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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辜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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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柳巧儿,你出来卖馄饨啊。你一个小丫头能不能卖的好啊,怎么不让你家男人帮你卖?”
清早,柳巧刚摆好摊,就有妇人阴阳怪气地问。
“扯你的臊!”柳巧骂道。“谁家的男人?也就你这脑子里全是不正经东西的人才说得出口这种话!那是我弟弟!”
那妇人翻了个白眼,撇着嘴道,“弟弟,谁不知道,你家里一夜之间就出了个男人,你说是弟弟,他就是呀。”
柳巧一把拍在桌子上,咚咚地响,震得那人退了两三步,“是我远方的亲戚,过来投奔我的!你别嘴里不干不净的。”
“谁知道真假?”年轻妇人不依不饶。她早就看着柳巧不顺眼了,偏她丈夫还老爱过来吃馄饨。
谁知道这丫头到底是做什么买卖的。
“你再敢胡说一句,我撕烂你的嘴!”柳巧柳眉倒竖,母夜叉一般,“我家的事,不需你管。”
“啧啧,你这个样子,哪里有人还敢娶你。”那妇人被吓的往后缩,嘴里却还是不饶人。
柳巧瞪她一眼,面上却有得色,“这个你不用管,自然有人娶我。”
海清哥可是亲自跟她说的,她是记得的。
柳巧也就是这点记得最清楚。反正她早晚就是海清哥的人,那挣的钱给海清哥花一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等她嫁过去,她可是要做正儿八经的“贤媳妇”的。
“姐。”小柳子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拿了一个木雕的小玩意。
柳巧止住他,免得碰到了火炉,问道,“怎么了?”
小柳子献宝一般,把那东西送到她眼前,“邓大哥送的,好玩吧?”
柳巧看了一眼那分不出是兔子还是猪的东西,嗤笑一声,没理他。
邓远远远地站着,看着柳巧的神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愣着干嘛,过来干活!”柳巧拍桌子骂。
“吃老娘的,用老娘的,你还想老娘伺候你啊?”
这话也是她跟旁边的妇人学的,这还是初用。不过,看那妇人丈夫对她言听计从的样子,估计效果不会差。
果然,邓远本来还犹豫的样子,立刻就拔腿过来了。
“做什么?”他问,声音清脆,身子板挺的笔直。
柳巧鼻子里哼一声,老板娘一般,指指桌子,“快擦干净,等下客人要过来吃饭了。”
邓远点点头,拿着抹布,把本来就干净的桌子,又擦了一遍。
柳巧见他服服帖帖,这才心满意足。
这人可是她花了最后的积蓄才给救回来的。
如果不用,那不是要赔大了。
“快一点,别墨迹。”她扬声指挥。
邓远微微皱眉,沉默地点头,嫩葱一般的手指,与手里的抹布格格不入。
柳巧望着他干活的背影,想着,这人倒与这县上的人不同。
个子跟孟海青差不多,但面皮要白嫩的多。
劲儿也挺大,劈柴也能劈。
就是太过白嫩,白面馒头一般,没点男人味。
“怎么长成这样?”柳巧自言自语,“要是像海清哥那般,黑一点倒好。”
邓远干着活,不知道是不是听见这话,不由自主地在脸上抹了下,噌了一道黑印子。
“不准偷懒。”柳巧在他身后梆梆梆地敲桌子。
邓远收回手,面无表情,继续干活,当好一个伙计的本分。
柳巧数着今天当做零钱的几个铜板,突然想起来一个事,连忙扬声道,“你在这里干活,可是不给工钱的。你上回欠我的钱,还没还呢。这回儿的活,就当是抵了。”
邓远回头瞄她一眼,神色淡然,眉头都没动一下,沉默地点点头。
柳巧放下提着的心,轻吁一口,又把铜钱颠来倒去地算一遍。
“算你识相。”她人小鬼大,口气蛮大地说。
邓远眸光一闪,默不作声。
他就是一团迷,柳巧心想。
什么都问不出来。不过,还算是能干活,冲着这点,她也就勉勉强强地把他给留下了。
等他家人过来找的时候,再让他回家好了。
柳巧心中打着小算盘,想着能把这邓远当做免费劳动力当多久。
就这样,日子在吵闹中度过,转眼又是一年。
邓远留在柳巧小屋子的第四个月的开始,春节到了。
“邓远,把对联贴上。”柳巧心里高兴,又招来小柳子,“给你炮仗,拿去点吧。”
小柳子欢呼一声,揣着炮仗去找对门铁蛋去了。
“哎,别只顾着给别人点,自己也玩一会儿,听见了没?那可是姐买的,不准让人欺负了去。”柳巧急慌慌地嘱咐。
小柳子早一溜烟地跑没了。
邓远张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
“你愣着干嘛,去贴对联呀。”柳巧指着邓远使唤。
邓远走了两步,又转头问,“你要出门?”
柳巧一愣,抿抿头发,道,“你管我。”说完,抻抻衣服上的褶皱,扭头出门了。
邓远眉头微微皱着,不再说话。
柳巧觉得他是服气了,于是便出门去了。
她去集上转了两圈,跟人吵了一架,又讲了好一会儿价,终于也用小小的三十个铜板,买了不少的东西回来。
小柳子从对门看见他姐回来了,连忙追上来,“姐,买的啥?”
柳巧冲他一笑。“猴子似的,没点稳重性。回家去。”两句话呛的他不敢吭声,吐吐舌头,跟着他姐进屋了。
柳巧到了屋里,一股脑地把东西倒在了桌子上。
还没顾上东西,便查看自己的衣服,“哎呀哎呀,衣服弄脏了,这可是我新做的衣服。都怪给你们买点年货,我这衣服算是毁了。你们这些不省心的。”
小柳子见他姐又不讲理了,自动把话堵在耳朵外边,权当做听不到。
邓远皱眉,递过去一条湿巾。
“大冷天的,你想冻死我?”柳巧不满地说,手上却是接过湿巾,擦了起来。
小柳子一边翻东西,一边听他姐嘟囔,“怎么见海清哥”之类的话,虎头虎脑地笑笑,拉着邓远一起翻年货。
柳巧看见了,瞪了他一眼,便甩了门帘进屋了。
“这个是我的,我早就想要糖人了。”小柳子一边翻一边兴致勃勃地点数,“这个是姐的,我上午见花儿姐也买了这样的头绳,姐上午还说不好看呢,下午就……”邓远拍拍他,小柳子急忙咽下话头,“咦,买了肉。姐,这肉是过年吃的吗?不是包馄饨的吧?”小柳子提高声音问道。
“不是,喂猪的!”柳巧在屋里没好气地答,看来还在为她的新衣服烦恼。
小柳子吐吐舌头,把肉扒拉到一边,小声地冲邓远说,“就是给我们吃的。”
邓远柔和地笑了,把小柳子抱到椅子上,方便他看东西。
小柳子嘿嘿一笑,继续翻东西,“这个是……小刀?古古怪怪的,是做什么的?”
邓远接过来,眼中带了点温暖,“是刻刀。”
小柳子疑惑地看他,见他面带笑意,就立刻意会了,“原来是给你的。我还以为姐不喜欢你。”
邓远一愣,隐去笑容,“别乱说。”
小柳子瘪着嘴,半天还是说道,“邓大哥,我觉得你比海清哥要好多了,也比海清哥好看。海清哥除了找我姐要钱,就不做别的了。”
“是吗?”邓远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小柳子刚过了四岁的生日,以前不懂的事情,这会儿也稍稍懂了些。
但难免童颜无忌,想到什么,张嘴就说,“邓大哥,要不你把我姐娶回家吧。我觉得……”
“小柳子!”柳巧从里屋出来,面上沉沉的,“你皮痒了吧?”
小柳子捂住屁股,使劲地闭上嘴。
柳巧瞪了邓远一眼,冲着桌上的小刀努努嘴,“赏你的。”
说罢,不待邓远说话,就拿着一个布包出门了。
小柳子等她不见了身影,才不满地说,“肯定又去给海清哥送纸去了。姐总这样。”
但这回他说话,邓远却没有理他。
他扭头一看,邓远正拿着那把刻刀发呆。
小柳子呆在屋子里没意思,拿着糖人就窜出去了。
天渐渐地黑了,柳巧还没回来。
邓远贴好了门画,就带着小柳子出去找她。
刚随着小柳子的指路,来到巷子口,就看见那边吵吵闹闹的围了一群人。
“大过年的,谁家的姑娘这么不要脸,都找上门了。”有人扯着嗓子在骂。
小柳子爱看热闹,拉着邓远就往前挤。
“还没出阁呢,就拾了个男人回家住,说不定如何不清不白,要我家娶这没羞没臊的□□回家,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你呀,趁早别打我们海清的主意,别想着要嫁过来了。”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有人开始骂些不堪入耳的脏话。
邓远眉头皱的死紧,与小柳子对视一眼,挤开人群进去,果然看见柳巧坐在地上,正被一个妇人指着骂。
她身上的新衣被雪泥染脏了大片,头发也散乱地扑着,身边有一个布包,邓远看了一眼,有白色的纸露出了一角,已经被雪水污了。
“趁早回去,大过节的,我也不想给你难堪,免得别人说我孟家欺负你是孤女。你要还要点脸面,就离了我家。”那老妇人扬着嗓音骂,面有得色。
“姐。”小柳子扑上去,“你起来。”
邓远上前,小心地把柳巧给扶起来。
柳巧的头发凌乱,遮着眼睛,看不清神情。
邓远稳稳地扶住她,轻声说道,“咱回家吧。”
这一声说出来,似是打开了开关,柳巧浑身一激灵,猛然仰起头,声音尖利,“我不信!爹以前说是把我许给了海清哥!”
那妇人面上全是鄙视,“没凭没据的,你说是就是?你拿个信物过来看看?当年你爹是提过,但我们家可没同意。你别一厢情愿地赖上了我儿,我儿可是要中举人的,你以为这样赖上,就能攀上高枝了?没门!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人,嫁到我家来,我还怕败坏了我家的门风。”
人群中有人呵呵地笑,指着柳巧议论起来,说来都是嘲弄的话。
还有人指着邓远,说是“奸夫”“私定终身”“不清白”等字眼。
邓远拳头握的死死的,向来白净的脸上,倒生出让人畏惧的意思来。
“你胡说——”柳巧嗓子都哑了,“爹说过的,海清哥还说过的,你骗我的。海清哥说他要娶我的。”
“海清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他早就跟巷子西头的李家订了婚。要不是你总勾着他说话,他理都不会理你。”那妇人不耐地说。
柳巧犹如被人当头打了一棒,脑子里嗡嗡响,什么都想不起来,天旋地转的。
小柳子眼中含泪,只是听着就觉得他姐一定是受了委屈,他看着柳巧腿软地要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地不像话,一咬牙就冲了上去,“你个老太婆,你敢欺负我姐!”
他弹头一样,冲着那老太婆的腰就撞了上去,只把她撞得墩在了地上。
“哎哟。”那妇人扶着腰坐在地上大哭,“海清啊,你快出来,你娘要被这对姐弟俩打死啦。”
小柳子站在那里,听着她说话,又上前去踢了两脚,那妇人躲闪不开,硬挨了几下,口中更是呼唤这孟海青。
孟海青从屋子里出来,看见他娘这样,急忙奔过来,一把把小柳子掀翻在地,急切地问他娘,“娘,你怎么样?”他自始至终都没看地上的柳巧一眼。哪怕自从他出来,她就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小柳子在地上翻了个跟头,头撞在门上,咚的一声。
邓远连忙上前,把他抱在怀里,小心地查看。
那厢柳巧看见孟海青出来了,嘴唇颤抖,小声地问,“海清哥,你会娶我的吧?”
这话一出,周围都静了下来。邓远面色阴沉,护着小柳子,一语不发。
孟海青看都没看她一眼,扶起他娘就想进屋。
柳巧不知道哪来的劲,冲上去就挡在了前面,“你说清楚!”她哑着嗓子大吼。
孟海青不耐地推开她,“我早就定亲,你不要再来缠我。”
这话一出,事实明了。
柳巧愣在原地,一会儿张着手指头就往孟海青脸上抓,“你个不要脸的,你负我!你是不是男人,你负我!”
手指过处,一道道血痕留下。
孟海青他娘惊得大喊大叫,只嚷着柳巧疯了,呼喊着几个邻居帮忙把柳巧拉开。
等到几个妇人上前,他们娘俩立刻把门关上,锁的紧紧的。
孟海青她娘隔着门骂柳巧,“泼辣成这样,幸亏当时没给你爹信物,不然啊,我这家日子可要怎么过。”
柳巧什么话都听不清,只又拍又捶他家大门,嘴里用最污秽的词语骂孟海青。
披头散发,颠三倒四地骂。
连小柳子看了,都觉得,他姐,恐怕是真的疯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