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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乱世酒家(六) ...

  •   周国近日小雨绵绵,让人不免多生出几分倦意来,将军府的管家给她安排的小丫头在屋子里扇着熏香,不一会儿便缩在香炉边上打起盹来了。

      她进府以来的三日,都未见过府里的主人——上将军徐垚,第一日是应酬宾客,第二日忙着公务,第三日管家徐钧亲自来见她,说是上将军一早去了军营。

      许是在刻意在避着她,她现在可是周国风头浪尖上的人物,避着她也是好的。

      她这三日一直未出过房门,一来是天气不好,二来是刚大婚完,全府上下都在忙和这收拾打理,而她也未曾管事,一切都交由府里的管事和嬷嬷了,今个管家徐钧来说话,府里头该归置的都归置好了,今个儿上将军晚间会在前院宴请军营里的几个交好的将军,类如大闹洞房的孟庭孟将军。

      她住在后院,乐的清净自在,难得今个儿过了晌午,府里还这么安静,想必这将军府的主人还未从军营回来。

      降红拿了油纸伞,她看了一眼打盹的丫头,自个悄无声息地打了伞,出了房门,独自往院子里去了。

      将军府的长廊颇用了些心思,蜿蜒连接了几个主要的院子和大厅,这后院的长廊也是通了这么一条的。

      她收了伞,随手放在一旁,在长廊下擦了擦衣服上的水珠,理了理鬂间的碎发。

      向前走了几步,抬眼便见着一男子立在长廊尽头下,许是察觉了她,回过头来朝她的方向看,即不向前来施礼也不回避,就那么毫不避讳地打量她,像是算准了她会自己走过去,便站在那里,等着她走过去一般。

      今日宴客,算算时辰,也差不多有人来了,照管家的意思,军营来人不少,相必面前这个跟那孟庭也是个半斤八两的什么将军,一丘之貉。

      降红如他所愿,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径直将油纸伞撑了起来,目不斜视,抬脚便走,将擦肩而过的人视若空气,不过,刚走了两步台阶,身后的男人便出声:“将军夫人可否借伞一用。”

      “不可,伞只得一把,借与你便要湿了我这身新衣,我家夫君定要不喜了。”

      降红的衣服是早晨的时候府里伺候的嬷嬷穿上的,嬷嬷一边伺候她一边笑着说:“夫人不知,给夫人新制的几件衣服都是将军亲自挑选,请的最好的绣娘,在大婚前几天几夜不眠不休赶制出来的,都是当下最时新的布料和花样......”

      那男子自言自语道:“这样啊,那就别无他法了。”

      降红正准备抬脚离开时,身体却突然悬空,脚步离地,腰上和膝弯处被人用手揽住,手上的油纸伞落到了地上。

      降红恼了,这狂徒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抱她,而且还是在上将军府!

      男人迅速低头在她耳边,用仅她听得到的声音说:“别挣扎,细作瞧着。”

      继而,男人用正常的音调说:“别无他法,就只得有劳夫人亲自打伞了。”脚上轻一用力,地上的伞腾空而起,降红配合地伸手接住了油纸伞。

      男人抱着她,她撑着伞,走进了绵绵细雨中。

      从小到大,抱过她、敢抱她的男人除了父王和王兄便再无他人。

      小时候,她那时候她还是黄发垂髫的年纪,偷偷拿了过世母亲留下的步摇,插在头发上,小小的人儿还没有秋千高,却偏要坐在秋千上摇荡,越荡越高,越荡越高......

      正是那一年,父王注意到了这个很久以前跟着母亲一同进宫的孩子。

      父王把她从秋千上抱了下来,看了一眼她头发上的步摇,是她母亲平日里喜欢的,便对她说:“从今以后,你便叫我父王吧。”

      父王说,母亲是世间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所以很小的时候她时常便在想,许是正是因为这样,父王才杀光了母亲的夫家,断了母亲与娘家的联系,把母亲带进宫里,甚至充作皇兄的亲生母亲,绝了宫中闲言碎语;许是正是因为这样,父王二十几个女儿,偏只有她能在小小稚龄被奉为公主,送到暗室去秘密培养;许是正是因为这样,尽管连她自己都知道,她跟这个被她称作“父王”的人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依旧成为了姜国最尊贵的公主。

      对于兵器和用毒,她学的都很慢,父王为此露出了不满的神情,那时候她第一次感到害怕和恐惧,如果她没有了价值,那她将会变得什么都不是。

      那一年,王兄出现在她面前,向坐在秋千上发呆的她伸出手,说:“降红,走,我送你回去。”

      她摇了摇头。

      “父王回来要是看不见你,会不高兴的。”

      她犹豫了半响,还是摇了摇头。

      王兄对于当时这个固执的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便收回了手,下一刻便伸开手臂,猝然不防把她从秋千上抱了下来。

      那天之后,王兄便亲自教她用剑,亲自教她用毒,她慢慢从父王的脸上看到了笑容。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她都有些记不清了。

      她看了一眼这第三个敢抱她的男人,五官的轮廓下细一看跟大婚当日隐约见到的并无二致,便猜度到了他的身份——上将军徐垚。

      她由着他抱她回了房间,并瞧见他用脚后跟顺带把门关上了。

      徐垚把她放了下来,自己在一旁坐了下来,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自顾自地倒茶、喝茶。

      “哪里来的细作?”降红轻声开口。

      徐垚看了她一眼:“可能是宫里的,也有可能是姜国的。”随即,目光又在降红身上打量了一圈,油纸伞是给闺中小姐夫人用的,本就小,纵然刚才是在微风细雨里,也难免打湿了她的广袖和裙角。

      “你且休息罢,今晚我会过来。”徐垚留下这么一句话,放下手里的茶杯,推门出去了。

      临近傍晚,后院的两个嬷嬷带着四五个丫头,抱着十几匹布料进了降红房间,嬷嬷施了礼,说:“将军说夫人欢喜这新作的衣裳,若是心疼下雨打湿了新衣,今日便多选两身,隔两日便着人做好了再给夫人送来。”

      降红“咻”地一下红了脸,当时那般说辞只是把他当做狂妄之徒,想端个架子,让他碰个灰,他应当知晓的,哪知他却当真,还以此来揶揄她!

      晚上,降红只当徐垚白日说晚上要来是说与丫头小厮还有细作听的,亦或是晚宴时来请她露个面。可一直等到天色见黑了,也没派人来寻她,想必也就是随口一说的了,便让人熄了房间了灯火,留了两盏照明的,自个沐浴更衣之后,着人点了香,便早早睡了。

      她以前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长年累月的训练让她身体本能地没办法松懈入睡,甚至几天几夜不能合眼,纵然是身处安全的地方,也没有办法睡上一个好觉,所以她一直都有这个习惯,没有其他事情的时候便会早早躺在床上,合眼就睡,尽管是神智清醒着,也会让身体得到休息,只是通常见血之后,她才会合不上眼。

      大约三更天的时候,她突然清醒了过来,立马反应过来周围有人,黑夜里她的眼睛黑的发亮,对上躺在他身边的人的双眼,满是警惕和杀意!

      徐垚扣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刚才警惕的瞬间却没能下意识地有所动作,他却像是没看见她的动作似的,坐了起来,面对面地看着她苍白的脸,额角还有豆大的汗珠,伸手拿过床头的绢帕,擦了擦她的额头上的汗,说:“做噩梦了?我来的时候你已经睡了,便没想叫醒你,没想到还是惊醒你了。”

      他给她理了理乱掉的耳鬓间的碎发,继续说:“听嬷嬷说,你今天没选布料做新衣裳?不喜欢的话明日再差人换些花色的布匹再送来。”

      杀人的事情只适合在月黑风高的时候做,午夜的降红就像是蓄势待发的野豹一样,眼里透着精光,眸子里全是狠绝。

      徐垚说的颇为随意,像是没有看见她的神色般。他扶着她的身体,让她慢慢躺下去,说:“离天亮还早,你再睡会儿。”

      顺从地躺下去的降红伸手摸到床头墙边缝隙间的匕首,毫不迟疑,光影之间,她翻坐起身,用腿脚压制住徐垚的身体,她的匕首已经落在徐垚的脖子上,降红发出低沉的声音:“我是姜国的公主,你如此靠近我,就不怕我杀了你?!”

      她杀人从来不需要开口问话,更不需要交谈,这是第一次。

      徐垚几乎同时伸手挡开她的匕首,电光火石之间握住她的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匕首拿了下来,扔到地上,一个翻身半压在她身上:“我是周国的将军,你嫁进上将军府,就不怕我杀了你?!”

      降红一时轻敌而被反制住,她自恃力道并不比寻常男人小,却奈何被他压制不得动弹,她试图使劲儿扭动身体地想要从他的桎梏中摆脱出来,找到空隙便可脱身。

      身下女人的拼命挣扎让男人无所适从,本也不是真想用太大力道伤了她,女人很快就找到空隙想要挣脱出来,男人立马也挪动位置,不让她逃脱,不曾想移动的太多,本是悬空的上身一时间失去平衡,身体直接压住了她的半边身体,胸膛前软而无骨的碰触感让他浑身一颤,男人立刻反应了过来,有些慌张地弹身而起,转为擒住降红的两只手腕,举到头顶让她无法动弹,而身体悬在她上方,不再触碰她。

      “放开我!”降红低沉而冰冷地说,不是请求,是命令。

      她脸颊绯红,一脸怒气,他只得松了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转过身去。

      降红在徐垚松手的瞬间翻身到了床里边,面朝墙壁,把自己固定在床最里边的角落。

      徐垚翻身朝向外边,两人背对而眠,也半夜无眠。

      两人的较量就此叫停,一夜便这样过去了。

      天微微亮,徐垚便起床,随后打理完便去上朝了。

      降红一直装睡,等到徐垚走了之后,才磨磨蹭蹭地起床来,嬷嬷给她拿了衣服过来,还不忘唠叨两句:“夫人今日便穿这粉藕色衣裳吧,将军应是喜欢夫人穿这般娇俏的颜色,再配上那套簪花的发饰......”

      “去换了前个穿的那套湖色的衣裳来。”降红脸上没有表情,只这般说道。

      嬷嬷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前几日日日她选的衣服都是好的,夫人从没挑过什么,今个怎偏地要换一套穿?

      吃过早饭后,嬷嬷便像昨日那般带了丫头抱着布匹让降红选花色样式,降红坐在那里喝茶,眼皮儿都没抬一下,只说:“全留下吧。”

      这选都没选,便全留下了?昨个一匹不要,今个全部留下,真是奇了怪了。

      “嬷嬷,布匹全部赏给院里的丫头,根据丫头等级赏,就当是我这个将军夫人入府给大家的一点彩头。”说罢,便搁下茶盏,转身回里间去了。

      丫头们面面相觑,不知这是夫人高兴还是不高兴,这赏是讨还是不讨,这布料是拿还是不拿。

      有丫头胆子大的叫了声嬷嬷:“嬷嬷,这布匹真赏我们了?夫人这是个什么意思?”

      嬷嬷叹了口气:“还能什么意思,你们这些个丫头尽长年岁不长点眼力劲儿,夫人这是跟将军吵架怄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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