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归来》木璃

6、第六章

　　宁毓华一觉睡醒，只觉得骨头都酥软了。无力地撑着床半直起身子，撩开帷帐，他奶娘赵妈妈在屋角的一张小榻上睡得正死。青杏这个小丫头直接就趴在桌子上，睡得直咂吧嘴巴。

　　望望屋外，天还没亮，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景色，天地间，一片寂静。

　　宁毓华就又把床幔给放了下来，坐在被窝里，呆呆发了好一会儿的愣，忽而抬起手，摸了摸额头的伤口，开始有点不大敢摸，碰着纱布，轻轻一触赶紧又缩了起来。停顿一会儿，又小心探了出去，压在伤口上，一点、一点、用力……

　　“嘶~”

　　轻轻倒抽口气，钻心的疼直入心底，宁毓华的眼睛却倏然亮起了光，就如那沉寂的死水，突然泛起银光，让他冷漠的脸，一下鲜活了起来。

　　宁毓华紧紧咬住了自己的胳膊，那疼痛带着快慰，一阵阵涌上他头顶，叫他身子都忍不住为之轻颤起来。

　　是真的！

　　老天，居然是真的！

　　他居然又重新活过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宁毓华口里越发用力，无声地狂笑起来。

　　真是老天有眼！真是老天有眼！

　　他宁毓华，居然回到他九岁的时候。他居然重新又活过来了！

　　哈哈，老天爷，你真会跟他开玩笑啊。做了几十年厉鬼，他宁毓华居然还有夺舍重生的时候？！

　　不对，这好像也是他的身体，说夺舍有些不对……

　　想到这，宁毓华蓦然又是嗤笑，管他怎么的，老天爷肯再给他这次机会，管他是夺舍还是重生，这样难得的一次机会，他宁毓华，死都要抓住！

　　曾经对不住他的人，曾经害了他的人！他要他们死无全尸！

　　宁毓华狠狠咬着牙，妖媚的丹凤眼里，射出骇人的光。

　　欠他的，他要他们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窗外，乌云遮蔽了明月，光亮消褪，仿佛在预兆着什么。

　　赵妈妈猛然从睡梦中惊醒，想起宁毓华，忙掀开床幔去看，却见宁毓华头蒙着被子，闭着眼睛睡得正香，不由笑了笑，轻轻把被子往下拉下来一些。眼角瞥见宁毓华额头的纱布，叹息道：“那些作死的小子，害得我们少爷受苦了！”把被子都掖了掖，这才又回去坐下睡了。

　　宁毓华双眉在黑暗中锁了起来，赵妈妈啊……

　　他的乳娘，从小照顾着他长大，对他比对自己亲儿子差不离的人，到最后，被他连累得……

　　宁毓华永远不会忘记，上一辈子，他是怎么背负着“野种”这个骂名活了一辈子的，名义上的父亲拿他敛财，将他一刻孺慕之心踩在脚底下碾成碎末，本该最亲近的外祖父，把他当成了传宗接代的工具心底还对他多有不屑，就连他那所谓的生身之父，在发现他之后，也只把他当成了可有可无的弃子……

　　他十几年寒窗苦读，考取功名为官一任，可笑唯一会以他为荣之人早已魂归地府。

　　他倾心全力付出，甘愿为心上之人赴汤蹈火，最后，却不过落个惨淡下场。

　　他勤勤恳恳为官，造福一方，结果却被陷害，罪名滔天，遗臭万年，刑场上千刀万剐，血肉被百姓瓜分生啖……

　　宁毓华翻了个身子，睁开他黝黑的双眼。既然他做好人的下场如此，这一世，他就只做个厉鬼好了！

　　做了这么年恶鬼，说实话，做好人？他好像都忘了。

　　宁毓华舔舔干燥的嘴唇，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到天亮了。

　　要是他没记错，宁老爷子好像说，要处置那些宁家族人吧。

　　那些吃着宁家的饭，却欺负了他整个童年的那些人……

　　啊~真期待啊！

　　宁宗扯着宁芸来到宁家大宅的时候，天还没全亮，宁芸脸颊肿的跟个小馒头似的，心疼的他娘刘氏直哭：“当家的，你好歹轻点，这是你儿子，不是你仇人。你没看孩子吓得！”

　　要是平时，宁宗少不得听刘氏的，可今儿他却是呸了一声，骂道：“都是你把孩子宠坏的，我儿子？我倒宁愿没这个闯祸倒霉的畜生，他惹了多大的祸，你现在还护着他……你就护着，护着我们全家都讨饭去，你就开心了！”

　　刘氏到底也知道事情不好，哭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只不开口了。宁芸见最疼他的娘说的话也不管用了，又疼又怕，低声一直在哭。

　　宁宗气得一个巴掌拍过去：“小畜生，你还敢哭！”

　　宁芸挨了这一记巴掌，哭声骤停，可肩膀却耸动得更加厉害了，仔细一看，不过是咬着唇无声哭泣罢了——刘氏在一旁，看得心都碎了，只恨铁不成钢：“你啊你，你个不争气的！”嘴里这样骂着，手下到底还是摸着他的小脑袋，疼惜不已。

　　这边这一家三口正闹着，迎面来了一架牛车，后面拉的板车上，宁朗父亲宁盛拖着自家哭哭啼啼的儿子来了。身旁跟着的还有他的老母和妻子，嘴里一直数落着宁盛别对孩子那么凶。

　　两家人一见面，都是哀叹：“你们也是来赔罪的吧？”

　　“可不是啊，闯了这么大祸，昨儿老爷子气成那样，这不，听说那边醒了，我这赶紧带着孩子来了，好歹……”剩下的话含混在嘴里，没说出口，可在场的，谁不知道？

　　自己儿子这是闯大祸了。宁毓华可是宁老爷子膝下唯一的孙辈了，那是要继承宁府，要出了事，以老爷子那性子，非得把他们几家全生吞活剥了不可。自家现今可就指着帮宁府管理药田为生，真被赶出去了，可怎么活？

　　两家当家的对视一眼，都是长吁短叹。

　　两家女眷也知道好歹，不过究竟是自家孩子，哪有不心疼的，只劝着：“人不是醒了吗？怕什么？小孩子打打闹闹，也值当那么追究？我们都上门赔罪了，难道还要抓着不放不成？！”

　　男人们对视一眼，都是长长叹气，侥幸地希望，果然如此才好。

　　此时宁府大宅下人也才刚起打扫，两家人敲了门，门房打开门，一见是他们，当下就烦了，说道：“怎么是你们？这一大清早的。”

　　态度委实不好，可宁盛宁宗有哪里敢怠慢，忙掏出几钱银子塞了过去，笑着道：“麻烦小哥了，这些给小哥喝口茶，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那下人掂着银子，脸上这才有了些笑容，笑道：“呦，这怎么好意思？”说着手却缩了回去，一边又道，“那就谢两位爷赏了。”

　　宁宗宁盛见他收了银子，倒是开心，笑问着他道：“昨儿老爷子匆匆走了，我们这消息也不灵通，听说，毓华小少爷醒过来了？”

　　拿人手短，小厮回答也尽心：“可不是，昨儿就已经醒过来了，陪着老爷夫人还有老太爷说了好一会儿话呢，除了人虚弱些，其他的还好，老太爷给把了脉，养上一段时间就好了。”

　　听到这话，两家人都是直念阿弥陀佛：“真是老天保佑。”

　　宁宗宁盛陪着笑说道：“真是太好了。早前都是我们家孩子不懂事，跟毓华少爷争执……这不，我今儿就是带着孩子来赔罪的，还请小哥帮忙通传一声！”

　　看在银子的份上，小厮干脆应了一声，往里去了。两家人被迎到门房稍作休息。

　　两家人的情绪都好了许多，宁宗宁盛再吓孩子，女眷就不答应了：“这人不是醒过来了嘛。”

　　都是自己儿子，男人也心疼，当下也不说什么，自然，这些人也就没看见，两个凑在一块儿的孩子眼底，带了多大的怨愤……

　　下人来通报的时候，宁老爷子刚晨练完来看宁毓华，给他探了脉发现人比昨天有好转，略有些欢喜，表现在面上，就是眉眼稍微缓和了些，难得给宁毓华放了假：“算是略有起色，你且修养五天，等好些了，再把这些天落下的功课补上！”

　　宁毓华也不反抗，低头乖巧地应是。

　　正说着，那头郭志文领着两个丫头进了门，看见宁老爷子也在，忙笑道：“父亲也在？”一边赶紧给他请安。

　　宁老爷子“唔”了一声，视线还停在宁毓华身上，连眼角也没施舍给郭志文一个。

　　郭志文也不在意，笑着让两个丫头把早点放在桌子上，自己则关切地走到床边，拉着宁毓华好一通嘘寒问暖：“人可好些了？头还疼不？饿了吧？我让人做了你最爱吃的，有鸡丝粥、面条、香菇肉包……想吃什么？我给你端过来。”

　　宁毓华瞟一眼桌上，果然是杯杯盏盏摆了一桌子，嘴里瞬时泛起了津液，这一刻，连郭志文那张讨人嫌的脸都觉得可以稍微忍耐了，叫着丫头赶紧给他乘粥来：“先打半碗，凉的快些。”

　　瞧着他一副迫不及待地样子，郭志文笑起来：“真饿坏了？怎么不早让人去拿早餐？”

　　宁毓华没理他，只顾喝粥。

　　绵软的米粥搭配鸡汤鸡丝的鲜美，一口下肚，宁毓华几乎叹息出声来，好美味……他有多久没吃过这样美味的食物了……

　　做了鬼，自然是享受不到人间美食的，宁毓华为这一碗粥而激动，可在宁老爷子眼里，就不那么顺眼了。原本还缓和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没出息的东西！礼仪都给学狗肚子里去了。一碗粥而已，我们家还缺你这点东西了。八辈子没吃过的样！”

　　宁毓华懒怠理他，快速喝完碗里最后一口，低着头就装着反省样，郭志文瞧着，赶紧说道：“父亲，这毓华不是受伤了，这好几天没吃什么，可不是饿坏了，平时他仪态好着呢！”

　　宁老爷子犹有不悦，还要说话，下人就来报说前头宁宗宁盛带着孩子赔罪来了！

　　宁老爷子冷笑一声：“还敢来？！”不假思索地一挥手，“叫他们滚进来！”

　　他倒要看看，这些东西，能说出什么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