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工程拯救世界[末日]》罗桑浅夏

6、工作

　　楼景深听得直憋笑。

　　在阿贝提出让他在窝里开发原有区域的时候他放下心来，只要不上去一切好说——更何况安安稳稳的，又弄来几张长期饭票，哪天图书馆那边被老家伙们嫌弃扔出来了也有去处。

　　这一切只要建立在他抵制住唐洺的美//色/诱惑的基础上。

　　他的目光落在唐洺身上——问题应该不大。这人根本不是他的理想类型，他所期盼的另一半：温柔漂亮，是诗书乐艺熏陶出来的优雅大小姐或公子哥，他应该身材纤细如文竹，目光清亮似皎月，气质朦胧若烟霭，呵一口气都带着兰草芬芳，他应该不沾阳春水，只读风间月，或者皑若山间白月光，或者艳过桃李满华堂。

　　这一切在唐洺身上都不成立。

　　他是敞阔戈壁上与风沙共舞的关外雪，坚硬而粗粝，他太过奔腾却不知婉约，他是淹过河床的大江大河，不懂溪风细流，不懂鸟兽鱼虫的喜悦，他是无边的海，绝不回头地冲向每一个污浊的低洼。

　　楼景深愿意尊敬他，但他不觉得自己会喜欢他。

　　可唐洺不知道。

　　“老大，要是你拿不下他换我来，也许人家不好你这口呢？”吴爱利笑嘻嘻地说，唐洺登的黑脸：

　　“队内恋爱自由，平等竞争，但不玩虚情假意那一套，不是真的别乱来。”

　　“哟哟哟，头儿——你来真的啊？”

　　唐洺和楼景深一齐愣了。

　　“滚一边去，”阿贝叱道：“人家还有肉/体上升到精神的空间，你还想做第三者插足啊？”

　　“不还没睡嘛，这肉/体的渠道还没通啊！”

　　阿贝勒了下他的衣襟，吴爱利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说得对，不光是我，大家要一起把他留下——万一我死了，阿贝你也要记得把他绑在队伍里，顺位下去的每个人都一样，他现在是最后一位了，无论如何在那之前，得把‘世界’和他留下。”

　　讨论至此，预设的情境就开始惨烈了，大家默契地不再提，也不插科打诨了，只听唐洺开始安排下面的工作。

　　建构“世界”是项浩大的工程，这个半个多世纪前着手开发的产品已在原有的蓝图上增加了更多的野心，“世界”的核心AI“小世”在异变之前已经是当时全球最顶级的智能程序，在超强的自我学习能力加持下已在多个领域战胜人类的顶尖选手，小世的复杂和精确让当年所有研发人员生出了一个狂想——

　　一个比现实先行一步的虚拟世界。

　　以当时的流行语言来说，就是一款一比一复制真实世界的全息游戏，这款游戏规划后期还能投入军事、经济等领域，对各行各业的发展做一个全面的模拟和预判，甚至有人放言“世界”是世界的使用指南，是真正消灭大规模热战的唯一途径。

　　不管对“世界”之后的世界有怎样美好的设想，一切都戛然而止在2063年，人类的梦醒了，人类开始了无梦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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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洺们的内部会议结束，那个空气屏障被撤除，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温柔友好的笑意，他们开始和楼景深谈条件：

　　“你的能力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我没什么能力。”

　　阿贝咽下后续那句“但对其他人来说只是个鸡肋”，他横了唐洺一眼：这明明是你的活儿。

　　唐洺：我失败了啊。

　　“你要什么条件？”

　　楼景深想了想，提出一般人最渴望的几样：

　　“稳定剂、隔离房、充足的水和食物...”他顿了顿：“还有我想保留图书馆的工作。”

　　“没问题，房子需要申请，我们打报告上去要等批下来，这段时间你可以选和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一起住，至于稳定剂...你要是平时防护的足够好，或者没有任何症状的话，我建议你一个月服用一次就好，其余的我们都可以满足。”

　　“那么，我的工作具体是什么？”

　　“‘世界’会告诉你的，你照做就好——小世，给他建构权。”

　　简而言之，就是通过回忆加想象重塑各个分区，楼景深记忆里的就有幼年生活的F市，千里之外的本城，但生活时间较短，来这以后三个月就发生了大异变，之后就是痛苦的地下迁徙之旅....

　　他的回忆需要超高的精度才能让“世界”读取，对唐洺队伍的所有人来说，每一次被读取都是一场身心折磨，下来基本都得吐三天晕三天，要是狠了，直接脑溢血死掉都有可能。

　　但楼景深在被“世界”读取了一片海以后似乎没有露出什么不适的样子，唐洺一行对他抱有很高的期待。

　　楼景深却觉得自己赚翻了——除了被安排和唐洺住一起，他可能还得继续伺候这位大爷之外，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

　　隔天他哼着歌儿回到图书馆的时候，平日爱答不理的同事围过来问道：

　　“诶，安全回来啦？”

　　楼景深点点头，回到自己的位置翻看那些垒在自己位子上的书：“哪些是陈教授要的？”

　　同事努努嘴，示意他在清单上自己找，继续八卦：

　　“老陈说你得罪了萧群，又被那个唐什么的捡走了...”

　　“唐洺。”楼景深说出目前金主的名字：“他以后会大有出息。”

　　“对对对，唐洺，他好像被萧群看上了。”

　　这传闻就让楼景深摸不着头脑了，他皱眉不答，同事凑过来问：

　　“萧群是不是真有传说里那么好看？”

　　楼景深退了半步：“刚刚凑近一看，你脸上长了个包。”

　　同事打了个寒颤，连忙照镜子：“哪呢哪呢？不可能，我都穿防护服的...该死王八蛋，那家伙给的防护服不会出问题吧！”

　　然后一边叫骂，一边冲向清理室——他们明知道雾化稳定剂只能降低表层皮肤和衣物上的辐射，对已经有征兆的辐射病无能为力，但依旧抱有侥幸。

　　“说话缺德了，压根没有呢？”老陈冷不丁出现在一旁，斜他一眼：

　　“你的脸倒是完美无缺，不然怎么选中你了呢？”

　　楼景深没理他。

　　“光有脸蛋又怎么样？还不是没脑子，以后谁还敢让你去那种场合，你就乖乖的，老老实实烂死在这堆破书里吧。”

　　“承你吉言，我已经傍上大款了。”

　　“哼，放屁。”

　　“待会儿收拾收拾东西就搬走，等我把教授们要的资料送过去。”

　　“你站住！”同事老陈气的浑身发抖，不停扣弄手腕上结疤的疮：“你什么东西，一个画的花里胡哨的草包，徒有其表的花瓶，谁特么瞎了眼看上你了？你能做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让你去垦荒都拿不稳锄头，你还是个男人嘛？娘们都比你爷们，一天到晚读些酸酸唧唧的玩意儿，有什么用啊？能吃还是能喝还是能，能...”

　　“能帮我傍上大款？”楼景深微微一笑：“是啊，人就稀罕我这样的。”

　　他摆了摆手：“工作我还留着，只是不住这了，再见。”

　　老陈这才顺过气儿：这小子还得工作，他吃上的那家大户看来也不是特别喜欢他。

　　图书馆的日子千篇一律，加上供电不足，哪里都是晦暗的，他们三个人经常得靠着幽暗的荧光为研究所里的老头们找材料，老陈年纪最大，眼睛已经快不行了，小方忙不迭地就去报告这一点，回头还告诉老陈是楼景深告的密——

　　研究所差点就把老陈清出去，直到老陈通过目力测试，保证自己还有工作能力。但还是进入了考察期，在原有工作量的基础上还增加了更多用眼工作，他那双眼睛已经半瞎了。

　　别说老陈，小方也是，有时候看啥都一股迷糊劲儿。三人中就楼景深跟金刚不坏似的，找书找的最快，哪怕是书里群蚁排衙样的小字也看得清清楚楚，有时候所里的老家伙看不清字也得叫他去读或者抄大给他们——最不会被清出去的就是楼景深了。

　　别说他还有闲情逸致在一通黑暗里看闲书，日子过得简直不像世界末日里的。

　　他模样好，眼睛好，学识也好，里里外外这么多年，每个人都小心翼翼恨不得把每根头发丝都武装起来，但他不必，他仿佛有了某种免疫，受到某种眷顾，他活着的样子那么安然自在，有时候甚至是兴致勃勃——

　　老陈对着他总有股隐隐的愤怒，他觉得自己和小方都在他那双永远不会瞎掉的眼睛里，那人在观察他们，就像观察被可悲命运攒在手里的实验生物一样。

　　于是哪怕后来他知道了告密的其实是小方，也仍把全部怨恨毫无保留的投向楼景深，他和小方是同病相怜的人类，楼景深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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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去唐洺那了？”研究所的陈教授今天意外关心他，接过书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是啊。”楼景深还真不知道这事儿传这么开，小方拿大喇叭广播了？不过陈教授居然没问萧群怎么怎么样，也是稀罕。

　　“你觉得他怎么样？”

　　“挺好的。”

　　“你去他家了？”

　　“是啊。”

　　陈教授敲了敲书的硬壳：“那...你看到了什么？”

　　楼景深突然就明白了陈教授想问的了：“您是说，‘世界’？”

　　陈教授眼睛亮了起来：“他连‘世界’都给你看了？”

　　楼景深迟疑了：“他说没什么不可以看的。”

　　“.......你觉得‘世界’怎么样？从你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来说，你觉得...它有价值吗？”

　　这叫他如何评判的出口？真心话那是大大不能说的，他以后可靠“世界”吃饭呢。

　　“它，很尖端...”可该用在哪呢？

　　“你喜欢它吗？”

　　“呃，还好？我不怎么玩儿游戏。”

　　“游戏，呵呵，是啊，它是个游戏....唉，以后如果唐洺还把‘世界’拿给你玩的话，你要好好玩，记住感受，那时候再来告诉我。”

　　“嗯...告诉您什么？”

　　“每一个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