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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三章 爱慕 ...

  •   欧阳澈大病了一场,那也是她自从拜师之后第一次生病,让全家人都在震惊中慌了神。
      她缠绵床榻了近三日,其间虽然神思有些糊涂,却还是让身边的奴婢去打听了一下罗东要去向哪家姑娘提亲。
      在得到答案后,她在惊讶之余颇为失望,心中尽是苦涩。
      师父希望她成为可以读兵书持刀戟战沙场的巾帼英雄,但他却终究还是想要一个贤惠淑德秀外慧中的娘子陪他到白头。
      原来他还是喜欢上了红妆的女子啊。
      第四天,她的病也并未痊愈,只是已无大碍了。她的贴身奴婢惊讶地看着她踉踉跄跄地下了床,然后趴在桌案上拿起了纸笔,用了近半个时辰才写好了一封似乎只有寥寥数语的信。
      她将信小心翼翼地封好,命人送到罗府去,然后近乎癫狂地命人买来最上乘的胭脂水粉回来,一动不动地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聚精会神地描眉染唇。
      时而将眉画得太浓,时而将胭脂涂得太厚,素日里连淡妆都不曾化过的她耗尽了毕生的耐性,反反复复地折腾着她那张本就生得清秀的脸,直到连她自己都快识不得眼前的镜中人了。
      她看着铜镜中仿若妖魔鬼怪的自己,竟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洗净后又上妆,全然不见往日里的大大咧咧不拘小节。
      直到两个时辰后,她才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在一大堆她以往从未碰过的女装里精挑细选了一件粉红纱衣换上,然后左摇右晃又匆匆忙忙地出了门,似乎是着急赴约。
      这一去,便是几个时辰。
      入夜后,见她迟迟不归,婢女心中担忧,跑去禀告了自家主人,但奇怪的是,一向对小姐疼爱有加的欧阳尚书并不急着派人去查找她的下落,只是心情颇为不悦。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回来了。
      那天风大,她穿着薄薄的纱衣瑟瑟发抖,脸色也极为惨白,一声不吭地将自己锁到了房里,任谁来都不肯开门。
      那一场疯魔,来得猛,去得也快。
      只是从那场大病后,她的性子似乎猛然收敛,也变得少言寡语,波澜不惊的神情看起来待人看事皆是云淡风轻,但实则却似乎藏着无数说不出道不明的心事,甚至连往日里她从不离身的那柄长剑都遭到了冷落,被搁置在墙角里蒙了一层灰尘。
      她不再提剑,不再动武,不再出门,素日里只是陪在母亲左右,助她料理家中内外的大小事务,如同其他普通人家的闺中小姐一般足不出户不问外事。
      但尚书府中人人都瞧得出她不是成长了,而是受了什么致命的打击。
      越深的红墙之内便越是藏不住秘密,不过多久,小姐单恋她师父罗大人的传言便在尚书府的犄角旮旯里传得沸沸扬扬,直到欧阳尚书听到了风声。
      他勃然大怒,杀鸡儆猴地借机杖毙了几个素日里最热衷传播流言蜚语的下人,这才将此事压了下来。
      但从始至终,他的女儿都不曾流露出分毫的羞愤与恼怒。
      曾经的欧阳澈似乎如东流水般当真一去不复返,再也对身边所有的事都提不起兴趣,仿若是在被时光拖着向前,毫无生气与活力。
      在罗东搬走之前,曾来府上向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欧阳尚书辞别,顺道还有意将自己的师妹引荐给自己的徒儿,但她并不曾露面,只是让人回禀父亲说自己身体不适,以后都不会再练武了。
      就这样,曾经日日相见的师徒就此分道扬镳,似乎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
      若是岁月如此平缓而行,那她也许会嫁给一个与她的身世门当户对的少年郎,从此相夫教子;他一定会迎娶兵部侍郎家的佳人才女,从此前程锦绣。
      但意外总会不期而至,让人想不通,也想不到。
      本该从此在家事和官途皆一帆风顺的罗东突然先是被退了婚,然后莫名其妙地被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降了职。
      有人说他行为不端被未婚妻子发现后所不齿,有人说他恃才傲物不将未来的老丈人放在眼里,但无论是怎样的传言,势单力薄的罗大人似乎不论是被退婚还是被降职都是有理有据的。
      在京城被打压了半年之久后,无力翻身的罗东又被发配到戍边做了一名守城小将,从此一去不复返。
      本该就此不相见不相念的,可她与他的纠缠似乎才刚刚开始。
      因为她从未忘记过他。
      在那些她拼了命想要将他忘记的日子里,她对他的相思越来越浓,浓到有时甜到嗓子干哑,浓到有时苦到眼睛发涩。
      她很想问他,为什么那一日在收到自己的信后他不去见自己。
      她想给他看自己换上红妆后的模样,也许也不比那个兵部侍郎家的小姐差,可他却连一个机会都不给自己。
      她一直惦念着这件事,几乎已经执着成痴念。
      可向来行事果敢的她却迟迟不敢再去见他一面,也许是因为怨恨,也许是因为羞怯。直到家里开始有媒人来提亲而父亲似乎有意要将她嫁出去时,她才下定决心再见他一面。
      她告诉自己,无论他的答案是什么,那都将是最后一面。
      可那时,他已经驻守边关有一年了。
      边城和沙场,那是她年少时无数次梦见过的地方,有杀戮也有热血,她似乎生来便是要去那里的,可曾经的那一腔热忱,还是败给了一场孤芳自赏的风花雪月。
      当那个地方随着他的名字又一次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时,已沉睡许久的热忱仿佛又再一次苏醒。她想,她一定要去那里一趟。
      因为那里有她的志向,也有她的思念。
      可边城离京都是那般远,远到那里只是存在于她的听闻中,这一去,必定要准备妥当。
      那时的她已经不再似往时那般年少冲动,与母亲的朝夕相处使她的性子开始沉稳而内敛,不会不顾一切地说走便走,就在她苦恼自己该如何不告而别时,她的父亲却突然也要前往边关。
      她的父亲贵为兵部尚书,原本是无需远赴边关的,只是那一次事关重大,仑国几座边城的军队部署都有所变化,以为之后主动攻打周国做好准备,所以他便以督军的身份带着密旨前去边城。
      她心思一动,决定光明正大地向父亲请求同去,理由是她希望能在出嫁前圆了少时的双梦想,而她的父亲虽然并不知道她的实际意图,但却清楚她自小的志向,所以也愿带她过去散散心。
      她很感激父亲的大度与宽容,也暗暗发誓此行归来后再也不会让他为自己担忧,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那一次任性而为竟让全家蒙受了灭顶之灾。
      车马劳顿了近两个月,她终于到了让自己曾经魂牵梦萦的边城,只是那里并不像她所期冀的那般热血沸腾,反而处处充斥着一种让人近乎窒息的沉寂。
      当时的她并不明白保家卫国的戍边为何会是那般苍凉,直到后来她自己成了一名将领。
      趁着父亲忙碌公务,她在暗中查探了两天两夜,终于在一处马厩旁找到了她日思夜想的人,可当时的他竟然手中无剑,而且在喂马。
      彼时,她的师父面容沧桑神情凄凉,再也不见当初的意气风发温润如玉,他甚至连兵甲都不曾佩戴整齐。
      见到他如此落魄的模样,她十分震惊,而且她觉得在黄沙漫天之下,她若是问出自己一直困惑不解的那个问题该会多么矫情。
      可她还是问了,毕竟那是她千里迢迢来到此地的原因。
      让她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回答他从未收到过那封信。
      “你是为师此生最牵挂的人,倘若得了你的信,为师又怎会置之不理?”
      他的回复真挚而诚恳,让她生不起半分的疑心。
      既然如此,那一切定然是父亲从中作梗。
      原来这才是他被处处打压的真正原因。
      她在气急之下想要去质询父亲,但却被他劝了下来。
      他深情道:“原来我如今所经受的一切是因为当初你的那封信,若当真如此,我这些年所受的苦也算值得了……”
      那是他第一次不以师父的姿态面对她,让她怦然心动,让她忘乎所以,让她心旷神怡。
      所有的执念在那一刹那间烟消云散,她想,与他重逢原来是这么美好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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