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世花Ⅰ·初始之地》尹桃蹊

11、chapter11

　　蒂尔打开房门之前，正听到薄薄的门板外面，安德鲁提到西亚的未婚妻。她悄悄侧头用余光扫了一眼丝诺，发现丝诺还在用闪亮亮的大眼睛看着她，于是咬了咬唇，放弃了听墙脚的打算。蒂尔果断推开门，刚好与西亚的目光对上，她愣了愣，勾起唇角，眼神中似有喜色，却见西亚只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便走进了屋里，还顺手把房门关上了。

　　蒂尔蹙起眉，“伯爵阁下和我妹妹……”一句话只说了一半，仿佛给人留下了无限遐想。

　　安德鲁撇撇嘴，用西亚之前的原话回蒂尔：“放心吧，我们伯爵没那么‘丧心病狂’。”

　　“啊，对不起。”蒂尔连忙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总之，谢谢你们救我妹妹出来。”

　　“不用谢。”安德鲁刚想说“是你妹妹带我们出来的。”忽然想到西亚之前下令保守秘密，就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

　　而且他和伯爵心里多少都有些怀疑，边镇见到蒂尔时她“随口”哼唱的“艾塞雪山上的花”，以及之后总是有意无意将两人往雪山上引的行为，这些到底是出于巧合；还是想利用他们救出妹妹；亦或是，她的确清楚的知晓，丝诺就是那朵“艾塞雪山上的花”？

　　“蒂尔小姐，我去军需长那里给你申请个房间。”安德鲁及时打断了两人间的对话。

　　“麻烦您了，骑士先生。”蒂尔温柔的道谢，心里却因安德鲁的警觉导致套话失败而微微有些失落。

　　＊

　　西亚关上门后，刚好看到丝诺歪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她的眼睛很大，瞳孔的颜色也浅，嵌在消瘦的小脸上，干干净净的，明亮又透彻，让西亚想到山间的清溪。

　　丝诺看到是西亚，眼神刷地亮了，脸上还露出两个小巧的酒窝。她天生唇角就微微上翘，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像是微笑。而真正笑起来时，脸上必有酒窝。

　　西亚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丝诺的脸。她的面容偏柔和，不像艾塞族那样有着极深的脸部轮廓。伪装成戴蒙家族的人应该没有任何问题。接着又看到丝诺明亮的眸子，他忽然笑了，这一笑，之前褪去的明快疏朗的气质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之前一看到我还躲来着，怎么这次不躲了？”西亚饶有兴趣的问道。

　　“哎呀！”丝诺仿佛才想起来要躲似的，房间不大，她左看右看也没找到能躲藏的地方。“哎呀！”她捂住额头，又叫了一声。刚刚西亚看她到处找藏身之处的呆萌样，不禁失笑，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还躲呢？我长得就那么吓人？”

　　“也不是。”丝诺有些羞赧的绞着手指：“你的头发和眼睛不是黑色的嘛，就下意识的想离这种颜色远一点……”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西亚之前就知道丝诺不喜欢黑色，不过没想到她厌恶黑色竟然到了看见就想远离的程度。十几年前的一些往事忽然浮现在眼前，他莫名的有些恼怒。

　　“那个……你生气了？”丝诺敏锐的觉察出西亚的心情，小心翼翼的拉住西亚的手指：“对不起，我知道我这样不好，我在努力的改正！”丝诺板着张小脸，语气认真又有一丝委屈。

　　西亚忽然心就软了。刚刚丝诺没有在他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躲，说明她已经很努力的适应并且已经能适应的很好。随即他又暗暗责怪自己，这么大个人了，和一个孩子置什么气啊。

　　虽然丝诺已经十六岁，但人长得小，又是五六岁就被囚禁，西亚自然而然的把她当成了孩子。

　　他看着自己的手被一双细软微凉的手指拉住，眼神渐渐柔和下来，“没事，我没有生气，只是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而已。”

　　“从前的事？”

　　西亚看丝诺睁大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他，觉得这孩子长得太有意思了，总想让人捏一把，不过如果他真捏了，她大概会不高兴。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的伸手揉乱了她的头发，“是啊，十多年前的事了。有很多人不喜欢我的头发和眼睛，于是我吃了很多苦头。”

　　“就因为它们是黑色的？”

　　“是啊，就因为这个。”西亚眼神遥远，低缓的声线有些惆怅也有些怀念。“多奇怪啊，黑眼睛黑头发，明明那么好看。”

　　丝诺听过西亚沉稳柔和的声音，严肃认真的声音，尾调微微上扬明快的声音，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西亚有点发蔫有点委屈可怜巴巴的声音。她在迷茫时被西亚开导过，便再没忘记他的这份善意。如今听出西亚声线里的失落后，她也想像西亚安慰她时一样，让他一下子开心起来。

　　于是她很认真的想了想后，一字一顿道：“没关系，他们不喜欢你，我喜欢你！”

　　西亚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睁大眼睛偏头看着丝诺，她脊背挺得笔直，一脸大义凛然，严肃地仿佛在做着就义前最后的演讲。可那双眼睛极亮，璀璀璨璨，像是盛满了夏夜的星光。

　　他轻轻笑了：“这真是荣幸之至，我亲爱的小姑娘。”

　　多少年后，当弗洛戈由帝国变为领区，又由领区变为战地，他和三军将士们枕着战壕里的硝烟和璀璨星光，总是会想起几年前在船舰营的小小舱室里，丝诺挺直了脊背，大义凛然的说出那句“他们不喜欢你，我喜欢你！”

　　那时的丝诺已经不在他身边，当年被他当成孩子笑言的一句话却让他倍加怀念。而他也终于知道，早在他的小姑娘懵懂的世界里，西亚·安尔维斯就已经不再是旁的“他”。

　　＊

　　“向上跃升三千码，打开防护罩，动力装置提速百分之三十，魔法炮准备！”船舰操控舱内，舰长面色严肃的放下望远镜，吩咐一旁待命的士官：“有成群巨大生物来袭，去请示安尔维斯上将。”

　　“是！”

　　西亚从丝诺的房间匆匆赶到操控舱。当他在望远镜中看到舰长口中“成群的巨大生物”时，脸上表情不变，目光却微微沉下来。

　　那些巨大生物，是艾塞亚种飞龙。

　　龙类这种生物向来不喜欢群居。可是艾塞雪原延续近千年的诅咒，让这些刚刚恢复原型的巨龙格外团结。只是所有人都不明白，他们一路行来格外小心，并没有打扰这些刚刚将艾塞搅得一团糟的巨大的朋友，如今它们又为什么纷纷找了过来？

　　西亚预估了一下数量，发现几乎艾塞雪原所有的飞龙都在朝着他们的主舰飞来。

　　船舰营一天前抵达艾塞雪山时，飞龙并没有什么反应。这代表此时的主舰对于飞龙来说和之前不一样了。是什么原因将它们吸引来？这里有它们感兴趣的东西？

　　难道是丝诺？

　　西亚点了点下巴。

　　“高速冲锋艇和魔炮舰准备，舰务指挥所有非战斗人员，立刻登上冲锋艇。在魔炮舰发射后，迅速四散逃开，随时保持通讯。舰长！副舰长！”

　　“是！”
　　“是！”

　　“将飞船负重降到最低，我们要加快速度离开艾塞雪原。驾驶员！小心飞龙黑色光柱攻击，范围是三百码，主舰速度提升百分之八十！”

　　“是！”

　　“魔机炮长！有飞龙进入飞船七百码距离，立刻攻击！不计任何代价让它们远离主舰三百码。”

　　“是！”

　　＊

　　安德鲁想跟着西亚，结果被他撵去了冲锋艇，理由是看着蒂尔。

　　“我对她不放心，蒂尔小姐这个人……如果不看着点，总感觉她要弄出些事来。”西亚想起心里隐隐的猜测，提醒安德鲁：“你自己小心，尽量……别和她的眼睛对上。”

　　“小丝诺呢？”安德鲁有点担忧的声音从通话器传出。

　　“没事，她在我身边。”西亚手指敲了敲上将专属的驾驶台，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丝诺第一次看见操控舱花花绿绿的按钮和表盘，还挺兴奋，不过依旧很乖的没有乱碰。西亚压低声音：“我怀疑这些飞龙是来找芙萝拉之花的。”

　　“那……伯爵请您务必小心。艾塞雪原外见。”

　　西亚耳边回荡着魔法机动炮一声巨响，没有笑的面容显得格外沉静淡定，下出的命令清晰果断，有条不紊。

　　主舰上的将士们看到他们的上将这么冷静，提在喉咙里的心脏也纷纷放下来。而渐渐明白发生什么的丝诺心底有些慌乱，看到西亚不动如山，她长呼出一口气，也学着他的表情，极力做出冷静淡定的模样。

　　此时的西亚，就是她的榜样和一切行为的标杆。虽然两人心里的想法不一样，但至少外人看在眼里，觉得这一大一小均一脸正经的坐在一块，还挺相像的。

　　＊

　　随着高速冲锋艇的四面散开，飞龙紧咬不放的追击出现些微迟钝。趁此机会，主舰提速，将它们甩开一大截。只要保持这个速度，离开艾塞雪原前飞龙不会追上主舰。

　　就在操控舱内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时，只见飞龙们忽然集体调头，直直朝一架高速冲锋艇俯冲而去。

　　在众人膛目结舌中，通信器里忽然传来安德鲁的惨叫——

　　“咦？咦咦咦咦咦——为什么全冲我们的冲锋艇飞来了？！！”

　　西亚也愣了一下。

　　蒂尔？

　　不对。西亚摇头，忽然想起什么，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飞龙的目标是安德鲁！

　　准确的说，是吃了大半颗龙蛋的安德鲁。那颗蛋是最大的艾塞亚种飞龙变成的，说不定在它们的种群里，是作为族长的存在。当时在山洞里，丝诺只吃了一点熟蛋清，西亚连碰都没碰，而安德鲁……

　　“伯爵救命啊啊啊——这种情况下战斗力再高也是渣啊我该怎么办——”

　　“安德鲁。”西亚沉吟一下，说道：“我只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什么什么？”安德鲁满心期盼的等待着西亚的“救命良言”。

　　“我想说，吃货伤不起。”

　　安德鲁：“……”

　　说好要做彼此的兄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