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自救笔记》苏爽

70、预言

　　“……佐佐木、千鹤子小姐。”

　　因为声音抬起头来，面前有个奇妙的男人。
　　色彩特殊的长发下是张清秀的面容，凝视着自己的面孔上有种不安的神情。
　　在打量那张脸几秒后，千鹤子意识到了违和感源于何处：对于陌生人而言，不管表情和眼神看起来都过于熟驯，一种远超出界限的深刻之物在初见的面孔上浮现着。
　　对这张脸没有任何印象。如果见过面的话肯定会记得的，男人的外貌很显眼。而且，千鹤子现在正使用伪名和假护照在这座岛屿上活动，但刚刚男人喊了“佐佐木千鹤子”。并非登岛之后，而是在那之前就知晓自己的人。
　　崭新的麻烦开始迫近。明明现在非常着急——不管是捕捉、绑起、逼问的时间都没有，有其他更该做的事。
　　然而，视线却没法从这张脸上离开。
　　仿佛被勾起了某种情绪似的发痒，也可以说，是举起冰锥对准自己眼球时所会有的危险痹麻。心脏的跳动加快了。
　　分辨不出这种近乎生理性的感受究竟源于何处。似乎有古怪的、引力似的东西横亘在彼此之间。
　　“终于见到你了。”青年说，“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随后，耳边响起这样的声音。
　　“我是被书写下来的。”
　　男人这样说。语调很急、迅速。似乎怕来不及，她能意识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表情上。
　　“我的人生——是从四年前开始的。”
　　她把他推到了巷子里。
　　视线很快消失了。在这过程中，他十分配合，虽不自在，却没说一句多余的话，反而好像顾忌她的感情般，露出那种会为人着想的表情，隔了片刻才继续下去。
　　“在沙漠中得到意识，对自己一无所知，身上唯一拥有的东西是【不存在于这世界上任何一处车站的车票】——在知道你的存在后，我不管怎么样都想要见你一面。”
　　“只是想要见我一面。”千鹤子重复了一遍。从青年那不安的表情来看，她的回答应该比他预想的也还要冷淡和简短吧。
　　没有惊愕，也没有问“为什么”。
　　这是在两人相遇，说出那些事后就都可以被省略的言语。
　　“只是想见你一面。”男人几乎是立刻这么回答，接着露出自嘲似的神色，“或许是因为，如果这样的话说不定就可以……但是也只是想见到你而已，想知道你的存在是真实的。就只是这样。”
　　她的目光像滑动一样，落在他不安、微弱而真诚的脸上。那种努力要紧紧拽住什么东西般的眼神让人感到异常熟悉。

　　“我不是你的同类。”千鹤子说出事实。

　　应该以作为敌人的面貌去应对他，这是戳穿彼此秘密之后唯一的选择。可是，远在这之前，先选择了反驳。这一剥夺他希望的暴行比其他的任何话语都重要：“就算找到我，我也无法成为你的同类。应该是明白的吧，仅仅是这点共性，是没法填补任何东西的。”
　　“——还有一件事你也应该清楚，在你说出这些时，也意味着我不会放过你。”
　　在那张沉默的面孔即将浮现出其他表情时，她把他击晕了。
　　青年没有反抗，因此即使没有使用任何异能，自己也成功接住了他。落在千鹤子身上的是副有着正常成年男性重量的身体。决定迅速把他找地方拘禁起来，等事情结束后再带回工作地去，把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大麻烦扔给坂口。外面人很多，但不是什么大问题。用亲密、平常一些的姿势来就好。真是的，偏偏在这种时候——
　　千鹤子停了下来。
　　天空正被一种眩目的光亮包裹着。
　　光芒在逼近。
　　在视界的尽头，海面消失，美丽的建筑物和人群也被吞没在光芒中。并非譬喻，而是现实。
　　突然，那个时刻造访了。

　　「无法死去」有很多种定义。
　　「不死」也有很多种定义。
　　在有着异能力的世界上尤为如此，或许是再生，或许是重组、不坏，构建令人不死的可能性有无数种。
　　在佐佐木千鹤子身上，不死的定义是：没有被清除的可能。
　　切断手脚，砍下头颈，心脏停止都会复原。身体会被接合。呼吸能够再续。
　　假如被四分五裂，就从最大的一块复原。
　　即使只剩一滴血，也从那滴血开始复原。
　　只要“还存在”就一定会得到再生，哪怕只剩下些许几不可见的微小组织。遇到阻碍的话，就将一切阻碍之物尽数吞噬。只要不谈论对重复死亡的意识而言是否还有永恒的灵魂依附肉身之上，就总能认为是不灭的躯体。
　　也就是说，用人的力量是无法做到将物质彻底抹消的。
　　就像无法完全清除细菌，研磨机里无法彻底碎烂的微小粉尘。再怎样杀死一个人，都会留下痕迹，因此死亡对她并不是结束。但是，换一种方式来说的话——
　　只要将她不留余地地抹除就可以了。
　　不需要超越人力的异能。
　　在这世界上有人类制造出的地狱的形态。
　　身处某种物质的爆心地时，身体会被瞬间汽化，差距不会超过毫秒。
　　人类的完全覆灭。
　　个体、群体的抹消。
　　只要置身其中，就一定会被完全消除。在极高的温度下，就连灰烬都无法剩下，只产生分子程度的遗散。理所当然地，在日常之中遭遇它的概率非常微小。
　　但是，此时、此地、此刻，它的确降临了。
　　——光芒。
　　太过突然，甚至来不及感觉到炎热或被烧灼。像身处真空一样绝对的无音。不，实质上就是由巨大能量组成的真空。在逐渐消失在光中的人群之间，没有听到任何一声吸气或悲鸣。
　　是死。本能地意识到：结束了。
　　千鹤子的工作失败了。那么，同在这座岛屿上的他呢？总觉得有点难以相信他会死掉，更甚于相信自己也会迎接死亡。对于浮现于脑的这件事，同样没来得及产生任何感慨。
　　念头在最后的想象中掠过。
　　切断。
　　消失。
　　吞噬一切的光继续向前涌动。海水蒸发，土地湮灭，数百万人类作为个体消散。
　　一切发生在朗朗的夏日之中。
　　经历无以数计的死的她，此刻能证明曾经存在的痕迹只有地面扁平的影子。
　　在这样彻底的湮灭之中……应当就能迎来终结了吧？

　　——时间回溯到五十五分钟前。

　　千鹤子在岛屿上。
　　并且，正露出明显难以言喻的表情，厌烦地凝视面前的东西。
　　“你是刚刚去海底开派对了吗？和海星？”
　　那坨湿漉漉，正从身上取下一条至少半米长的海草的玩意发出亲切的叹息声：“因为，用这种方式才最容易进来吧？”他顺便把牢牢吸附在裤腿上的生物揪开，和前者一同扔回海里。
　　“我只看到了世界上最蹩脚的借题发挥……”
　　Standard。在集合三国之力，获取豪富们莫大投资建立的幻想人工岛一角，两人正交谈着。
　　夏日的艳阳中，取代沙滩而存在的是拍打于金属与混凝土制成边界的浑浊海水，若仔细倾听，则不断传来机械运作的低沉嗡鸣。显然，千鹤子原来的世界中不存在这样的东西。不管是科技还是政治均未能达成建立这种荒唐东西的条件。「异世界」这概念，就是在面临这类东西时被反复强调的。
　　接到这座岛上有堪比核的高危武器存在可能得情报是昨天，与中岛告别前一个半小时的事。
　　事关重大，即使是刚从异能攻击中恢复的她也立刻接受上司的指令，用伪名潜入了岛屿。在使用能力盗窃钥匙，探查全岛后对事态的做出判断，请求援助。思忖再三下，坂口似乎秘密将这对于城市而言前所未有的危机事件委任给了信赖的民间武装组织。而千鹤子担负起协力他们并探查和传达情报的任务。
　　对于这么快就必须再见一事，不免感到命运的作弄：太宰好像是与侦探社的同僚们兵分两路，自行偷渡来的。为避人耳目而在近海游了不少泳尚可理解，当着出行前的同事们的面大声咏叹跳入水中则只能说是行为艺术。
　　她把手里的东西扔给了他。
　　“我已经看过了，里面什么都没有。那个大佐让人不太舒服，但关于他和这座岛的来历的情报都还没发来。“
　　“还有呢？”他把那枚金币在手里抛了抛，用指甲弹了一下。金属发出有质量的声响。
　　虽然已经不再是挂名下属，但千鹤子依然很熟悉处理公事的太宰的作风：“时间旅行者被判定为英国的异能恐怖分子威尔斯……但是，他虽然被指控与多起恐怖事件相关，却都缺乏关联的核心证据。只不过‘都在现场’罢了。有许多彼此矛盾之处。另外，虽然姑且是把能进的地方都看了一遍，但我并没在岛上发现提公文包的男人的行踪。”
　　工作和私人生活应当被分开。因此在分开不过二十四小时多些后立刻见到这张脸让人大为疲劳。
　　当然，理解他的力量的她无法因坂口在确认情况后委托侦探社前来而有什么不满。就从毁灭城市的武器中拯救这里，
　　“我的指派权也会被暂时转交给你，有需要我做的就直接说吧。”
　　“真不错，和过去一样呢。”
　　“让人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吧，‘太宰先生’。”
　　滑稽的情景剧……。
　　“嗯嗯～别说这么残忍的话！听你那么叫我不是久违了吗。总之，先给我找个垃圾桶来吧。不要太满的。”
　　“在那之后请千万不要靠近我。”
　　虽然发出冷酷的声音，但随即浮现在她脸上的是有些犹豫的神情，这几年来很少见到这种表情了。
　　“怎么了吗？”太宰轻轻地说道。
　　与刚刚高扬的声音不同，这只是句听起来极为普通、疏松平常的问候。他的脸上还带有一丝很淡的笑意。是一种很不明显的窥视。
　　千鹤子看了他几秒钟。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回答道，“说不上来为什么，也没有证据，只是有那样的感觉。”
　　“你也会说这种话，还真是稀奇。这就说明确实有那么回事吧，虽然脑子还没整理清楚，但是已经通过动物的直觉嗅到了危险之处呢。嗯嗯，真是条有价值的感想！”
　　而千鹤子只是亲切地依照太宰的要求，为他找来了绝对能装得下这家伙，内容物也正正好好的铁桶，然后付出了把他扔进去的附赠服务。
　　最后把不断发出吵闹声音的那个东西放在了路边，便轮到自己也该去做其他工作的时候了。
　　那之后，事情也非常顺利地展开着……或许吧。
　　时而做出违背规则的行为，时而欺骗，时而在异国风情的大街上飞奔、和称作仇家更好的前同事再遇、数次潜入本该不存在的设施，或者做出将人打晕的蛮行……虽然过程摆在纸面上就不免令人感到不安，但到目前为止，还并没有什么问题。
　　直到名为中岛的少年，以和分别前大相径庭的严肃表情说出了关于未来的事情为止——

　　【横滨将在正午十二点化为飞灰。】

　　从侦探摇身一变为预言家的中岛敦这样宣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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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
虽然大概在年初就说很快就会更新，但回过神来就五月了。
大概有一年半以上都没有更新了吧……真是发生了好多事啊。大概在这一篇文停更的期间经历了独自制作毕业设计到毕业，以及毕业后马不停蹄地到东京开启考研生活的日子……到今年四月才终于开始了新的生活，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了。在这期间精神状态真的很差，也没有任何写文的能力，好像是从今年三月左右考完试才时隔接近一年听了一首歌，感觉到现在都还没回复看书的能力，整个人脑子都是僵的。
在东京的时候去了好几次横滨，和想象的还差蛮远的！不过得到了很多新的素材，也有很多有趣的体验，而且虽然这么久没写了但文野好像也完全没什么新进展，我完全能跟得上（。）
每次断更都会和很多读者说再见，也有很多一直等待留下来的人！这篇文已经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了，所以大概不管怎么拖拖拉拉还是会写到结束的……虽然原作现在已经不太靠谱，很有可能必须得原创结局，很担心能不能写出稍微能看一点的东西好好地完结掉。
从高中开始写，现在看来前面的部分真的非常青涩，让我自己都不忍心再看了，接下来写的东西大概也会和之前不一样吧，我也还需要一段时间组织一下重新组织一下语言……意思是，本来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写出来的！
但是！今天看文档的时候，居然发现有整整一章一直没发的存稿——！！（其实是断断续续写了一年一直没整理）
但是总之已经够一章了所以就修了一下发上来！
不知道下一章什么时候能出现！
谢谢在这么长的时间也一直留言的大家，我没有弃坑肯定是因为还有你们在！
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