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风月》瑞者

1、平南王案 第一章 王者之香

　　春雨蒙蒙，夜深沉。
　　一曲琴声，低低沉沉，伴着婉转而忧伤的女音。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栏……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范府水榭。

　　斜倚着栏杆，范垂云晃着玉杯中的酒，眼神里，已有了几分醉意。

　　玉，是好玉，白璧无暇，有如女子的肌肤一般滑润；酒，也是好酒，色如琥珀，香正味醇，宛如女子身上的体香，引人迷醉。

　　但是无论这玉，还是这酒，都比不得正在抚琴低唱的女子。

　　女子，自然是绝色，五官精致细腻，更难得的是眉目间散发出来的动人气质，高贵，典雅，宛如一朵半开的兰花，静静地安处于一角，无声无息地飘散出香气。

　　女子的名字，即为兰，姓谢，原御史大夫谢百庭的女儿，谢百庭因当庭直谏触怒皇上而获罪，当场庭杖而死，其家眷被贬为官奴。

　　范云垂得到了谢兰，当夜就招她侍寝。

　　女子是不甘愿的。一夜之间，从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沦落为一个娈臣的侍寝，心中的屈辱，让她几次意欲轻生，但……都失败了。范府的奴婢，把她看得太紧。

　　被迫梳洗打扮，她流着泪，几乎咬破唇，暗暗藏起了一支金钗，如果……如果……她就玉石俱焚。

　　但范垂云却只让她抚琴而歌。

　　悄悄松了一口气，谢兰摸了摸隐在衣衫里的金钗，即使隔着衣物，钗尖也刺得她的手心一阵生疼。

　　琴声响起，开始还有些许不安，渐渐变得平稳而流畅。谢兰唱起了长相思，无法抑制的哀伤，从她的指尖、她的歌声里流露出来。

　　淡淡的酒味突然传入她的鼻中，范垂云不知何时竟走到了她的身边，透着几分醉意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有种说不明的意味。

　　琴声嘎然而止。

　　谢兰惊慌地后退着，一只手抓出藏在衣中的金钗，巍巍地对着他，颤声道：“你、你不要过来……我……我……”

　　“你要怎样？”范垂云抱着胸，唇边逸出一抹淡淡的讽笑。

　　他是一个男人，尽管他的面容如女子一样阴柔，身材也单薄无力，却仍然比女子要显得有力量得多，尤其是他的眼睛，醉意中流露出来的，是苍鹰捕食般的残忍与冰冷，让谢兰只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敢直视。

　　这真的是传言中皇帝的娈臣吗？为什么让她感觉到可怕？

　　“我我我……我……我宁死……宁死也……不……不……让你碰……”

　　她的声音抖得连自己都觉得惊讶，她竟是如此的害怕着，连死都不怕的她，竟如此害怕眼前这个阴柔单薄的男人。

　　“好啊，那你就死吧。”范垂云轻描淡写地挥挥手，仿佛只是挥去了一只虫子，浑不在意。

　　残忍，无耻，贪婪，谢兰的脑中浮现出传言中对范垂云的评价，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个男人竟然真的如传言一般，视人命如草芥。

　　“你在犹豫，不敢死？”

　　这一次，谢兰清楚地听到了范垂云发出的嘲讽声。她的脑袋仿佛炸开了一样，嗡地一声响，无法言喻的耻辱冲上了心头，她竟然被这个卖身媚上的娈臣给嘲笑了，巨大的羞耻感让她咬破了唇，她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羞辱，怎么能？

　　宁为玉碎。

　　金钗猛然扬起，正要对准自己的喉咙刺下去，男人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对了……我听说你还有个妹妹，好像是被卖到妓馆去了……”

　　金钗停在半空中，谢兰的身体软软地倒在琴台边，眼泪刹时间弥漫了眼眶。

　　“四春楼邀请了不少达官贵人，三天后要为新来的花魁破瓜，我好像也收到一张贴子，是吧，春儿？”

　　一个俊俏少年从门边探出头来，笑嘻嘻道：“大人，您不是说那天人太多，您嫌吵，不高兴去？”

　　范垂云摇了摇酒杯，道：“美人嘛，谁不喜欢，吵一些也无妨。”

　　说着，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谢兰的身上，女人泪流满面的模样，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你还不死吗？也是，比起来，你的境遇比你的妹妹好太多了，难怪你又舍不得死。”

　　这句话语，让谢兰的身体又是一阵猛烈颤抖，可是范垂云却再不看她一眼。

　　“今天的兴致都败坏了，扫兴。春儿。”

　　“大人。”俊俏少年又从门边探进头来。

　　“把她带走，明天她要是不死，卖到四春楼让她跟她妹妹团聚。”

　　“要是死了呢，大人？”

　　“笨，拿草席一卷扔了。”

　　“是，大人。”

　　春儿一步踏了进来，正要拽起谢兰，冷不防被她一推，倒退了几步。

　　“范大人，我们做笔交易吧。”

　　这个刚刚还泪流满面的柔弱女人，此时竟然已经恢复了冷静，袅袅起身，擦去脸上的泪水，被咬破的唇上仍然沾有血丝，令她的唇瓣显现出一抹惊心动魄的红。只是依旧不敢直视范垂云的眼睛，睫毛不安地扇动着，显露着她心底的怯懦。

　　“哦？”范垂云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目光肆无忌惮，“你一个官奴，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拿来作交易？”

　　谢兰羞怒地瞪了范垂云一眼，又飞快地移开目光，她无法掩饰自己的恐惧与羞耻，只有注视着其他地方，她才有勇气说出话来。

　　“我的容貌，我的学识，我的人脉，我的……我的身体……”谢兰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我比我妹妹更漂亮……会有……会有很多男人……喜欢……喜欢……”

　　范垂云笑了，唇角在脸上勾出一个极美的弧线，使他的眼神变得柔和不少。

　　“你确实很美，在我见过的美人中，你能排入前三，但是……这又能带给我什么好处？”

　　谢兰深吸了一口气，她豁出去了，闭上眼，急速道：“我在京城里有很多手帕交，她们都是达官贵族的家眷，还有很多公子爷曾经追求过我，虽然我现在是官奴，可是他们还是会喜欢我的脸我的……身体，这对您会有用的，范大人。只要您把我妹妹救出来，保护她，不让人伤害她，我……我什么都听您的……”

　　“好一个姐妹情深。”范垂云大笑，一中饮尽杯中酒，道，“为了你的妹妹不变成□□，你可以把自己变成□□，谢大小姐，你是这个意思吧。”

　　□□□□，这四个字一入耳，谢兰的脸色就变得比纸还白，身体也颤抖得更厉害了。

　　“是。”

　　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她的眼泪无法压抑地再次夺目而出。金钗落在了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仿佛是对她先前所抱有的想法的巨大的讽刺。

　　宁为玉碎，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好难。

　　“那么……就让我先来检验检验你有没有做一个□□的资格。”

　　拦腰将谢兰抱起，范垂云大笑着走向内室。

　　谢兰闭上眼睛，死死地咬住了唇，感觉到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被扒下，空气里的冷风吹过肌肤，打了一个寒颤，她僵直了身体，努力让自己忽视在身体上游移的手，仇恨的种子在心中生根发芽。

　　春儿吐了吐舌，识趣地退了出去，也没忘顺手把门关上。

　　“府里要多一位夫人了。”

　　这位夫人看起来……一点也不好惹啊，大人选谁不好，偏选中了她？

　　少年抓了抓头发，颇为苦恼地望着黑漆漆的天空，脑中却想起了当日范垂云在官贩所第一眼看到谢兰时所说的一句话。

　　“兰，王者之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