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橒浔蜜意》小懒虫虫

79、Chapter 79 奈何花未开

　　Chapter 79 奈何花未开
　　“您好，我想进去探望病人，可以吗？”李云站到值班护士的面前，小心询问。
　　“请问您是……”护士翻阅探视记录。
　　“我是他姐姐。”
　　“姐姐？”护士不确定，“是叫李云吗？”
　　李云微怔：“是。”
　　“对不起，您不能进去。”护士抱歉地说道。
　　李云诧异：“为什么？是不是探望的时间过去了，那我明天来。”
　　护士看她拼命找借口的样子，面露不忍：“其实是病人家属禁止你来探望。”
　　李云怔愣，无措地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我知道了，谢谢。”
　　转首却看到父亲站在不远处，李云垂眸，傻呆在原地。

　　李慕安静地躺在ICU，隔着厚重的玻璃仿佛都能听到那些医疗器械的声音。
　　“李慕……”李宗国顿一顿，道，“听说他还有意识的时候叫的是你的名字。”
　　“吧嗒”眼泪掉下，蓦地在心底击起一个巨大的涟漪。
　　“进去吧。”李宗国说，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不知哪天，岁月的年轮忽然从他脸上滚过，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褶皱，“也许，现在能帮他的就只有你了。”拍拍李云的肩，尽付重托。
　　“谢谢。”李云点头，只有在这一刻，真切地感受到他是她的父亲，李慕的事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责备过她，虽然淡淡的一瞥，不经意流露的怪怨，但他只是用“那只是一场意外”来说服自己，逼着自己相信她。
　　隔离服穿上身，她摸了摸裤子口袋的地方，深吸口气进入病房。
　　病房摆满了各种仪器，李慕身上插着不知名的管子，氧气罩、点滴、满头的纱布，腿上还打着石膏，肿着的脸一点也看不出原来俊朗的面容。
　　心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撕扯的她喘不过气来，眼泪肆无忌惮地汹涌而出，颤抖地伸出双手：“李慕……”小心地抓着他得手，千言万语哽在喉，所有的话凝结成她叫了无数遍却依旧喜欢的名字——李慕。
　　李父站在窗外，五味杂陈，鬓角的发一动一动的，孤单瘦削的身影像屹立在寒风中抖擞的枯枝，萧索地攀爬着树干，撷取着微弱却又珍贵的生命。
　　“李叔叔……“项棣青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
　　“你来了，”他说，“抱歉，今天……“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项棣青尖利的声音打断：“李叔叔，今天不是由我来探望的吗？为什么是她进去了？阿姨不是不允许她来的吗？”
　　病房里李云不知道说些什么，攥着李慕的手，神情哀戚，她真的很讨厌李云看李慕的眼神，不管是在校园纯真的年纪，还是当她站在李慕身边的时候，李云永远无所顾忌地依赖着李慕，在不认识的人看来，李云才是李慕的女友，而她不过是他偶尔关心的小妹妹。当她和李慕生气别扭时，他也不会主动认错，主动打电话，除非李云命令他。李慕永远都不会和李云吵架的，就算生气，他也会死皮赖脸的打电话道歉，黏在李云身边。李慕说，如果你能喜欢我姐姐的话，那我同意。她说，好啊，不要说是你姐姐了，只要是你的家人我都会用心喜欢的。
　　她真的很嫉妒她——李云，嫉妒李慕总有时间给她却无时间找自己，嫉妒李慕在失去意识前还叫着李云的名字，而她只是在他车祸后最后一个得到通知的人，为什么那么多人都顾及着她的感受，不管是李慕，还是一直疼爱她的哥哥。
　　手指攥得发白，她的目光胶着在病房里的两人，甚至忘了站在身边的李宗国。
　　李宗国显然不满意项棣青刚才的语气，正要开口，忽然见项棣青发疯般大喊：“医生、医生……”
　　转首望向病房，心电图直线行走，耳朵内仿佛瞬间听到了骇人的“嘀嘀”声，李云无措地呆愣在原地，旋即手忙脚乱地按下紧急按钮。

　　杂沓的脚步，白色的人影，匆匆闪过的慌张的脸庞，扭曲的灯光，变形的走道……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般模糊，李云捂着耳朵，她听不到声音，她听不到声音。
　　“啊……”李云凄厉地一喊，纷乱的世界只安静了一秒，旋即又扭曲旋转，她惶惑地抱住脑袋，蜷缩在角落，还是听不到声音，她恐慌不安地寻找着，看到藏在扭曲灯光里的父亲，他深深地瞥她一眼，尽显失望痛苦。
　　“爸……爸……”她翕动嘴唇，发不出声音，颤巍巍地寻找那抹身影，突然有什么冲向她，狰狞的脸，愤恨的眼神，脸上却火辣辣的疼，而她眼中只有那不停闭合的嘴唇。
　　听不到……
　　听不到声音。
　　努力地想要看清面前那个人的嘴型，脸上却迎来雨滴般密集的刺痛，她开始眩晕，视野定格在骇人的嘴中。
　　听不到声音……
　　面前的人被撕扯走，她四处张望，爸爸在哪里……我好害怕……
　　啊，她终于找到了。
　　还来不及走向他，就看到他被一个人撕扯着，满脸的痛苦哀戚。
　　那个撕扯他的人是谁？
　　她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想要让自己的视线清晰，猝不及防地对上那人愤恨的眼神。
　　“都是你害的李慕。”
　　她清清楚楚地看清那个人的嘴型，耳朵猛地接收到声音，震得她踉跄不稳。
　　“都是你害的李慕。”
　　“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为什么你要进去看他，到底对他说了什么话？”
　　是阿姨，那个哭的撕心裂肺的人是阿姨，她努力地聚拢视线，望着她们站立的地方。
　　项棣青奋力地拉着安细蓉，李宗国呆立原地，任由她打骂。
　　耳朵突然想起“滴滴滴“的声音，忽快忽慢，由远及近，李云痛苦地捂着耳朵。声音变得急促，尖利的仿佛要刺穿她的耳膜。
　　李云……
　　是谁叫她？
　　李云……
　　她捂着耳朵，紧闭双眼。
　　她颤抖着嘴唇，踉跄起身，转首看到猩红的眼眸，猩红的灯光。
　　是李慕在叫她，是李慕在叫她。
　　眼泪决堤，她向手术室走去，李慕一定很害怕，她要陪着他，带他回来，她说过的，不会留下他一个人。
　　她走到手术室前，脸贴着门，默默祈祷：
　　你不要丢下我，我会一直一直在这里等你。

　　“如果时间可以停止的话，我早已选择停留在最好的时段。”李宗国疲惫地眨眨干涩的眼睛，站在悠长悠长又空荡的走廊，“我和你妈妈认识的时候，其实没有过多地注意过她，只是想奋力地表现自己，好能重返城市。那个时候的她穿着一件蓝色的碎花褂子，梳着两根麻花辫，每天站在山坡上张望，仿佛在等着什么人。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问她等谁，她害羞地一笑，闪了人影。”
　　“大概是因为自己太寂寞孤单了吧，我居然将那抹笑容镌刻在心底，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干活疲累的时候想起，甚至连做梦，都梦到她，只要她张口一笑，她站的那个地方顿时山花烂漫、旖旎动人，人生来就是痛苦的，她却成为我黑白世界的缤纷。我决定留下来，和她在一起。”说到这，李宗国嘴角微浮，眼眸闪着亮光，“可是她很单纯，不知道听了什么流言，以为我和她在一起就一辈子回不到城市，她以为一辈子有很长很长，在我的前程与她之间，她自动退出……对我来说，这辈子做过最骄傲、最正确的决定就是与她结婚。”
　　“结婚的那天，没有人知道那一刻我有多么的兴奋激动，我站在她身边，好像自己也站在那片一直向往的色彩中，果然，只有站在她身边，幸福才能找到我。”
　　“太幸福的我都忘记了一直在内疚的她，她日渐消瘦，有时候我一回头，总能捕捉到她一闪而过的不安。”李宗国嘲讽地一笑，“前途，在我和她之间早已不复重要，或许是我太心安理得，也或许太安于现状，在她看来，这些全部成为我为她放弃一切的隐忍，真傻的女人……如果，如果我早一点告诉她就好了。”
　　他的眼角溢出泪水，李云清清楚楚地看到。
　　“后来参加高考，考入大学，聚少离多，人人都以为我会抛弃她，她还是一个劲儿地和人辩解……其实她不知道，我参加高考并不是为了回去，而是不想她一直因为我的事而难过，念书那几年，一直盼望着赶紧毕业，要么回到她身边去，要么把她接到身边来。”他叹口气，自言自语，“没有孩子就好了，她也就不会舍离我而去了。”
　　“虽然我也明白这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话，可我就是过不了这道坎，当得知你妈妈永远离开我的消息时，一直都想摆脱的黑暗再次席卷而来，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色彩再也不复存在。”他目光落到ICU里的李慕，“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因为你而离去，我无法原谅，也……”喉结动了动，艰难启齿，“所以，李云，我已经无法再爱你了。”
　　他鬓角蔓延出层层的雪白，侧首看她，浑浊的眼眸浸湿着点点泪光。连日来的憔悴、悲戚……此刻全部地倾泻出来，像一抹摇曳的烛火，随时都会消逝在凛冽的寒夜中。
　　“是吗？”李云勾勾嘴角，带着凄凉的笑意，“你已经无法再爱我了……呵呵，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好像你从来爱过我似的。”
　　她也顾不得李宗国眼中一闪而过的颤抖，满脸怨怼：“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你爱过我什么？是那个站在村口对我漠然一瞥的爸爸，那个就算是爱吗？是那个对其他孩子慈祥，对我永远冷漠的爸爸吗？是那个我每□□思暮想等的爸爸，回来却对我不予理睬的人吗？是那个我一直追逐却不曾回头的冷漠背影吗？是那个奶奶走后留下我一个人自生自灭的爸爸吗？”
　　李云泣不成声：“如果这些也算你给过的父爱的话，那我也不再需要了，我受够了。你不想让我成为你的女儿，可谁能知道，我也多么地痛恨是你的女儿？有谁能知道，我多么不想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她手扶着厚重的玻璃缓缓滑落，喃喃：“所有的……都是我的错，说我给这个带来不幸，给那个带来不好，可我最对不起的，不是你们这些指鼻指责的人，而是李慕，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对不起的是李慕。”
　　李宗国错愕地看着咆哮得李云，至始至终就像一尊雕像一样站着，只剩下嘴唇不停的哆嗦。
　　李云头埋在臂弯中，如梦呓般呢喃：“李慕如果醒不来的话，不用别人指责，我都不会原谅我自己的……我会一直陪着他。”
　　她踉踉跄跄起身，踩着虚浮的脚步，耳边传来嗡嗡的轰鸣声，心中的一根硕大的支柱轰然倒塌。她麻木地移动着脚步，一步一步，沉重而又缓慢，空洞的眼神茫然地望着不是路的地方。
　　我的世界崩塌了……
　　她仿佛看到李慕站在眼前，笑得圈起双手，说：“李云，这是时光机，十年以后的我，依旧会站在你的面前，笑着注视你……二十年后的我依旧美貌如花。”
　　骗子……
　　全部都是骗子……
　　她哆嗦着，全部都是谎言，这个世界没有时光机。
　　紧紧握住那片金黄色的糖纸，双手交握在胸前，从未有过的虔诚，从未有过的绝望。
　　万能的糖纸啊，请让李慕快点恢复意识吧，我愿意永远永远都不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哪怕用我的生命去交换，请帮帮我，实现这最后的心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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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又忽然更新了，想来想去，还是不能放弃自己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