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x白蛇]无相无色》妖怪鸩

5、第五话 温酒与夜话

　　雨水像是倾盆一般泼洒，黄纸伞本就残破，更是因为暴雨而变得更加身形凋零。许仙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到了凉亭下，收伞，坐在白素贞的对面。

　　白素贞依旧是给他倒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就像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那样。他的脸上不见那种被人看见的窘迫，仍旧保持微笑。

　　面对着许仙那犹豫不决，想要问话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白素贞出声。“你可是在好奇，为什么我对她这般绝情？”

　　许仙点头。

　　白素贞淡笑，“就像我说的，我和她之间本就不可能。那么既然不可能，为什么我要给她任何会让她产生绮念的举动。”

　　“不可能？”许仙喃喃轻语，他的心绪全在不可能上，他在想，是否他和白素贞之间也是不可能。

　　白素贞淡然的点头，说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便只会喜欢我所喜欢的人，无论他喜欢还是不喜欢我，旁人再好，都与我何关，自然是与那位姑娘不可能的。”

　　许仙猛然抬头，心中有些涟漪微动，他道。“今日白公子却对我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说了这些。”

　　“见你有缘，想说便说了。”白素贞说着，抬手饮尽手中的酒，又是给自己倒上。随意的淡然的说到。“我也不知为何，总觉得你面熟，却又没有印象见过你，不过也许是前世有缘相识也不一定。”

　　“有缘？”许仙怅然。

　　“是啊，有缘，这才短短的几天，我们便见了两次面。”

　　“也许……”想着心中的情，许仙的回答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有些敷衍。白素贞并未在意，他只是继续喝着手中的酒。

　　酒是十两银子一坛的青梅酒，很烈，入喉，能暖心魂。

　　许仙小口的啜饮了杯中酒，被呛的接连咳嗽了几声，他慌忙的擦着嘴角溢出的水渍，只觉得从肺腑到头顶，尽是火辣辣的感觉。不知道是酒太烈还是羞愧。

　　“白公子住在何处，他日许仙好登门还伞。”

　　“还伞啊……”白素贞原本在敲击着桌面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即无所谓的笑笑，问许仙。“你为什么一定要还伞？你可知那把伞的价值，如果你不还我，而是拿去转手卖了，可以在杭州城里买一座宅子。”

　　许仙的眉头轻皱，显得有些无措，他先是低头盯了一会自己的手指，这才复又抬头看向白素贞。“可那是你的伞，不是我的。”

　　白素贞挑眉，笑容里意味不明。

　　许仙继续说道。“我承认，我这般执着于还伞是有私心的……我，想要见你。但是更重要的是，若是欠了别人东西，无论是一个铜板可以买到几根的绣花针还是价值千金的绸布伞，都是要还的。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小孩子都懂的。”

　　“欠了东西一定要还？”白素贞问。这时候他没去管许仙说的要见他，只是问青年，欠与还的问题。

　　许仙答。“要还的，欠了债无论是什么都要还的。”他不自觉的想到了晨间那惨烈的梦。

　　“你看起来不错，是个好人。”白素贞忽然这样说。

　　“谢谢。”许仙觉得，他似乎已经知道了白素贞的回答。他是个好人，但却不是白素贞喜欢的人。

　　“说出来可能会被嘲笑，但我还是想说。”许仙的手指在光滑瓷白的杯壁外来回磨蹭，内心有些惶惶不安。“我第一次见白公子，还以为见到了画中仙。”

　　“画中仙？”白素贞觉得有些好笑，他是妖，化成人形的模样再怎么出尘，仍旧改不了妖的本质。眼前这有些呆笨的书生竟然说他像是画中仙。

　　“是。”许仙诚恳的再一次给出了他的答案。

　　白衣的贵公子在面对龙女的时候没有露出失态的神情，可却因为许仙的这句话而忍不住肩膀颤抖，不得不强行压抑着自己的笑意。

　　这个人类单蠢的让他觉得有趣。

　　“……”许仙沉默不语，低垂着眼帘，不去看白衣公子那笑的隐忍的神色。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说这样突兀的话，明明知道说了会被嘲笑，明明知道，这样的话到底有多唐突。

　　他就像是着魔了一样。

　　暮色渐渐的沉了下来，雨势也渐渐的变小了，风中夹杂着凉意，透骨锥心。吹得长长的袖袍猎猎作响。

　　白素贞笑够了，他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对着许仙道。“并非是我想要故意嘲笑你的话，只是，我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他活了一千七百余年，听到最多的称呼是白蛇妖或者妖怪。即便他不行凶吃人，人们却也总以为他会吃人。尤其是在他修为尚浅，还有一身妖气的时候。

　　“我的话竟然是这般好笑吗？”许仙低声的问。声音夹杂在风中，显得有些缥缈。

　　白素贞挑眉，笑意盈盈的说到。“不能说是好笑，只是有些诧异。毕竟，你根本不知道我本来的模样，又有多少人惧怕我……便说我像画中仙。”

　　最后三个字被咬的很轻，很浅。带着嘲弄，又含着无奈。

　　“人本就有千层面相，面对不同的人和事物都会展现出不一样的态度，每一种态度都是一层面相。我见到的是这样的你，那便会觉得你就是这样的人……继而对那样的你心动。”这时候，许仙没由来的鼓起了勇气，他说出了心中最想说的那句话。

　　是了，如果不说，那么他一定会后悔的。

　　相遇是偶然，再遇也是偶然，他不敢奢望会有第三次的偶然，如果以后在无法遇见……感情这种东西，有时会即便是知道无妄，仍旧还是想要说出来，告诉对方。

　　喜欢他。

　　哪怕那是个被拒绝的答案。

　　风拂面而过，有那么一瞬间，世界仿佛被暂停一般。

　　许仙在说完表露心迹的话以后又陷入了沉默，白素贞则是吃惊于男人的勇气。他竟然真的说出来了。

　　这一场沉寂，沉寂了许久，许久。

　　西湖上，因为雨势已歇，丝竹声遥遥的传入耳中，是青年书生与歌姬的调笑声，远方一盏盏的灯火像是点点的荧光。有青色的锦鲤在靠近岸边的湖中来回游动，似乎是在偷听岸上人的对话。

　　又是一阵风的吹来，许仙打了个寒颤。

　　白素贞开了口，他打破了沉默。却没回答许仙的话。“雨停了，许公子你该回去了。”

　　许仙沉默，沉默，仍旧在沉默。半晌，他才开口。

　　“打扰了。”

　　木然的站起身，许仙朝着亭子外走去，却不想走了才没几步，身后传来了男人清朗的声音。

　　“等一等。”

　　许仙的心中战鼓擂动，他深呼吸，转头，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过于激动。问。“有事？”

　　“你的伞。”白素贞指了指立在一侧，有些残破的黄纸伞。示意许仙，他忘记了伞。

　　目光落在伞上，许仙的神情微怔，随后惨淡的笑了笑。“抱歉，雨停了，我就我忘了。”

　　走回凉亭拿起那把黄纸伞，许仙对着白素贞点头。“这一次，真的告辞了。”走出两步，他复又回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白公子，你的伞？我……”

　　许仙想问，我什么时候还给你。白素贞借给他的伞是一把价值百两的绸布伞，那伞用的是江南制造局一年才能织出几匹的布做伞面，用锻造武器才会用到的秘银做伞骨。倘若是贪念微动，便会忍不住不要把伞还给对方。

　　“如果还有缘再见第三次，我就告诉你。”月色寂寥，惨淡无光，身穿着白衣的青年站在凉亭下，笑容很淡，话语里敷衍的意味多过回答。

　　某个瞬间里，许仙感受到了一种若有若无的危险，明明是在微笑，他却觉得白素贞的微笑下藏着一些更深的东西。像是毒蛇一样。

　　他安慰自己那只是错觉，摇了摇头，转身带着黄纸伞走入清冷寂静的夜色里。

　　等到许仙走远，西湖那泛着涟漪的水面上冒出一颗圆圆的脑袋，一身青衣，如同水鬼一般的青鱼把上半身钻出了水面。他的下半身浸泡在冰冷的湖水中，青色的鳞片在幽暗的夜幕中泛着寒意的微芒。甩了甩尾巴，幻化成双腿，青鱼从水中跃起。带着一串水渍，走到了凉亭里，坐在了刚刚许仙坐下的位置上。

　　学着白素贞远远的眺望着许仙消失的方向的动作，青鱼发出嘀咕。“老白，那个人类是不是喜欢你啊？我觉得他怪怪的诶！”

　　望着已经再也看不见人影的方向，白素贞勾起唇角，却没回答青鱼的话。

　　许仙喜欢他，这是一件很显而易见的事情，那个人类的表情已经彻底出卖了他，不过白素贞还是很佩服人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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