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贵》月戈

8、第008章

　　袁贞守在自己房门口数了大半夜的羊。最后在极度困倦中睡去。

　　习惯每晚睡前洗澡漱口再时常做个自制的面膜，习惯每晚抱着粉色的被子，枕在柔软的枕头上安稳的入睡至天亮，习惯每日清晨睁眼能看到整齐而温馨的房间。然而这些习惯，被落地的凤凰糟蹋了个遍。

　　当在脖子极度僵硬酸痛中醒来，她蹲地的重心不稳摔了一个四仰八叉，使硬的脖子咔嚓响了一声，她在惊呼中摸上脖子皱紧小脸。

　　她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回状况，晃了晃脑袋尽量让自己迅速清醒过来，爬起来看着仍紧闭的大门又开始担心。

　　心爱的小床还是不是原来干净整洁的模样？

　　轻软洁白的小枕头有没有被压扁？

　　罪魁祸首就在里面，在折磨她的居所，侵占了她的地盘。

　　目光逐渐变冷，脑海里一条又一条的报复计划涌出来。她深深吸气让自己冷静，清楚的知道与权贵打交道靠的不是四肢而是脑力。

　　陈随，你死定了！

　　她没有叫醒房里的人，在洗漱间洗脸漱口，然后换了条紫色的宽边发带，在后脑扎紧还结了个大大的蝴蝶结，看起来更显大方优雅。

　　她还在想要用什么方法能顺理成章的让陈随甘愿听令，助力就来了。来人还是昨天那个帅气明朗的护卫李源明。他带来了皇上的口谕和一块令牌。

　　“袁管事，皇上昨晚想了一宿，觉得还是得给你一块令牌方便你办事。若是七皇子不听话了，你有令牌在手怎么着也能起到威胁作用。另外，皇上口谕，命你不得将七皇子的身份，以及他的行踪泄露出去。否则，整个酥园的人都得给你陪葬。”

　　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神情上的不同变化，因为这样的口谕他传了不知道多少次。

　　可袁贞不一样，这三年，她只替皇宫御膳房提供新鲜蔬菜，虽然后宫的主子也时常有要求下来，但从未用过这样的方式让人来传话。

　　她心里只能接受，而无半点拒绝的余地。

　　“李护卫，我当然可以保证自己不会泄露这件事。但这个消息如果是从别人嘴里泄露出去，那与我应该是没有关系的吧？”

　　最底层的奴役者怎么样也要为自己再争取多一点的利益。

　　李源明拧了一下眉头，目光从袁贞身上移开，好似有那么一点点心疼之意。

　　“袁管事，你给皇室当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大家都是明白人。没出事最好，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即使是我也逃脱不了干系。”

　　袁贞抬眼看李源明，这个脸面干净明爽的男人看上去明明该是个阳光正直，心地善良的好男人。可这双眼里已是饱含权势之下的妥协。

　　“如此，我知道了。多谢李护卫。”她将令牌收到怀里，向李源明点头致谢。

　　李源明就这样看着她，好一会儿欲言又止。最后笑了笑，说道：“说真的，这个人绝不是你听来的那个样子，或许会有过之而不及。袁管事，辛苦你了。”

　　“既已领皇命，也就不敢说辛苦。只是……”

　　“袁管事有任何问题尽管开口。”

　　袁贞想了想还是说了，“我一介女流之辈，不敢说自己有多不容易。只想问问李护卫，若有一日他平安离开回宫去了，我算不算得上功劳一件？”

　　李源明目光微闪，“自然算。而且皇上必定会对你和酥园有很多赏赐。”

　　“那就好。”垂下眼，袁贞心中有数，低低的呼出担心之气。

　　她的神情哪里逃得过李源明的双眼。

　　“袁管事，到时候你若有任何要求不妨向皇上开口。其实皇上有时候也挺好说话的。”

　　袁贞先是意外他能猜透自己的心思，但很快就释怀了。他李源明可是皇上近身的侍卫，若不能做到八面玲珑，又怎么会得到皇上的器重。

　　她拜了拜，“多谢李护卫！”

　　李护卫看着她会心一笑，还告诉她霍奶奶被接走享福去了，怀孕的秀秀嫂夫妻俩也有好的差事安排离开了酥园。至于袁晋坤，也被接走送进太医院做双腿康复治疗去了。

　　说完这些，他看到袁贞眼里的放松，也有对他的信任。他不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有了这令牌，袁贞就等于拿到了护身符，立刻折身回房，用力拍了两下门，想到门是自己的财产，又转为敲门的方式。

　　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嗯哼的声音，在她一次又一次的敲门声中，房门终于打开。

　　睡眼惺忪的男人看起来有很大的起床气，只眯了一只眼睛看外面的人。

　　“姚忠，你皮痒了是不是？”

　　袁贞微微一笑，取出令牌在他眼前晃了晃。

　　陈随被金黄色的东西晃了眼，揉着双眼把眼睛睁开来，脸色陡变。

　　“你哪来的皇令？”他也看清了门口的人是酥园那个最令人讨厌的袁管事。“不是，就为了我，他连这东西都轻易拿出来交给一个奴隶？”

　　奴隶这两个字是袁贞的禁忌。

　　黑了脸的袁贞手持皇令跨步进门，陈随没敢撞皇令，只能退开任她进门，一边理着衣襟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

　　进了自己的房间，袁贞首先要检查床。撩开床帘，凌乱的被褥，皱巴巴的被子枕头刺痛了她的心。她咬着牙回头瞪陈随，气得说不出话。

　　陈随似乎非常乐于见到他不喜欢的痛苦，抬了抬下巴向她示威。

　　袁贞的拳头已经握痛了，指甲陷到肉里面留下一个个月牙印。幸好除了床被他糟蹋过，其他的物件或是摆设没有移动过位置。所以这口气她暂且忍了。

　　“从现在开始，你是我流落在外的叔叔的儿子，姓袁，喜欢什么样的名字自己取一个。”

　　陈随又慢条斯理的理头发，“你真是女中豪杰，连国姓都敢随意更改。”

　　袁贞不争辩，把令牌晃了晃，看着他等他给答案。

　　陈随伸手霸气的把令牌推开，“还真拿了鸡毛当令箭。其实昨晚我就决定了，住在这里也挺舒服的，有山有水，有吃有喝……伙食上可以再提高一些。若是缺钱跟爷讲一声就行。再有就是，这个房间啊虽然不大，又过于寒酸，不过也没关系，既然本宫是来体验生活的，也就不讲究那么多了。至于……”

　　“罗嗦！”

　　被故意打断的陈随冷幽幽的目光盯到袁贞脸上，“你说什么？”

　　“袁罗嗦。你的名字！”

　　陈随嘴角抽了抽，目光不移与袁贞对视较量。昨天的袁管事还不是这个强硬的态度，果然是得了皇令就就开始仗令欺人。

　　“妇人愚笨，尖酸刻薄，果然没有错。”

　　袁贞冲他笑了一下，“你说得一点儿都没有错。不过我袁贞向来都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可对你这样傲气冲天，自恃身份尊贵就看人低一眼的人，就算是没有皇令，我也绝不受你欺负。”

　　“我就不明白了，你这优越感来得也太快了吧？”

　　“不快，有皇令。”

　　陈随觉得自己今天有点不正常，长这么大他何时与一个妇人扯过这么多闲话？

　　“袁影。你哥。”

　　这是他最低的限度。

　　袁贞笑了，“袁贞。你妹。”

　　她并不愿意跟皇子做兄妹，总觉得将来肯定会被他连累。但事有轻重缓急，今日妥协都是为了尽早和平共处。

　　她用令牌开道，把陈随逼退出房门，随即将房门锁上，取下钥匙放进袖兜里，这才愉快的松一口气。

　　陈随全程黑脸，却碍于令牌在她手上而无法。看袁贞小人得志的样子他就心里不爽。

　　“本宫是个男人，无须与你计较。”

　　他甩甩衣袖把手背到身后去，还想摆个造型就被袁贞叫上，让他跟她去。

　　“我走，绝不是因为听你的话！”

　　陈随大声放言，依旧气宇轩昂，完全不失皇子该有的高贵与风格。但下一刻……

　　“袁贞，有吃的吗？你哥我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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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酥园，为皇室提供了大部分的每日膳食饮用，除了水稻小米豆类，蔬菜占了全部份量，还有各种肉类，和果子。因为所做事物多而繁杂，且皇宫对入口的食物要求极其严苛，所以袁贞早在两年前就将这几类分了组。

　　酥园以她为首，副管事为苏茶。再往下分为养殖组、种植组，和粪水组三个大组。每个组有一个主要管事人，负责向她汇报每日事项，以及传达她的指令。分组两年多以来，各组进行得很顺利，而且日渐变成熟，到现在完全能独立完成每个月，每个季度，以及每年的任务。也可以说，就算皇上突然开口说要吃全鸡宴，她就能立刻提供上千只甚至上万只活鸡。不拖后腿。

　　有生活的动力，有前进的目标，她满以为勤劳就能换来相应的报酬。但事实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凄凉。

　　这凄凉，来自人心。

　　在走进米四叔家前，她把心里的那份失望完全隐藏。

　　像以往每一天一样，米四婶一遍遍催米果儿起床，米果儿别别扭扭的争辩着，母女俩习惯用争吵的方式交流。

　　“来这里干嘛？”陈随极少主动问话。

　　进了门，袁贞才答道：“吃早饭。”

　　陈随双眼一亮，给了袁贞后脑勺一个表情：算你识相。

　　“袁管事，早啊！”

　　米四婶从女儿房间出来，笑眯眯地招呼人，随后目光就落到袁贞身后那个长得比严文培还要高一点点儿的，长得比严文培还要英俊一点点儿的男人身上。

　　“他就是昨天那个新来的？”

　　袁贞笑对米四婶点头，“对，叫袁影。昨天天太晚我也没来得及跟你们打招。其实早些年我有个二伯离家出走，这么些年过去，二伯人也走了，就留下这么个儿子找回家族里来。终归是我袁家的人，我便作主收留下他。”

　　米四婶的目光流露出对陈随的可怜，上前来就抓住陈随的双手，心疼的上下打量，“孩子，回来就好。不管怎么样，袁家的根和米家的根都在这儿！”

　　见状，袁贞心脏突然一紧，紧紧盯着陈随，试图用眼神告诉他，你要是敢暴露，就自己去找你爹领罪。

　　但很意外，她揪心得不行的时候，陈随突然一脸真诚的对米四婶笑了。

　　“原来你就是阿贞说的婶儿。这些年多谢婶儿帮忙照顾我家妹子，还将她养得白白胖胖的。”

　　袁贞眼刀子飞过去……谁白白胖胖了？

　　陈随无视她，把米四婶哄得对他满意极了。袁贞怕再说下去陈随会得意忘形，就让米四婶去看看早饭做好了没有。

　　米四婶一走，陈随拍拍衣袖挺起胸膛，“不就是演戏吗？谁还不会。”

　　袁贞拍拍胸口，看出了陈随精湛的演技，不给他竖大拇指是怕他骄傲。

　　米果儿出房间时，第一眼就盯上了陈随，随即双眼发亮。十二岁的姑娘对男女之情已经在懵懂阶段发芽，看到俊朗的哥哥会产生莫名的好感，心脏也扑通扑通的跳，脸颊也不由自的红了。

　　当袁贞看向她时，她心嘘的笑了一下，立刻转身回房里去了。

　　严文培和苏茶基本上每天都是一同过来。严文培一路给苏茶讲学，两人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袁贞身边，双手抱胸闭目养神的陈随。

　　对陈随，苏茶可是太熟悉。呃，当然，也只限于熟悉他的难侍候。

　　陈随半眯着眼，先是看到熟脸苏茶。他对苏茶的感觉比袁贞还要差，便自主略过，往右一转就看到了另一张白净的脸。

　　嗯，此人天庭饱满，双目有神，气质不俗，一看就知道是个有学问的人。他忽然觉得好奇，酥园不是奴役的地方吗，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不用大家问，袁贞主动开口，伸手一指，“昨天没说清楚，其实这位是我哥。袁影。”

　　苏茶惊得张大嘴，“你哥？”

　　严文培的反应倒没那么强烈，但他保持了怀疑。当然，他不会像苏茶那样表现得那么明显。

　　“原来是袁兄弟。”严文培行了个礼，又道：“我姓严，名文培，字凡生。是酥园的教书先生。我看袁兄相貌堂堂，书香之气甚浓，往后还请多多赐教。”

　　陈随心里其实并不想交什么朋友。只不过碍于袁贞的皇令，他便笑着起身走向严文培，习惯性俯视别人，态度倒是很给袁贞面子。

　　“既是阿贞的朋友，也就是我……袁影的朋友。以后大家相互赐教。”他及时把陈字吞回肚子里。

　　苏茶已经察觉自己跟对方似乎不在同一种意境内，打过招呼就坐到餐桌边去，到处望着奇怪今天居然没听到米果儿埋怨她娘每天叫她早起。

　　米四婶端着一大锅粥从厨房出来，米果儿捧着碗跟后来，她低着头，但又忍不住悄悄抬眼去寻找目标人物——那个长得又白又好看的人呢？

　　正失落时，看到陈随和袁贞一块儿从门外进来，陈随正扯起袁贞的衣袖擦手，因为本就身形高挑，袁贞仰头瞪眼时他却用俯视的姿态笑得得意。

　　袁贞望着刚洗的双手，下一刻弹了陈随一脸水珠。

　　马有失蹄，人有失足。陈随的笑容已经僵在脸上，在心里把袁贞的名字扔地上踩了两脚，转身又出门洗脸去。

　　他觉得自己真的已经很配合袁贞，被弹一脸水就算了，连早膳也只有一碗半汤半水的糙米粥，配的还是他最不爱吃咸菜干。

　　他本打算和袁贞要点昨晚吃过的那种辣酱，但袁贞一直假装没有领会他的暗示，他一做出暗示她就侧身去跟严文培聊这几天学堂的情况。最后，他吃了两口就放下碗，问米四婶有鸡蛋吗？

　　鸡蛋？
　　猛一听到，众人全都被吸引纷纷望向他。只有米果儿庆幸这会儿也终于能光明正大的看他。

　　“我是说，女孩子这个时候在在长身体，饮食上千万不能草率。”

　　米果儿以袁贞肉眼可见的速度脸红儿了。袁贞讶异……呵，果儿你才多大呀？

　　一句贴心话，让米四婶感动到不行。声音哽咽的说道：“鸡蛋得留着，隔个三五天小马公公就来收一次，就是不小心磕破的也不能私拿。”

　　严文培和苏茶对酥园的情况再熟悉不过，所以见怪不怪，和袁贞一样当作没听到，继续低头喝粥。

　　又怕陈随再说些什么，袁贞碰了碰他的手，“快吃，大家都很忙。”

　　对于陈随而言，过惯锦衣玉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富贵生活，根本吃不下这样的粗茶淡饭。但这个时候完全没别的办法，他便把这委屈算到了袁贞的头上。

　　吃完早饭，袁贞交待苏茶下午去收菜，先拉回酬园，明儿一早还是让小马公公到酥园来交接，以免出意外。

　　然后临走进，她放下二钱银子，跟米四婶说替她哥交了这个月的膳食费。

　　陈随看清了那二钱银子，惊得怀疑自己在做梦……本宫剩下这二十多天就只吃二钱银子？他打发叫化子都比这点儿多得多。

　　一路上袁贞不想说话，他更不想说，觉得自己就值二钱银子，这尊严当真是被皇帝踩在地上还不忘在他伤口上赏盐巴。

　　然后走着走着，一股大粪味飘来，他猛然警醒，“袁贞，你要带我去哪里？”

　　袁贞头也不回，“看，这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