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撩月影》画柠檬心

40、第四十回 阵雨惊心

　　晚饭后，李夫人才从夜色中归来，一回来便做与中庭。

　　百里青接过李陌辉递过来的茶，稳稳的将茶杯送过去。
　　眼前的妇人接过茶杯，用过后将茶杯送回到敬茶的人手中。
　　“公主，今后就是一家人了。”柔和的笑声在被遮于袖后，百里青终于在李府上下的瞩目下，向李夫人用完了茶。

　　今日李夫人身着素色的丝质长褂，外置纱衣，简约大气的发髻让她忙于女儿堂的授课后还显得神采熠熠，趁着夜里的烛光，那件朴素的纱衣映在珠光中却也显得耀眼，其周身莹莹闪烁，宛如人仙。仔细看过去，百里青觉得眼前的母子俩眼眸上极为相似，平静时低垂如水，喜笑时如弯月柔和，想必这样的人应该和李陌辉一样不难相处吧。

　　“公主，就当做是自己家。”说着，李夫人拉起百里青的手，并将她拉到跟前，抚着百里青额前碎发，一手轻拍百里青的肩膀：“太瘦了……宫里也不见得有多好……李叔，顾婶记得在公主的平日饮食里多添些补物，那些平日琐事就不要去问候公主。”

　　百里青突然觉得李夫人也许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李夫人……”百里青看着眼前的妇人，有点招架不住她的热情。
　　“叫我什么？”李夫人的眉眼又如月光，这次却是透出点俏皮。

　　“舅姑……么？”
　　“舅姑好呀，可还是有些生分？”
　　李夫人糯糯的声音问道，听得百里青浑身酥麻：“婆婆？”
　　“婆婆好呀，可还是生分？”李夫人摸了摸百里青的脸，“我的模样令人生怕吗？”

　　百里青意识到了那个称呼，已经十年了，那个称呼没有再说出口，她想说出口，可是觉得嗓子如同被蜡堵住，难以开口。

　　李夫人又伸手整了整百里青的衣襟：“称我为婆婆就好了，我知道你难以开口，君山夫人的样貌与才华我是比不得的，那个称呼是天底下最最尊贵的，你理当这样。”

　　百里青松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喘完，李夫人的眼睛突然凑近，又打量起来：“一直想有一个女儿，但是将军远在边关，我又不能去追随，这样的愿望想必是不能实现了……这不，辉儿与你成连理，也算了半个女儿了。”

　　“夫人抬爱了。”百里青用着宫中的礼仪回敬过去，想起四天后她就要离去，面对眼前的人这样说，她不能给出任何回答。

　　“可以称呼我的名讳，不比在意身份品阶。”

　　“可以吗？”

　　“叫青儿吧。”百里青看着眼前人眼波似乎闪动了一下，“小时候我母亲这样称呼我，挽岚意为青山色，叫我青儿就好，就当是您的女儿，但恕我不能像母女那样的称呼您……”

　　“真好，青儿。”李夫人双手合于胸前，“这是我之幸事。”
　　看着眼前的人眉眼满是喜色，百里青觉得这般也好，夜色渐深，蚊虫也随着夏风飞来，百里青转头便看到李陌辉在身后，嘴角微微一笑便握住了她的手：“这里可没有黑色的防虫药膏。”

　　“是啊。”

　　蚊虫的闪动，艾草的香味，夏夜的静谧，月色的朦胧，一家人摇着罗扇，百里青的心只有这一晚上是静静的躺在身体里，没有江湖的刀光剑影，没有宫中的暗影掠杀，几个时辰的安静让百里青沉溺其中。

　　之后的两天，李陌辉带百里青转遍了西都的大街小巷，两人在拥挤的早市吃过了滋滋油香的紫米糕，在午后的校场旁尝过了解暑的酸汤凉粉，在暮色温润时捉过竹节虫，百里青捉了一大把，但最后却找了个草堆全给放了，说是杀生不好，给自己积福，李陌辉也就笑笑而过，他也好奇百里青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慈善好生。

　　李陌辉还带百里青去过冕钰赏赐的那一片地，见了看守这片地的羽林卫，十二个人，个个人高马大，双目如炬，百里青大呼太浪费了，仅是一片地就让十二个人看守岂不浪费，李陌辉却说这是她的嫁妆，算不上浪费。

　　“李陌辉，不，伯晨！”百里青口误了多次，但还是改不过来：“既然这十二个人是嫁妆，那我就让他们先跟着你。”

　　李陌辉觉得也可行，便问道：“他们跟着我做什么，有什么良策吗？青儿……”这几天李陌辉“青儿”长，“青儿”短，惹得百里青用那没有气力的拳头垂着李陌辉的肩膀，惹得李陌辉大笑。

　　“那就……”百里青朝着那十二个人走去，并让李陌辉留在原地，她说这是她的秘密。只见百里青朝那十二人嘀咕了几句，几人皆是大惊之状，百里青又嘀咕了几句，几人皆是俯首便快速散去。

　　百里青安排完后，便朝着李陌辉跑过来，仿佛之前那般活泼有力。

　　“想知道吗？”
　　“想，但你不说，我想你有你的安排。”李陌辉将手里的薄衫披到百里青身上。
　　“吱言！”百里青朝着远处说道：“能猜出什么吧!”
　　李陌辉心惊却佩服：“你这心思……”

　　那片地之后除了李陌辉外，没有人去过。

　　“第五天了，过得很快呀。”百里青身着藕色长衫配月色长裙，头上缀藕色绒花，手挽着李陌辉的胳膊，两人出了李府大门坐着马车朝着皇宫驶去。

　　进了宫门后，有一队侍从早已在门里迎接。

　　这次进宫是从大门走的，上次进宫是被人扛进来的，到了曲荷宫，百里青见到了之前的侍女，她们还是那样，遵守着宫里的规矩，服侍着从上到下的皇权威严。百里青希望这日早早过去，她要快快的离开这里，回到玉兰阁。

　　冕钰下朝后，便和皇后来到曲荷宫，皇后身后还跟着小小的人影。

　　“烁儿，那就是你姑姑！”
　　百里青看到一个小团子飞奔过来，将她扑倒在地。“可真重！”

　　“哥哥，这位是烁皇子吗？”

　　“你的侄儿呀！”冕钰将儿子抱起，小团子不安分的在他怀里扭动：“我要姑姑，我要姑姑！”

　　“烁儿，不可无礼！”皇后将儿子从冕钰手里接过,\"要对姑姑好一些。”

　　百里青看着眼前的一幕，觉得这样很好，母亲泉下有知也算是知足了。

　　“岚儿？”冕钰在一旁问道，“可有不适？”

　　“哥哥，不用担心，我只是觉得烁皇子康健有力，长大后定有作为。”

　　冕钰却扭过头看向皇后：“有我这爹在，他只需平安长大就，将来他愿做什么就做什么。”

　　“也好，孩子们的事情他们自己决定。还有，哥哥，叫我青儿，娘之前也是这么叫我的……”

　　李陌辉看向百里青又看向冕钰：“好，那就叫青儿，挽岚意为青山色，既然你喜欢那就依你。”。

　　冕钰又说道：“李卿，朕的妹子就托付给你了。”冕钰的话让李陌辉听着有两层意思，眼前的君王或许也知道明天的事情。

　　“臣遵旨。”

　　百里青在一旁嫌弃的说道：“这个时候还这么讲究，哥哥你这对待妹夫也太苛刻了。”自己走后，冕钰会不会怪罪于李陌辉，百里青心里再次升起对李陌辉的歉意。

　　冕钰愣了愣，便大笑到：“好，朕会好好待他。”

　　作为臣子，李陌辉从冕钰的话中感受到一丝丝寒意。

　　“午膳过后，去见个人……”冕钰把玩着烁皇子的小手，“就在碧宵宫，李卿就随朕去上林苑，让公主一人去就行。”

　　“嗯。”

　　尽管外面是热浪翻涌，但在碧宵宫依然很凉快。

　　“先生……”百里青看到吴敬则端坐于厅中，茶炉中飘出的薄荷香气让人忘记外面的热气。

　　“来了。”吴敬则没有给百里青舀薄荷茶，而是从旁的水壶中乘出白水，递给百里青。

　　“为何不给我薄荷茶？”
　　“你喝不了”吴敬则瞅着百里青，“你自己不清楚么？”

　　“清楚什么？”百里青问。
　　“你可还有多少天数？”
　　“什么天数？”

　　“到死的天数！”吴敬则怒目而视，“就算你功力尽失，你的脑子应记得清楚，你的脉象自己也应清楚！我走后，你把自己糟践成这样！”

　　“严重了吧，先生……”百里青有些不知所措，眼前的人一定是老糊涂了。

　　百里青一瞬间觉得屋外惊风四起，确实变天了，方才还艳阳高照，这下乌云遮顶，蓝光炫下，几声闷雷响起，盖住了吴敬则的叹息，豆大的雨点朝着青石板地面砸去，噼里啪啦仿若天崩地裂。

　　“先生，我虽然功力尽失，身体比不得以前，可也轮不到快咽气的境况!”百里青的手紧握茶杯，温热的水此刻却没有热气散出，此刻屋外已是水雾飞起，廊檐飞瀑。百里青还是觉得吴敬则在和以前一样在做玩笑话。

　　“你自己再重新切个脉。”吴敬则已经平息下来，屋外的雨没有变小，无屋外的台阶上已变得潮湿滑腻。

　　百里青搭上手腕，用手指找寻着那三部九候。
　　三部脉接无力，脉如细线颤动，表为虚症，百里青有继续探下去，却发现脉浮而薄且力弱中空，此为内伤久病之证，自己这般状况确实严重些，可当百里青换了一直手时，豆旋如水而又鱼翔浅底的脉象凸显，转瞬间便消失无痕，七绝脉显必死无疑。

　　百里青连着切了三次脉，那一瞬的脉象宛若浮游快速凸显又平静的隐去，屋外的雨渐弱，凉风吹来，冷汗与凉风的交织钻心的凉意散至全身。

　　“你怎么会知道？”

　　吴敬则又重新舀了一位茶，说：“你之前在宫中的病案我都看过，宫中时不时有些奇怪的病，也不足为奇，但你的病案让我想起你的那位姊妹，你的病状比她更为猛烈。”

　　“回到西都后，你一直在太医院？”百里青就纳闷了，那么风光的把眼前这位人神送回去，就躲在太医院？

　　“征得陛下同意，陛下也有此意，太医院在宫中还能安全些，只不过我在那儿只负责煎药搓丸子，顺带整理病案，你用过的每一副药方每一次诊疗我都有看，可不是我要看，是陛下不放心，对于掌中珍宝的公主，陛下一向谨慎。”

　　“我这样，哥哥他知道吗？”
　　“真假掺揉，他只知道你虚弱，不知你即将命绝……我本以为挽岚公主如同之前那样是个假冒者，谁知道那天陛下抓着领子问我时，才知道你居然溜进宫了。”

　　“换个字吧，溜字说的我跟贼一样。”
　　吴敬则扶了扶胡子，瞪了百里青一眼：“我千辛万苦隐藏的真相就是不想让你蹚这浑水，真是好奇心害死猫，你这般我日后下去该怎么给你双亲交代……”

　　“忧情蛊的血，玉兰山还有一些，一年前我去溪山找的，紫晴姐已经好了，她和莫终哥哥已经云游四海了，先生不必担心……我回玉兰阁就能好。”百里青依然觉得没什么事。

　　“莫终还活着？算是好消息。那蛊虫之血有就好，只不过能保命，武功内力还是不能强求。”吴敬则灰暗的脸色漏出点笑意，“跟以前不一样了，丫头，你失踪的事情不止在江湖上又传言，这西都的市井摊贩都知道玉兰阁一年无主，猢狲即散、大厦将倾，这些都是谁的手笔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可我毕生的心愿就是找到母亲，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我现已经知道了母亲的归宿，她好好的躺在那里，石头哥哥的下落我也清楚，那年我被母亲匆匆的扔给你，便成了那个江湖人口中的女魔头百里青。那是谁让我靠自己的力量去找这些从小扎在心里的念想？儿时的那些疑问，你为何不告诉我？你在我这十年时间，不只是守着我母亲的承诺，还在这十年里用我来推演你今后与哥哥的策国之道！刘晓凡与翟景笙，我回去定会收拾他们，不老您老费心！”

　　“嗯，这十年的谋筹还不止这些，我就怕你知道这些也要硬闯，你的性子我还是清楚的。”吴敬则的像是在玩着一盘子棋子，面露惬意。
　　“我管你哪些！今天来这里，不只是说这些吧？”

　　“你什么时候回玉兰阁？”吴敬则突然问道。
　　“明天就启程，你该不会告诉哥哥吧……”百里青看到台阶上的水渍渐干，热风又继而吹来，“还有什么叮嘱的？”

　　“陛下除了不知道你快死了，其他都知道……他让我给你交代几句，你当圣旨也好，当叮嘱也可。他让你安心的当个公主，若是西都呆腻了，就回玉兰阁做个江湖闲人，那些邪门外道的事情自有朝廷来整顿。”

　　百里青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真这样说？”
　　吴敬则拿出一张锦卷：“上面写好了，还加了印。”
　　百里青接过后看到了硕大的玉玺红印盖在蝇头小楷上：“真是的……”

　　吴敬则又给自己舀了一杯茶，给百里青添了一杯水：“李陌辉那小子，如何？”

　　“他，还行……”

　　“你呀，还是个丫头，全西都的姑娘都能用眼睛瞪死你，耀眼的少年郎为了救你，没有什么情谊说不过去呐……不知要为你可惜，还是为他可惜。”

　　“你一个老光棍，懂什么？”百里青将锦卷塞进袖子后，便起身，看向外面。
　　吴敬则笑了笑：‘对，我个老光棍，我不懂什么男情女爱，可你有想过，你走之后，他不可怜吗？”

　　“他可怜个屁，京城好姑娘那么多，他不可能吊死在我这颗歪脖子树上。”百里青整了整衣服，“还有什么话吗，以后可真的见不到你了，你老在榻上喘不过气后可不要喊我来收尸。”

　　“不必担心我，你这趟回去，路途必遭人惦记，玉兰山不比皇宫这铜墙铁壁，重军看守，山间荒野即便武功再高强，也是危机四伏，玉兰山本自古就是兵家要塞，易守难攻，你若有点事，山上那些人精可就不会安分了，你父亲用命拼来的人情可就白费了……不只是江湖，陛下也会为此分神，没了那身武功，暗器什么的就别再想了，你可要当心，丫头。”话里竟有些恳求的味道。

　　百里青俯视着吴敬则，看到他鬂间白发与佝偻的背，说道：“先生，你可要长命百岁呀……”

　　百里青跨过积水的洼地，出了碧宵宫，伴随着清晰有闷热的雨后风，出了宫门。

　　刚一出宫门，就看到一人影，打着伞。

　　“雨停了，还打伞？”

　　“这会太阳出来，可以遮阳。”

　　“你怎么满头大汗。”百里青看着李陌辉满脸通红。
　　“太热了，快回吧，顾婶今天做酥山吃。”从百里青离开曲荷宫时 ，李陌辉的汗就开始冒了，不知道是因为闷热还是担忧。

　　“是么？伞下还挺凉快。”

　　两人回到府上时，四个人影早已在门口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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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三剑归位，她们从雪山带来什么消息呢，阿云也回来啦，后面就开始真的虐，男女都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