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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杜慎言靠在门上,才觉得撑着自己一路的那股力气泄了,浑身绵软。强撑着走到桌边,不由自主地撑着桌子滑坐下来。
      身体深处还残留着情欲的滋味,然而那残留的感受在此时已成为一个巨大的笑话,在嘲笑着他的自以为是和自作多情。
      他怎么会那么一厢情愿地认定妖怪还在原处等他?以至于一门心思地幻想着再度回到岭南同他相会。
      也许是因为妖怪太赤忱了,从来不曾诓过他,他从他嘴里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是最纯最真之语。
      他同他说想要一辈子在一起,想要白头到老,他是真的信了。也正是因为信了,他才在无边的相思与繁杂的纠葛中这么快地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
      也曾彷徨,也曾害怕,也曾为了自己当初决绝的话语后悔不已,但那时总会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他待你这么好,他对你这么真,合该你主动一次。你要对他更好,待他更真,再不能伤他的心了。
      他真的这么以为了。
      那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一道圣旨,便是一个新的转机。
      他是怎样欢欣鼓舞地接过这道圣旨,怎样马不停蹄地奔赴岭南。那一路的风霜寥落,都没有浇熄他想见他的渴望……
      双手缓缓地捂上脸庞,久久未曾放下。
      如果没有回来就好了,还可以抱着自以为是的一点期待活在自己的幻想里。
      如果没有爱上就好了,现在就不会这么痛,为什么要这么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杜慎言的晚归与失常让府里众人都惴惴不安。
      天还没大亮,阿福已经转醒过来,忙起床去伺候杜慎言洗漱。
      他到的比平常稍早一些,到了正房外,听风听月都还候在门外,一问才知道昨晚杜慎言进去后便再无动静了,不由得压低嗓门训道:“晚饭也没吃,衣服也没换,又饥又冷的,都不晓得劝两句?”
      听风听月一脸快哭了的委屈表情,却不敢吭声。
      他俩到府里的时候正是杜慎言在京都为官之时,不似阿福跟在大人身边已好多年,那么说得上话。况且那会儿大人一向少语,脸上神情既冷且淡,颇有威仪,他们更不敢多说一句了。
      正小声训着,门已“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不怪他们。”淡淡的嗓音,显然是听到了阿福的训斥。
      阿福忙让那两人准备洗漱用具,小心翼翼地打量自家大人,仍是一如既往的端整素洁,神态平静,只是脸色过于苍白了。
      “大人,时辰还早呢,您起这么一大早。”伺候着杜慎言洗漱完,阿福提了一句。
      杜慎言垂下眼,淡淡道:“昨天回得晚了,府衙那边没顾得上。”
      新官上任,交接之时一向是非常繁忙的,阿福知道,但他不知道竟会这样忙。恐怕当年杜慎言去京都为官,新任殿中侍御史之时,也未必有这般繁忙罢!

      杜慎言似乎要把全部的心神和精力倾注到公务上去,一连几日都是到了月上中天,才披星戴月地回了府。他身体一向很好,哪怕是离京前那一段殚精竭虑的时日,也没有倒下。此时如此汲汲于事务,也并没有表现出颓然不济的气色。
      阿福原本担着的心便逐渐放了下来。他想:大人到底还是心性坚韧的。也是,京中几年淬炼,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想开了也是好事。
      变故就是这么发生的。
      这一天他同往常一样在门口候到了杜慎言。夜深人静,细雨斜织,杜慎言手头的伞遮挡不住,湿了半身衣服。阿福伺候他换完衣服,吃了半碗饭,便劝他早点歇息。
      杜慎言点头,淡淡道:“待我把手头的事务处理完了。”挑灯翻阅起书案上堆积的册子。
      阿福立在一旁不住地瞌睡,头一点,猛地惊醒过来,恍然间已做过一场梦来。
      “大人,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揉着眼,习惯地劝了一句,却没得到半点回应,眯眼望去,杜慎言已趴在桌上睡着了。
      阿福有些讶异,他伺候杜慎言这些年,见到的都是他端坐于书桌前的清俊挺拔的身姿,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不拘随意的睡姿,想必是累坏了。
      倘若这样趴着睡一晚是不行的,阿福上前欲将他移到一旁的榻上,触手便觉热烫。杜慎言整个人软绵绵地往下滑,怎么唤也唤不醒。
      阿福这下慌了,连忙唤来听风听月,将昏迷不醒的杜慎言送回了卧房,又去请大夫,整个府上鸡飞狗跳了半夜。
      待大夫一碗汤药下去,杜慎言稍稍清醒过来,让阿福将人都清走,重又陷入昏睡中。
      闭着眼的杜慎言面颊清瘦,又哪里还有原先丰润的气色,此时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满面憔悴之色。
      阿福想了想,抽了自己一巴掌。他怎么会觉得大人神情举止同往常无异,便觉着一切都过去了呢!

      杜慎言只觉得浑身疲累得很。这些时日,他花了多大的力气强撑着,此时便觉得有多疲惫。
      整个人躺在床上,只觉得胸腔里是空的,冷的,感觉不到一点热的温度。这冷意弥漫到四肢百骸,冷得他几乎要瑟瑟发抖起来。
      他想,他剩下的这点日子,也许便是这样一个冷而空寂的。
      一时间不敢去想。
      君子志存四海,又何必累于儿女私情?他读惯了、读熟了的圣贤书是这么教他的。他对自己说,失去了那一个人,他也不能撅撅不振,哪怕从此不沾风月,他依然还有自己追求的理想。
      他说服了自己,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将全部的心神倾注于手头的公务上。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
      以为这样便能够若无其事地一直下去。
      然而一场小小的病痛,轻易地让他溃不成军。
      那一日回来的路上,妖怪送他到了山下,踌躇着问他怨不怨自己。
      他的乘风一向光风霁月,坦荡无畏,又何时流露出这般踌躇为难的神色,他又怎么舍得让他为难?
      摇头回他:“我又怎么会怪你?”
      他如何有资格去怨、去怪?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待他已足够好,哪怕做不成……情人,他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合该铭记于心。
      他如何能去怨他、怪他?当初一意孤行要走的是自己,也说过不再回来。是他自己先反悔的,活该他这样。
      杜慎言,你活该!
      书生用手背盖在眼睛上,将弥漫而出的泪意压回去。

      妖怪找到书生的时候,正见着此番情景,慌忙去抱他:“简之!”
      杜慎言浑身颤抖,却没有把遮住双眼的手放下,反而压得更紧更牢——他不敢睁开眼睛,生怕这又是他臆想出来的。
      京都三年,他做过无数次梦,有时是妖怪背着他沐浴着月光的清辉,在山林间奔跑跳跃;有时是抱着他坐在兰溪边饮一壶猴儿酒;有时是他手把手地拿着笔去教妖怪识字;有时是两人相携着走在路上……时而是光怪陆离的林中生活,时而是翻滚纠缠的情欲相交。那些静谧的、美好的,甚至放浪羞耻的零碎片段总是不经意间闯入梦中。
      甚至某些时候,他坐在那里,恍惚间会听到那熟悉的古怪而低沉的喊声。
      “简之。”
      瞬间的心跳加速,回过头去,哪里有什么人影。不由得笑自己魔怔,那妖怪凝聚着山林间的天地灵气而生,又怎么能随意地离开那里?他向来自在散漫,遁入山林之后再无迹可寻。
      倘若我回去后,还能再找到他吗?倒时便不管如何,循着那处,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那时——
      那时如何?
      那时自然是由着他,哄着他,让他慢慢消了气,再毫无保留地待他好……
      那时——
      哪里还有那时?
      “求你……”书生哽咽,“别出现在我梦里……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便能把你好好地放在心里最正确的位置……”
      “简之,你怎么了?是不是臭蛇欺负你了?”妖怪手足无措地僵着那里,笨手笨脚地把人往怀里带,去握书生的手,“你不想看到我吗?”
      杜慎言的手被他拉开,沾湿了睫毛的眼睛仍紧紧闭着。
      “还是,你恼我突然间走了?我、猴儿那里有敌人入了它的地盘,我去帮忙。”妖怪结结巴巴地解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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