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八十五章 攻心之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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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语休养了几天之后，终于稳定了下来，这几天孟横塘寸步不离地照顾，慕容庭也时时派人来问，木榕则一直没有露面。
慕容庭延请无数名医，都对木榕的眼睛束手无策，慕容庭心急如焚，木榕却仍是泰然处之，反倒安慰慕容庭：“生死有命，何况九儿只是眼盲，不耽误其他。”慕容庭见他如此，更加愧疚怜惜，将前一阵的冲突置于一旁，道：“九儿，天下名医多得是，外公就不信治不好你的眼睛。”木榕淡笑道：“治不好也没关系，有外公护着，总不会让别人欺负了九儿。”慕容庭一愣，随即笑道：“没错，有外公在，谁也不敢欺负我的九儿。”他看着木榕脸上倍显乖巧的微笑，问道：“九儿，你和阿语怎么了，这几天都不见你去看她？闹别扭了？”木榕笑笑：“没有啊，只是孟兄不太喜欢我和阿语太亲近，我不想他误会什么。”
“胡说”慕容庭道，“你是阿语的哥哥，兄妹之间自然亲近，横塘不会在意的，九儿，不是外公偏心，阿语现在有孕在身，格外需要照顾，横塘担心她，自然焦急，你就让着他们一些。”木榕还是笑笑：“外公放心，九儿知道分寸，何况九儿一样疼爱阿语，不会让她受委屈的。”慕容庭点头：“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
木榕给他倒了杯茶，动作娴熟，丝毫看不出眼盲之象，慕容庭也不由得在心里叹服：“你有时候真像你娘。”木榕手微微一顿，随后笑问：“是吗？那孟兄呢，外公，他像您，还是像姨母？”慕容庭捋须沉吟，“他不像我，有些地方像你姨母，你姨母比你娘年纪小，没有你娘那般聪明能干，从小既骄纵了些，又嫉妒你娘，你娘是个好姐姐，总是让着她，她却处处想和你娘争高下，什么都不肯相让，我承认自己偏爱你娘，但对你姨母也并无不好，你姨母这样性格，我也无奈，横塘有时像她，嫉妒心和好胜心都很强，天资有限，却又不肯屈于人下。”
“那外公为何还要将九儿地位置于孟兄之上？”
“你以为外公是故意让你们兄弟不合？”慕容庭笑道，“外公只有你们两个外孙，恨不得你们相亲相爱，和亲兄弟一样，只是横塘这性子，你若是一味宠他，他只会恃宠而骄，不可一世，不如好好磨练，让他多受些打压。”
慕容庭说完见木榕不语，笑道：“傻小子，外公可不是用你来磨练他，磨练他是其一，最重要的是，你比他要强得多，外公也更相信你，所以，九儿，你千万莫要让外公失望啊。”
暮云合璧，屋里没有点灯，对于一个眼盲之人来说，有没有光亮没什么区别。
木榕独坐在屋中，他已经适应了这样黑暗的生活，此时想的也不是自己的眼睛能不能治好，而是这一段纷乱错杂的事情，父亲沈望江身在何处、是否安全他尚不知道，阿语又是非常时期，他自己偏又双目失明，行事大打折扣，外公对他表面纵容，实则并不信任，孟横塘又心机重重，不得不防，这一切都让木榕心绪起伏，他自眼盲后已经极难入睡，此时更是殊无困意，双手握着茶杯静坐，杯中茶水早已凉透，他尚未察觉，仍沉浸在思绪中。
直到有脚步声走来，木榕侧耳一听，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茫然的表情。
“少夫人，您慢点。”
“怎么这么黑？”
“九爷说要坐会，不让我们打扰，少夫人，您等会，小的这就去点灯。”
木榕坐着没有动，手指却无意识地握紧了茶杯，门轻轻一响，“阿榕？”
阿语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柔和亲近，丝毫不见异样。
“阿语”木榕镇定下来，“你怎么来了？”
屋里亮了起来，阿语走进来，“这几天都不见你，我就想过来看看。”她走近看到木榕手中水杯，回头责道：“水都凉了，你们没看见吗，怎么伺候的九爷？”小厮赶紧认错，木榕笑道：“是我不让他们进来的，出去吧。”小厮慌忙跑出去，木榕打趣道：“我们阿语现在是越来越有少夫人的派头了。”阿语嗔道：“你又笑话我。”她忽然幽幽一叹：“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能有什么派头？”
木榕沉默下来，之后轻声道：“阿语，对不起。”
阿语轻轻摇头，眼里含泪，却微笑着道：“阿榕，我不怪你，那天是我太激动了，我刚刚听说真相，一时接受不了，这几天我想了很多，阿榕，我并不怪你。”
“阿语……”
“是真的，阿榕，我不怪你，你那时不过也是个孩子，我知道那并不是你想做的，你也是身不由己，何况”阿语擦擦眼泪，脸上还是微笑，“你和阿笑救了我，我知道你们能救下我、保护我这么多年，一定很不容易，阿榕，我七岁起就把你们当成了我的亲人，我的亲生父母和家人，他们的相貌我都记不清了，但你和阿笑、梅姨，你们永远都是我的亲人，不管当年的事情是怎样的，你们这些年对我的疼爱和保护都是真的，我都知道，阿榕，你不要自责了，我真的不怪你。”
屋外夜色深沉，屋内灯光温暖。
木榕和阿语对坐着，一边吃茶，一边闲谈，阿语言笑晏晏，木榕则满心都是愧疚，他想过阿语知道真相后会如何恨他，就算想亲手杀他报仇，他也不会还手，阿语没有，但他却只希望能得到些赎罪的机会。
他毁了一个人原本快乐无忧的生活，让一个无辜之人家破人亡，却得到了宽容和谅解，这让他的愧疚和自责如同野火一样燃烧，满心煎熬。
阿语自从有孕之后，成熟了许多，眉宇间盛满母爱，但偶尔嗔怒之时，还是那个娇俏的女孩。
“阿榕，横塘说，爷爷如果希望孩子姓慕容，就让他姓慕容吧，慕容承嗣，这名字也很好听。”
“阿榕，横塘担心我，是不是跟你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你不要怪他好不好。”
“阿榕，你说，这孩子会像我呢，还是像横塘呢？”
……
木榕笑着，他本是将微笑当做面具的人，此时却只能勉强维持笑容。
“阿语，你真的很爱孟横塘吗？”
阿语轻轻点头：“嗯，阿榕，我知道你不相信他，但我真的喜欢他，很爱很爱他，现在，他不仅是我的夫君，还是我孩子的父亲，阿榕，他也是我的亲人啊。”
木榕微微敛目，睫毛轻颤，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阿语，我娘，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人。”
阿语一愣，虽然她已经知道木榕的身世，但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谈论他的母亲，那个被横塘的母亲所嫉妒、被外公所宠爱、让义父一生无法忘怀的女子。
木榕的嗓音温和清润，却像是融汇了数不清的爱和恨。
“我娘爱上的那个人，多情又薄情，他利用我娘，但他和我娘在一起的时候，却是对她爱若珍宝，全无一丝虚假，所以哪怕他抛弃了我娘，我娘却还是忘不了他。”
温暖的灯光下，木榕黯然无神的眼眸里似有晶亮的光芒流转，阿语眨眨眼，再看去时，却又什么都没有了，面前那张俊秀的脸颊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将他原本温和的表情凝结住，让人一下子无法接近。
阿语不由打了个寒噤，怔怔望着他，“阿榕……”
木榕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唇边是一闪而过的讥讽的冷笑。
“我娘从未说过恨，但我却一直希望，那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世上，从来没有过我这个人。”
阿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木榕，他虽然还是静静地坐在那，甚至他握着水杯的手指都没有动一下，但他脸上的神情是凝结的悲哀和阴冷，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厌自弃，让他原本温润如玉的脸颊凸显棱角，有一瞬间凄凉的狰狞可怖。
阿语并不知道，那是一个人在爱与恨的夹缝中煎熬的表现，爱，求而不得，恨，无从发泄，只能独自一个人苦苦挣扎。
阿语不知道，但这样的木榕虽然她不安，但更多的是怜悯和同情。
对木榕，也对自己。
“阿榕”温暖的手指慢慢覆上冰凉的手背，温柔的嗓音安抚着他人，也安慰着自己。
“我想，你娘并不后悔，不后悔有过那样一段感情，也不后悔，有你这个孩子。”
冰霜的外壳倏地破裂，留下一地震惊后的悲伤。
“阿语……”
阿语微微笑着，慢慢抚摸自己的腹部：“她不会后悔，我，也不后悔。”
木榕怔怔坐着，苍白的脸颊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阿语笑着，笑着，却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她伸手去擦，笑得更加灿烂。
屋里安静了许久。
阿语终于笑起来：“你看我，怎么说着说着就哭了，阿榕，我给你带来一样东西，你看看。”
触手的温润清凉，木榕一愣：“这是……”
阿语笑道：“你猜猜。”木榕接过来，慢慢抚摸过去，脸色微微一变，“这是……我娘的玉箫……”阿语道：“嗯，我在小寒山看到过，跟爷爷要了来，阿榕，这是义母的东西，你留着吧。”
木榕没有说话，慢慢摩挲着箫身，母亲爱箫，他从小就知道，这只玉箫更是母亲生前所爱，听说是父亲取天山玉石请人打造，从他记事起，这玉箫就陪伴着母亲，有时他梦中醒来，就听到院中清亮箫声，似乎在诉说无限心事。
木榕轻轻眨眼，似乎能透过眼前黑雾，看到母亲夜里哀伤的侧颜和听到他呼唤回身后强颜的欢笑，他忍不住轻轻抚摸着玉箫，手指触到排孔，忽然心头一凛，猛地侧头过去，一道金光贴着他脸颊划过，堪堪避过，但这只是虚招，未及木榕再有反应，两根细若发丝的铁链已经从另两个排孔弹出，像长了眼睛一样，直接锁上木榕的双手，上面倒刺扎入，他手腕顿时一麻，再没有一丝力气。
玉箫滑落，木榕本能地弯下腰去，想伸手接住。
但已然迟了，玉箫跌在青石地面上，裂为三截。
木榕跪倒在地，一手撑到地上，清脆的断裂声中，心口一阵针刺般的锐痛，他一张口，一口血便吐到地上。
阿语扑过去，泪水像珠子一样滚下来，“阿榕，阿榕……”她抱着木榕流血的手，痛哭失声，“阿榕，对不起，对不起，阿榕，他们不会伤害你的，你放心，他们不会的……阿榕，对不起……”
木榕没有听到她的哭声，黑暗之中，他伸出手，在地上摸索，支棱的玉石断面划破手指，鲜血蜿蜒而下，染红碧绿的箫身，他浑然不觉，手指握紧，锋利的碎玉更深地刺进去，他似感觉不到痛，眼前漆黑的云雾，更加浓重地飘来。
阿语抱住木榕，泪水中低头看去，却见他昏迷的前一刻，脸上的表情不是痛苦和震惊，而是深深的歉疚和自责。
作者有话说第86章 第八十五章 攻心之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