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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四章 烧炭的丈夫(6) ...


  •   难道凶手在快餐店留下记录,真的只是为了证明程龙海是自杀?
      如果是处心积虑地反侦察,知道警方会进快餐店取证,那么凶手一定十分了解警方惯用的侦查手段,他知道可以通过死者胃部食物的消化情况推断死亡时间,但为什么又犯下买猪肉汉堡的低级错误?
      抑或凶手不了解这一法医知识,也不知道死者吃过什么,只是猜测死者会在路上吃早餐罢了。但他又怎么能肯定死者不会在家里吃早餐?警方要是没做这方面的调查呢?
      除非他清楚死者一定不会在家吃早餐,并且能引导警方关注早餐的问题…能做到这两点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他的妻子,周静。

      周静的嫌疑还未洗清之际,只有一个人是完全相信她的,那人自然就是郝晋阳。郝晋阳为她愤愤不平:“你们怎么能怀疑周女士呢?她那天哭得多伤心啊!不论谁是凶手,都不可能是她!”说着这番话的时候,他的心里想起了之前性窒息案中的陆小姐。
      两人结合的起因是爱情,这么相爱过,怎么可能会想杀掉对方呢?反而只要想到对方的死,就会痛苦难过吧,他这么想。

      程斌和俞任杰没有想通为何郁山一路的收费口只留下了奥迪A6去程的记录,却没有回程,难道程龙海的车真的是在5月15日到达山脚下,再也没有回来么?
      他们开始思考更迂回的方式,或许凶手在通过收费口后没有直接将车开回,而是将车停靠在某处,乘坐了其他交通工具折回并制造不在场证明。稍后他再一次回到奥迪中,将车停在山脚下。但这与其说是凶手的心思缜密,不如说是警方为了到达结论的牵强附会,实际上并没有谁会这么做,一辆停在路边的奥迪反而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但他们还是决意在这个方向上尝试一把,不论怎样来回,汽车一定会留下过路的证据。二队着手调查从5月15日至5月17日之间,通往山脚必经之路的监控录像,特别是岔路口以及停车场的摄像头,企图发现那辆奥迪A6的踪迹。但车辆繁多,车与车之间相互隐蔽,远不如调取高速收费口的数据来得方便。看了好几天,出了收费口后,愣是没找到那辆车的踪迹。这辆车牌号为A3682的黑色奥迪,竟然明白无故的消失了,就像是一辆幽灵汽车。

      当陷入僵局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手上所有的资料和线索再梳理一遍,查看是否有逻辑上的漏洞与盲点。二队找了个会议室,开展大脑风暴,不论说的是不是在理,大家都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
      那天胖胃公然在会议室里啃甜甜圈,一整盒的甜甜圈,十分钟不到就吃了三个。程斌骂道:“你的嘴巴除了吃还能做些什么,说说看,有什么想法?”
      胖胃鼓着腮帮子摇头:“没有,我都听队长的。”
      程斌又要批评他,还未张嘴先愣了一下:“程龙海是在进餐后一个小时左右死亡,如果他吃的不是早餐呢?”
      胖胃最先反应过来:“他的死亡时间是从晚上11点到早上9点,肯定不是晚饭,所以我们一直以为他吃的是早饭,但有可能是夜宵哇!我也喜欢吃夜宵,前天晚上吃了小龙虾,一次吃了四斤,真好吃!”
      这个发现令人欣喜不已,但这阵兴奋并未持续太久——就算是夜宵,那又怎么样呢?

      见一桌的人又垂下脸去苦思冥想,俞任杰举起手来:“那啥,我有个想法,你们要不要听?”
      程斌许了。俞任杰捏起一只甜甜圈,见一屋子的人都看着自己,又自觉地放了回去:“如果吃的是夜宵,有可能程龙海在5月14日的晚上就遇害了,这个大家都能想到是吧?我在想,有没有可能14号晚上的时候,奥迪也已经到了郁山?”
      大家惊讶地看着他,开始思考这个说法的可行性。程斌先给予了否定答案:“如果在14日奥迪就停在郁山附近的山脚下,15日的高速收费口记录又是怎么来的?”
      俞任杰说:“如果在14日晚上把车牌拆下来呢?”
      “把车牌拆下后更换到自己车上,第二天早上再次经过收费口,等完成不在场证明后另找时机把车牌送回去…倒是有可能。”程斌托着下巴点了点头:“收费站只记录车牌号,我们确实没有查过5月15日之前的收费口通过记录。”
      这时郝晋阳出了声:“我觉得不可能,这两天监控视频我看得最多,收费口录像里挂着那张车牌的就是那辆奥迪A6,黑色的,型号也一致。”
      大家又叹了口气,但这时俞任杰提出了另一个设想:“如果凶手的车与死者的车款式型号都一致呢?”
      程斌沉思片刻,开口:“周鹏并没有借到钱来买车,但不排除租车的可能。我们不妨沿着这个思路查下去,反正已经看了这么多监控录像,不差14日这一晚上的。”
      郝晋阳等人顶着黑眼圈叹了口气,继续埋头于录像及数据中去。

      原本并未对此设想抱有多大的希望,但调查结果让人欣喜不已。连接市区与郁山的高速收费口登记了程龙海的爱车的另一次通过记录——时间为5月14日晚上11点48分。

      但奇怪的是该收费口有程龙海的车牌在14日晚上与15日早上前往郁山的通过记录,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回程记录——即同一辆车在连接两地的唯一通道上出去了两次,都有去无回。

      这倒符合俞任杰提出的更换车牌猜想:凶手于14日晚上已经将程龙海杀害并连人带车将其抛在距离郁山景区五十公里外的树林里,拆下车牌后返回。第二天开出一辆同色同款的汽车,换上死者的车牌号,并假扮死者再次经过收费站,为自己创造不在场证明,之后只需更换另一张车牌回城即可。

      而晚上10点后,郁山附近的公交已经停运,故猜测凶手14日晚上是用汽车回的城。抑或他有帮凶开车来接,抑或他早已在树林处准备好另一辆回去的车。而从周鹏,周静入手调查,均未查到两人有相关的租车记录。这会给案件带来一些麻烦,却仍是有迹可循。
      如果以上猜想成立,那么在5月14日至5月18日之间一定会有一辆黑色奥迪往返于这条路上,在收费口留下记录。要调查这几天所有的路过车辆是十分困难的,但若仅把焦点放在黑色奥迪A6上,搜索范围就小了许多,更何况,这辆车的返程记录起码会比去程多出一次。

      与此同时,二队给周静设了一个圈套。她在调查之初陈述程龙海在5月15日早上6点30分前还活着,程斌便问她5月14日晚上她与程龙海的行踪。不知道案情进展的她一口咬定两人都在家休息,而家里的车钥匙只为她与丈夫两人所持有,与在收费站留下的通过记录相互矛盾。
      在后续调查中,周静牵强地推翻先前的证言:“晚上我睡着了,不能保证我丈夫是不是在我睡觉时出过门。可能他早就想寻短见,一直拖到了早上才实施吧。”
      更进一步,通过死者程龙海胃里的食物与进食时间,二队大胆猜测其最后一顿夜宵就是在收费口处的m记快餐店食用。由此二队提取了14日凌晨时段的快餐店监控记录,出乎意料的是,当天晚上凌晨左右进来买汉堡套餐的不是程龙海,而是周静本人,点了两人份的食物,其中包含一个双层吉士汉堡,应该就是死者胃里的牛肉来源。
      这下周静再也没法解释,为何本该在熟睡中的她会出现在汉堡店了。

      高速收费口的记录刚整理完毕,周静已经将她的共犯全盘供出。那人正是警方密切关注的嫌疑人,周鹏。

      周静很快就交代了犯罪过程,大致与警方的推测一致。她指出周鹏使用的那辆黑色奥迪A6的确是从租车公司租来的,但用的是朋友的账号,故未从他身上并查到借用记录。那位朋友经常租车,有会员折扣,周鹏让他帮忙订车时,他并未怀疑。

      5月14日晚上,周静佯装接到周鹏的电话,告诉程龙海周鹏在闹自杀,让程龙海开车陪同她前去阻止。程龙海想起周鹏决然的模样,信以为真,匆匆接过周静递给他的衣服,与她一同出门,开的正是那辆黑色奥迪。
      路过收费口的时候,程龙海表示想吃点东西,周静怕他怀疑便同意了。为免被人看到程龙海,周静坚持由她来购买。点单时她刻意将可乐换成红茶,将安眠药投入了茶里,以免可乐影响药性。上了车后,以让丈夫就餐为由,换周静开车。不久后程龙海便晕晕欲睡,倒在了副驾驶座。这时候周静有了一个构想,她想到第二天的时候,可以利用快餐店的人证为死去的人做“在场证明”,却不料这成了画蛇添足的一笔,反而让警方找到了疑点。
      此后周静将车开到郁山边的树林中,周鹏早已等在那里。两人给程龙海戴上准备好的帽子,放下遗书,将现场收拾完毕后,点燃了炭盆。此后她们在车边稍作停留,确认程龙海没有活路后,换上另一辆安排好的奥迪原路返回。

      第二天早上,周鹏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同款风衣,开着租来的汽车从周静家中出发。他在路上专程停下一回,在快餐店留下踪迹,给人造成程龙海还活着的错觉。路过收费口后,周鹏在监控盲区更换了车牌,原路返回,此后驱车前往火车站并故意引起骚动,完成了他的不在场证明。
      唯一有出入的是,周鹏并未将程龙海的车牌取下,而是直接伪造了一张相同号码的假|车牌。该车牌由塑料和纸制成,外观与真的一致,甚至能被收费口的扫描器识别,是在网上花了两百块钱定做的。所以那辆租来的奥迪A6本身就有两张车牌,除了在15日早上经过收费口时用了假|车牌,其他时间挂的都是本身的车牌,才造成了程龙海的车有去无回的假象。

      有了周静与邻居老太的证词,警方将犯罪时间锁定在5月15日的早晨,不会刻意调查那天以前的通行记录,周静与周鹏赌的便是这一点。若不是程龙海选择的牛肉汉堡在冥冥中给了警方一定的指引,或许他们真能成功蒙混过去。
      而周静在一开始引导警方将注意力转向周鹏,也是设计好的,她期望的便是警方尽早调查到周鹏的不在场证明,利用警方为自己脱罪。谁能料到凶手会指认自己人呢?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程龙海的尸体过更久才被发现,那就判断不出死亡时间了。不料尸体被提前发现,并且在一氧化碳充盈的情况下延缓了尸体的腐败,还是从尸体上发现了不少疑点。

      至于杀人动机,周静坦言,是因为丈夫出轨。
      “两年前我就发现他在外面有了女人,很年轻,大学没毕业几年。我和他闹过几次,他答应我不再和她联系,我信了,并原谅了他。但几个月前我无意中发现他们还在一起。程龙海骗我去出差,其实是和这女人度假去了。这次我和他挑明时,他执意要和我离婚。”
      周静的眼眶发红,布满血丝,分不清是悲伤还是愤怒:“他说与我有隔阂,没有共同语言——他就和大学生有共同语言了么?我知道他看不上我,觉得我是个粗人,没大学生有文化,但我本来也是有机会上大学的,高中时读书成绩比他还好,老师都劝我继续读书!我是为了谁放弃了读书的机会?是为了谁远离家乡来城市打拼?又是为了谁每天在家烧饭擦地熬成了黄脸婆的!他怎么就不摸摸良心,当年的学费是谁给他凑的!现在和我说没有共同语言,以前我陪他吃苦时候怎么不和我说!当时他还说一辈子对我好,现在都对谁好去了!”
      说到这里她早已泣不成声:“我不想和他离婚,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恨他很得要命,只好在他离开我之前杀了他。”
      她眼里的悲痛不是假的,尽管她杀了他,为他流的所有眼泪都是真的。

      周静说,那张所谓的遗书实际上是丈夫藏起来的离家出走的书信。那句“我走了”不是死亡的诀别,而是离开家庭的预告,而那句“对不起”则是一个男人不负责任的道歉罢了。
      正是这封书信成了周静杀死丈夫的导火|索,而程龙海对糟糠之妻的愧疚也成就了他深夜为她出门奔波的理由。只是他怎么都想不到,那封还没摆上台面的告别书信,成了他伪装自杀现场的遗书。

      至于共犯关系,周静坦言:“我哥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其实程龙海已经和我说了,离婚后房子归我,此外我哥欠的钱不用他还了,就当是对我的补偿。我却和我哥说,只要我丈夫死了,他就不用还钱,他立马答应了,哈哈,真是好骗的家伙。虽然我觉得对不起他,但他这么做只是为了钱,不是么?炭盆是他准备的,火是我点的,我还是主犯吧?”

      有趣的是,周鹏的供述与周静的完全不同:“我就看不惯程龙海拽了吧唧的样儿,有点破钱有什么了不起的!明明这么有钱,这点小钱还要我还?还有我妹对他这么好,他却在外面玩女人!我杀他就是看不惯他,那天我谎称自杀把我妹和妹夫叫出来,给妹夫喝了有安眠药的水,然后把他弄死了。我妹拼命拦我,但拦不住我,我毕竟是个男人,力气大。那贱人死后,我妹只好和我一起清理现场,帮我做假证,谁让我是她哥呢?程龙海个死王八蛋,就他妈该死…我妹只包庇一个没出息的哥哥,不会坐牢吧?”

      凶手是找到了,但谁是主犯,谁是从犯的事儿又把郝晋阳绕晕了,他缠着俞任杰问:“两个人里谁说的是真的?”
      俞任杰反问:“你觉得呢?”
      郝晋阳挠了挠头道:“原先我觉得周静一定是无辜的,但现在我也不懂了。”
      俞任杰说:“从证据来看,两个都有可能。现在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一起杀了人,具体还看法院最后怎么判。但从这个案子的逻辑缜密程度和狡猾程度,也可以猜出是谁谋划的。我和程斌去过周静家,她家客厅里有一副很大的婚纱照,相框几乎是全新的,就像是之前摔碎过,刚换上去的一样。”
      郝晋阳恍然大悟,周鹏这个粗人怎么能想到这么严密的作案方法呢?周静就不一样了,为了在警方面前装成恩爱夫妻,特意挂起了已经摔碎的画框。原来师兄不是从周静托关系来干涉结案时起疑心的,而是一开始就怀疑上了。但一想到他信任的周静竟是杀人凶手,难免有些丧气,开始怀疑人生。
      俞任杰轻拍他的肩膀,郝晋阳一抬头就看到一张十分做作的悲天悯人脸。俞任杰用同样做作的语气开口:“不论他们谁是主谋,从他们都抢着当主谋来看,还是可以看到人间温情的嘛!年轻人阳光一点。”
      但郝晋阳就是觉得自己太阳光了——警察太容易相信别人,也是一种工作上的死穴。不知何时他才能变得老练,练出师兄一般的火眼金睛来。

      不久后这个案子的报告终于递交上去。程斌在结案会议里说:“如果我们一开始就对周静抱有质疑态度,问清楚邻居老太看到的是什么画面,甚至在第一次去快餐店时就问清灰衣人点的餐品,结案的速度会快许多。希望大家以后摒弃先入为主的想法,以更加客观以的态度面对线索和细节。”
      好不容易破了案却被指责不是,即使他说得再对,也不免令人扫兴。
      程斌看着一屋子的丧气脸,有些惊讶,随后咳了一声道:“大家还是干得不错,继续努力!”
      这才在尴尬中散会。

      另外对结果吹毛求疵的还有法医小马,自从知道案件的突破点是死者胃里的汉堡包起,他就痛不欲生,不断地扯着头发承认错误:“是我没有找到重点!竟然没看出来这是一只汉堡包。”
      不论大家怎么安慰他都没用。后来他把自己的头发给撸直了,即便不再出现在二队的视线范围里,还是经常打来电话。
      “我是小马,和你们说,最近我手里有个案子,从死者的胃部状况,我判断出他出事前吃了羊肉夹馍!问了他的亲戚后,他果真的是吃了肉夹馍!…虽然是和案子没什么关系,但是我从他的胃里的组织看出他吃了肉夹馍!”
      程斌听完,直接挂了他的电话,转头道:“有没有人想吃肉夹馍?”没人理他,他叹了口气,去抢俞任杰的薯片:“我肚子饿,你就给我吃一点。”
      吓得俞任杰逃跑时捏碎了一把薯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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