“这世间得偿所愿的有几人？
　　“大侠？呵呵，这乾坤浩荡，风云人物数不胜数；江湖涛涛，高手大侠若过江之卿，一个嘉乙又算得了什么？！”
　　一个朕又算得了什么？
　　一个大麟又算得了什么？
　　千年后，朕做墓中尘土，大麟也化作一册册史书。
　　若无史书留下，那一切皆无名。
　　“唉，你想得是不错，但你这书必然卖不好，即便上面写了皇帝御笔也没用。”厉茗仕摇摇玉扇，扇面由白绢所制，绣着淡淡粉梅，恰如其分地装饰着绒毛。
　　“为什么？！朕写得很糟糕吗？文笔很烂吗？”赵削委屈，瞪大眼。
　　“陛下，您这就是不懂民心了，老百姓本身就是草根，又怎么会想看草根无名氏的故事呢？越高大上的人物，读者越多，您还不如写一本《女帝传》呢！”厉茗仕一鼓作气道，而后合拢了扇子。
　　厉茗仕心说，你好歹是堂堂一帝王，自我定位未免太低了。
　　赵削却比雄赳赳的厉茗仕更明白，风水轮流转、世事难料的道理。一朝天子一朝臣，昨日銮殿今日笼。天子又如何？真的与众不同，如有神助吗？其实不过是留着开国豪杰之血的普通人罢了。
　　赵削半生，好像做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做。她就像是那嘉乙，平平无奇，差别只是她手揽大权，肩上压着社稷重担；嘉乙传唱他人，她却是注定要供后人传唱的。
　　她固执地说：“我就是要写一个普通人的故事。”
　　“罢了，你开心就好~”厉茗仕宠溺地看着她。反正她的本职是皇帝，又不是文人。
　　几百年后，《江湖无名氏传》这本书，作为史料，又被学者们反复研读。学者们从中研究大麟朝的风土人情、时代思想，但它的作者是谁，颇有争议，有人说它是一江湖草莽所做，有人说这是一个心想江湖的世家公子所作，只有极小的声音坚持称它是元帝赵削所作，其他人坚决反对这第三种说法，最有力的反驳就是“一代帝王，怎么可能把自己必做小人物，还写的入木三分呢？以帝王的傲气，怎么能写出嘉乙那些自省的心理描写？”争来争去，没有个结果，于是《江湖无名氏传》署名变也成了“无名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