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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叶湮再度清醒时,映入眼帘的是暗色的营帐,和卸了盔甲,在烛光下阅览书卷的李勖笙。
      听到叶湮的动静,李勖笙抬起眼来,合上书本:“醒了?”
      叶湮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左肩,点点头:“还算好,你没把我打得残废。”
      李勖笙尴尬地咳嗽一声,无奈地耸肩:“本想用那架势吓走你,没想到你倒更倔了,你也真是一副离奇的性子。”
      “李将军难道不离奇?一会儿甚是有君子风范还会说笑,一会儿又铁面无情下手狠毒,甚是多变啊。”叶湮笑了。
      “那你觉得哪一面是我?”李勖笙挑眉沉声道。
      “这两者都是将军的本心体现。”叶湮微微眯起双眼,“将军有对天下人的大爱,这无论哪一面,都是这大爱的一种罢了。”
      “你说得倒甚是好听。”李勖笙摇摇头,终于还是禁不住微微笑了。
      “师兄他们呢?”
      “藏剑山庄的诸位已经先行离开了,临走前叶千枫公子已将你托付于我,从今往后,你便随我四海行军。不过,吃苦是你自己的事,我并不能帮你什么。”
      “叶某了然。”
      “你要是想走,我也并不留你。”
      “将军无需担心,叶某自有信念在胸,绝不言弃。”
      “信念?”
      “毗邻共战,同守四方,足矣。”

      西子湖面上,叶千枫独自荡舟,手指轻抚着手中的琴弦,拨弄着无心的旋律,轻轻叹息。
      阿湮,想不到师傅当年特地为你取了一个湮字,培养你喜静的性子,你却终究还是要走出庄外,浮出世俗,剑试天下,一如那人当年。
      迎面的寒风自山中而来,西子湖畔悄然少一人,芬芳落,昔日景衬今日人。
      向庄主禀报叶湮独自留驻军中时,那位大人安静地阖眸细听,微微颔首,面色平静,修长的眉毛丝毫不曾颤动,仿佛丝毫不感到惊讶,便淡淡地让他退下,转身隐入天泽楼内,不知那玉般的面容下藏着何种思绪,仿佛遗憾和不舍全挡在了紧闭的秀目之中。
      或许,庄主也早就知道,当年天策府将领护来的这个孩子,终究要回他该去的地方,回报这份恩情。
      这是宿命。

      “六行七列,刺的动作手臂和身体不够协调!”
      “三行一列!身体往下沉一些!运劲要配合重心降低随时准备抵挡伤害!”
      “……”
      叶湮站在演武场的边缘,拿着自己的兵刃,在一片习武军人中,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天策弟子制式武器为长兵,而藏剑则为轻重双兵,一下子没了同门师兄师傅指点,也没有惯常的对手,叶湮顿时觉得自己是个异类,尴尬得不知该不该拔剑演习。
      李勖笙远远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捕捉到了他的尴尬,口中对将士的勒令停了下来。
      思忖了一下,走下高台,拍了拍一个坐在一旁的中年谋士的肩膀。
      “李叔,能麻烦你去照料那个叫叶湮的新人么?看样子他不适合我军制式的演武方式。”
      “我么?我已经很久没有演武了,要我当年轻人的对手,可是在为难我。”谋士和蔼地笑了笑,“小侄可别高估了我这把老骨头。”
      “李叔年轻时曾参加藏剑山庄的名剑大会,也与师父一同南下藏剑多次,与藏剑颇有来往,对藏剑的武学比这里的任何人都更为了解。”李勖笙诚恳地欠身,“这新来的藏剑弟子功夫虽稚嫩,且不适应战场,但稍作指点还是有潜力可言的。”
      李叔不语,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微微蹙眉,抬手将杯中的粗茶一饮而尽,末了,露出复杂的笑容。
      “藏剑山庄……”
      “李叔?”李勖笙疑惑地看着这位深藏不露的谋士细微的表情变化。
      “也罢,就让我这把老骨头,会会新人。”李叔将杯子拍在桌上,利落地从座上站起,径直朝着叶湮走去。
      叶湮见一个文官模样的人走近,后面李勖笙也跟着走过来,不知状况地站在原地。
      总之,既然是长辈,礼节得到。
      李叔打量了叶湮一番,直视着叶湮的双眸:“你就是那个自愿随军远征的藏剑弟子么。”
      “是,晚辈叶湮见过老前辈。”叶湮毕恭毕敬地行礼,头深深低了下去。
      “不忙,这里是军队,大家都是兄弟,不考究这些。”李叔大方地摆摆手,“小侄李勖笙看在我对藏剑剑法有所了解的份上,邀我陪你练武,还望叶公子比试时善待我这久居后方的老人。”
      “晚辈不敢。”叶湮的头依然恭敬地低着,“晚辈想知道,可有晚辈的同门师兄弟一同逗留军中?晚辈不用劳驾李将军和前辈陪练,我去寻同门练手便可。”
      “没有。”李勖笙在一旁淡淡开口。
      “啊?”
      “此行,藏剑山庄弟子,留驻我军的,只有你一人。”
      “……”叶湮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一瞬间露出了落寞而惊讶的表情。
      如果没记错的话,有几个师兄,临行前确实提及打算奔赴前线。
      可是,最终竟然是只有自己留下来了么。
      李叔和李勖笙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李勖笙走上前,拍了拍叶湮未受伤的肩膀:“公子不必担心,李叔虽退居后方担任谋士,年轻时武功很是了得,和他比试,定对你有所助益。藏剑的剑法,他也很是了解。若是顾虑肩伤,你们二人今日可以单纯地讨论武学,研习招式理论,将你的打法改进得更适合实地征战,也是个好选择。天策军对你而言,虽不如藏剑山庄那般有众多同门互相照应学习,我等能做的事情,还是会尽力。”
      “多谢李将军。”叶湮有些不好意思地再次把头低了下去。
      “李叔,那就有劳了。”李勖笙朝着李叔做了一辑,便干脆地转身离开,重新登上高台指挥弟子演武。
      “你叫叶湮是吧。”李叔背着手走上前,脸上挂着惯性似的微笑,“很是风雅的名字。”
      “前辈过奖,这是师父赐的名。”叶湮解释道。
      “公子师出何人?”
      “二庄主叶晖门下。晚辈早年不幸,父母行踪不明,未曾谋面,幸得被师父抚养成人。”
      “叶晖么。”李叔点点头,露出敬意的眼神,“藏剑山庄诸位庄主都是有名的君子,公子能师出叶晖先生门下,也是福气。”
      “是。”叶湮露出了些许笑意。
      “你说你是被弃后,被师傅抚养成人的是么。”
      “正是如此。”
      “提及你的伤心往事,很是抱歉,不过还是想追问一下,你师父可曾告知你幼时具体出身?”
      “这,并没有……”叶湮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摇了摇头,“晚辈也曾追问,可是师父总是说说来话长,只叫我居于庄内安心练武,庄主也闭口不谈我的出身。可能是怕触及我痛处,有什么隐情。”
      “这样啊,随口问及,若是公子觉得此话题让你不适,也希望别往心里去。”李叔神色复杂,眼神也游离开去。
      “无妨,都是过去的事。”叶湮觉得有些奇怪为何会有人对他的出身感兴趣,但也没有继续追问。
      “公子肩伤若是无碍,我们不妨借一步说话,稍作演习。”
      “有劳前辈了。”

      两日后,天策军离开了扬州,在洛道驻扎,准备进入洛阳城与主力军会合。
      夜,营帐内。
      叶湮依然有些睡不惯行军床铺,在床上辗转了一阵后,强行闭着眼睛,保持身体不动试图入眠。周围将士的鼾声四起,叶湮被围在当中,甚是难受。
      突然间外面传来什么东西被撞到而倒地的闷响,叶湮下意识地睁开眼睛,看到映在帐幕上的一个小小的人影迅速晃了过去。
      叶湮立刻从床上爬起,穿着睡服无声地跟到帐外。
      一个纤瘦的少年在营帐间穿梭着,敏捷地躲在巡视士兵的死角,手里紧紧抱着一袋东西,似乎是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叶湮潜伏在夜色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少年在巡视人走到另一边营帐的一瞬间,迅速地窜了出去,看样子是想跑出去。
      准是偷儿!
      叶湮此时不再犹豫,一个箭步冲上前,从背后一把勒住少年的脖颈,一只手钳住少年的右臂,顺势压在地上,厉声喊:“什么人!胆敢夜闯天策军营!”
      少年挣扎着转过头,怒视了叶湮一眼。
      那双眼睛里满是叛逆,阴沉,狂躁和绝望。
      叶湮看着对方是孩子,手上劲道没那么狠,见卫兵已经朝这边赶来,也就松了口气。
      谁知道,那少年突然用左手抽出一柄匕首,说时迟那时快地朝着叶湮的大腿扎了下去。
      叶湮只觉得腿上一阵剧痛,手上劲道不禁一松,竟然让少年脱开了身去。
      少年拔出匕首,迅速地弹了起来,但是卫兵已经到了,三五个大汉瞬间将他制住,不得动弹。那包裹落地散开,竟然是一大袋馒头和肉干。
      少年愤怒地捶打着比他高出一个头还全副武装的卫兵,但是无济于事。
      叶湮忍痛想站起来,无奈伤口太深,整条腿瞬间鲜血淋漓使不上劲道,还是腿一软倒了下去。被惊醒的天策弟子有数人赶到,看到这个场景大吃一惊。
      “叶公子!叶公子你没事吧!”
      “快去叫军医来!”

      “那小子定是饿昏了头,想来军营中偷食粮来的。”李勖笙在军医帐内踱步,面色阴沉,“不过没想到小小年纪,下手竟然这般狠毒,不认错就算了,还敢持刀伤人。这必须打一顿,也让他知道什么事是不能做的,长点教训!”
      少年跪在帐外,被士兵压着脑袋钳着手,一副死不认错的倔强表情。
      “李将军,念在他还是个孩子的份上放了他吧。”叶湮一边伸着腿让军医包扎伤口,一边苦笑道,“这一带不是很太平,饥民多,这个年纪的孩子想必也是被饥饿逼得走投无路才会行恶事的。”
      李勖笙走近一步,指了指叶湮被扎的腿,哭笑不得:“你啊,还真是个烂好人,被扎伤得路都不能走了,还想着原谅别人。”
      “多行善事,总会有一天有缘分得报,这叫宿命。”叶湮淡淡地笑了笑。
      “……”李勖笙一怔,目光定在叶湮身上,半晌说不出话。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叶湮尴尬地动了动身子,将不整的衣衫勉强地拉拉好,但是本来就只穿着睡衣,再者为了露出伤口包扎,身上脱得只有一件单衫,依然很是不雅。
      “不是,你和我师父说的话,很是相似。”李勖笙回过神来,急忙将目光移开。
      “这大概也是某种哲理吧,信者有福罢了。”
      说话间,包扎已经结束,叶湮谢过军医,将衣服重新穿戴整齐,由李勖笙扶着走出了帐外。
      走到少年面前时,少年完全没有抬头看叶湮的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叶湮柔声开口发问。
      “……”少年不答。
      “你是因为肚子饿了,才来这里偷食么。”叶湮继续追问。
      “……”少年冷冷地看着他,也不回答,一副听任处置的样子。
      “李将军,给他一碗汤羹喝了,再给他带些干粮走吧。”叶湮转头看着李勖笙。
      众将士吃了一惊,都看着李勖笙和叶湮。
      李勖笙沉默了一会,近距离地与叶湮对视了一阵,神色从不解,到微微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出人意料地消了怒气,点点头。
      “好,依你说的办。”
      后伙房果真拿了汤和干粮过来,那少年反倒是被吓到了,迟迟不敢接过来,一脸惊愕地瞪着一旁坐在李勖笙边上看着他的叶湮。
      “你不生气?我可是扎伤了你。”
      “我为何要生气?人饿了抢食吃,可以理解。”叶湮耸耸肩,“若是你吃饱了,便不会做这些事了,对么?”
      “……”少年一阵沉默,脸却红了起来。
      “吃吧。”李勖笙也开口了,指了指食物。
      少年皱了皱鼻子,终于禁不住食物的诱惑,大口地喝起了热气腾腾的汤,啃馒头和肉干时的表情,焦急得让人心疼。定是饿了很久了,只要看他纤瘦的手臂和苍白的脸色就能知道。
      半晌,少年吃得差不多了,叶湮再次开口问道:“你家人呢?”
      少年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语调僵硬:“被尸毒感染了,已经不能算是人了。”
      ……
      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还是李勖笙最先打破了沉默,挥了挥手将一个将士叫来:“把他护送到附近的镖局那里,给他找口饭吃,找份生计。”
      “是。”
      转而,李勖笙又走近一步,蹲下身:“你叫什么名字?”
      “楚黎峰。”少年老老实实地回答。
      “有个人样的名字,就要人样地活下去。”李勖笙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眼神和语气凌厉而威严,“尸毒能侵蚀人体,恶念能侵蚀人心,无论哪个,都会把你变成非人之物。”
      少年被震慑了似地,老老实实地点头。
      “去吧,跟着他到镖局里,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你家人的事,请节哀顺变。”李勖笙站起,转过身扶起叶湮,在叶湮耳边沉声道,“还请公子请到我的营帐来一遭,有事想和公子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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