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求生法则》中二珞

4、回忆

　　夜晚的营地，一片沉寂。
　　景密被噩梦所惊醒，烦躁的从房间里冲出来，在花园里抽烟。
　　看着烟雾在夜色中丝丝袅袅的蔓延开来，被黑暗渲染成了浅浅的蓝紫色，树丛里还有夏蝉吱吱呜呜的叫着。
　　景密又一次陷入回忆里。
　　师凌厌恶抽烟，偏生又喜欢他抽烟后唇边残留的烟草味。那个时候，他全然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人会对气味的偏执如此强烈。
　　以至于就连谈分手，都能谈到气味上。
　　“要分手可以，送我一瓶你唇边气息的香水给我。”
　　彼时，他只觉得师凌在故意刁难。
　　他宁愿对方说些现实的条件，车子房子或者有情调些的昂贵物件，而不是这种听起来‘作’的要命的条件。
　　其实，按他的能力来讲，要实现这个条件，也并没非不可能，只必然要花大量的精神去折腾。偏偏那时，他根本懒得花费这样的精力。
　　结果无非再次陷入一次又一次争吵的死循环。
　　时间过去太久，那些争吵的内容早已化为云烟，唯有那种痛苦的感受残存在记忆回廊里，记不甚清，也挥之不去。
　　非要让他今日做个总结，无非也是当初不够成熟。
　　“景先生睡不着？”温子泽的声音幽幽传来。
　　景密回过头去，看到温子泽穿了一件很大很长的棉T恤，上面还印着一只简笔画的白熊，脚上还穿着招待所的一次性拖鞋，站在大厅门口。小模样活像个还没出校门的大学生，再加上那张白白嫩嫩的脸，说是更低龄的高中生也讲得通。
　　不过，得知温子泽连心理学博士都读完了，景密也没什么心思为难他。
　　“你也睡不着？”景密将紧绷的脸部肌肉略略缓和了些，反问。
　　“呃，房间里有点闷，开窗户通风，看到景先生在下面抽烟，恰好也睡不着，就跑出来找你了。”温子泽的声线属于人畜无害的一类，甚至带着些少年清爽，也就格外讨喜。
　　任是景密这种长期沉浸在负面情绪里的家伙，也忍不住为止一笑。
　　他静静看着温子泽，无声叹息。
　　“你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前男友？”温子泽拖着不甚方便鞋子，走到景密身旁，大大方方的伸手，“借支烟。”
　　“你也抽烟？”景密莫名有种看未成年抽烟的微妙心理。同样的话要是王翦来说，他的关注点肯定不会在这里。
　　“不太会，反正也没事做。”温子泽从景密的烟盒里拿了只烟，腰都不用弯，景密就给他点了火。
　　看着温子泽抽烟时的烟雾，景密就知道了，他口中所说的不太会，是真的不太会，抽烟不过肺。
　　“徐蔚是我师兄。”温子泽也学着景密，将身子懒懒依靠在走廊的半边柱子上，眼神望着从指间袅袅升起的白雾。
　　“难怪。”景密并没吃惊的表现。
　　“不过，我比徐蔚更清楚你，五年前，你从夏城出来时，动用的是军方的关系。”
　　夏城被全城封锁后，景密作为唯一一个幸存者，特种小队出动武装直升机，在海边秘密将他接走。而这件事，迄今为止，依然是军方严格保密的消息。
　　“你也有军衔？”
　　“没有，外聘。”温子泽弹了弹烟灰，手法说不上娴熟，也有几分样子。“当年，我的毕业论文，就是‘梦魇’后的人类心理分析，军方也是因此找上我的。”
　　“你不害怕？”景密看着过分年轻的温子泽，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怕？人类的恐惧多数源自于未知，我比你们知道的多得多，我为什么要怕？”温子泽抬起头来，看着景密的脸，眼神清明过分。
　　偏偏那一瞬间，景密却被近距离下的温子泽的脸所触动，整个人被记忆和生理反应交汇而起的洪流淹没，并没把温子泽的话听进耳朵里，满心满眼只有那对比鲜明的眉、眼和肌肤。
　　顿了几秒，景密才说，“太晚了，去休息吧，这里是郊区，晚上还是有点凉的。”
　　温子泽笑笑，将烟掐灭，捏在手里，路过大厅门口的垃圾桶时丢了进去。

　　夏城，在‘梦魇’发生后，被全面封锁。
　　五年时间，也足以让那两百万陷入沉睡的人，逐渐被忽略。
　　起初还有人寄希望于让‘梦者们’自己醒来，然而时间却让所有人绝望。
　　那些‘梦者’就如同夏城一样，在时间缓慢的谋杀下化为白骨，没有一个人逃出生天。

　　王翦一面将无人机拍摄回的部分资料分发给会议室的几个人，一面介绍新来的成员。
　　“H城荒废了五年，这五年时间没有人类涉足影响，那里已经变成一个半封闭式的自然生态圈了，根据无人机最新的拍摄视频来看，路况最差的地方越野车都开不过去。所以上面特别指派了一个野外探险家来。”
　　“余承，不过朋友们习惯叫我草帽。”声线活力十足的一番自我介绍。
　　几个人看着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年轻人，除了那身健康的麦色皮肤，大约谁都不会想到上面派来的所谓野外探险家，居然会是这么个毛头小子。就连景密这种表情匮乏症患者，都忍不住皱了眉。
　　就算早就有心理准备，做好了这个求生专家不是特种兵退伍、身体素质也不是超于凡人、吃起虫子面不改色会说鸡肉味嘎嘣儿脆的贝爷款，但也没想到所谓的专家是这样一个年轻人，看上去连三十岁都不到。
　　似乎对于这次行动，上面的态度也很暧昧，派出的人年纪不大、资历不深，权当敢死队。
　　“还有部分卫星照片。”王翦继续发照片。
　　当人类的影响从一座城市消失后，能坚持比较久的大约就是那些混凝土浇筑的建筑，从卫星图上来看，夏城的大多数建筑物还是完好的，道路的轮廓多数也能分清。但自然的力量还是可怕，短短五年时间，疯长的植被已经将许多原本属于人类的活动区域逐渐吞噬。曾经被夏城人所骄傲的绿化率，如今变成了毁灭城市的主要因素。
　　“好了，现在，夏城行动组的所有成员已经都在这间会议室了。”王翦回到会议桌旁自己的位置坐下。“我给大家介绍一下，景密景先生，是我们这次行动的保护对象；心理学专家温子泽；探险家余承；随队医生也是我们行动组的副队长刘白；我是行动组的队长王翦，这两位是从特种部队临时调来的，王天翔和陈世轩。”
　　“人全到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景密翻看着手里的资料，被会议室里的闷热弄得十分烦躁。
　　不要说对人类情绪观察入微的温子泽，就连在座的其他人，都能看得出景密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了，几乎没人见过他眉头松开的样子。
　　“根据气象卫星显示，五天后会有一个台风登陆夏城，我们需要错开台风过境的这段时期，最好等台风过境之后再走。”余承举手提出。
　　“那样，至少还需要一周到两周时间？”温子泽说这话时，忍不住瞥了景密一眼，他觉得景密应该撑不了那么久。
　　果不其然，景密表现的越发烦躁了，右手紧紧握成一个拳头，挽起的衬衣袖子下的手臂，肌肉紧绷，活像块大理石。“台风过境以后，夏城的路况只会变得更糟糕，如果还有五天时间，为什么不抢在台风来之前去？”
　　现场大部分人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对于他们来说，去夏城已经是既定事实，与其这样，晚走不如早走，反正早死早超生，也好过被临近死亡的恐惧所消耗。
　　唯有王翦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他深深看了景密一眼，“景先生，夏城的情况比我们所知道的更复杂。小型无人机没办法深入夏城腹地进行拍摄，因为根据调查，在夏城的岛内有强大的电磁干扰和电磁屏蔽圈，原因迄今为止未知，我们要去的目的地，恰好也在屏蔽圈里，一旦进到屏蔽圈里，就相当于与世隔绝，我们没办法获得外界的任何支援。”
　　“兽笼？”温子泽的表情若有所思。
　　“对，开着门的兽笼，人人都走得进去，但能不能回得来，就两说了。”
　　“王队长不是从夏城活着回来了么。”温子泽微笑。
　　在场的人瞬间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王翦身上，也明白了为何会派一个普通军人来作为小队的队长。
　　“‘梦魇’发生之后，王队长是首批进入夏城的军人之一，也是仅有的三位没有严重精神问题产生的幸存士兵。”刘白连忙为众人解释到。
　　“准确说还是有影响的，在之后的三年里，我一直在接受心理辅导。”王翦的眼前飞速闪过许多情绪，当初在夏城救援行动，给他留下的阴影，时至今日依然没有完全消失。
　　一声炸得人头皮发麻的惊雷过后，滂沱大雨从头顶堆聚的乌云中疯狂倾泻，窗边的余承赶紧站起身来，将被雨水打得噼里啪啦的窗户关上。
　　“夜长梦多，我也觉得台风来之前走比较好。”刘白忍不住开口，“一天左右的时间应该就可以返回了。”
　　王翦看着在场大多数人的眼神，没再反驳。
　　“大家收拾准备一下，后天行动。”
　　会议快要结束时，温子泽站起身来，“我想大家在来之前，都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了，也签了生死状。不过，假如在临行前，有人觉得需要聊聊，欢迎随时来找我。”可惜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心事重重，也不知道有几人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