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妲己》艾莲舟

4、工作

　　对于生父，她心里有些复杂。说心里话，有怨恨。

　　爸爸疼她，也爱妈妈，这她都知道。可是所谓的父女亲情，在岁月的侵蚀与肆意的伤害下，早已不剩下什么。

　　他太孝顺，奶奶看不起妈妈家中无权无势，明里暗里的找茬，他满脸愧疚，却无能为力。张家素来重男轻女，爷爷奶奶不喜欢她，他有时也对着她叹息怎么就不是个儿子。

　　对于父亲，她脑中最深刻的形象，是穿着雨披的继父，而不是一脸纠结的生父。

　　不等苏语想分明，张如义已经看到了她，快步走过来，红着眼眶唤她的名字。

　　她抿嘴叫了声爸爸。

　　张如义连连点头，“哎，哎，好孩子。”

　　见她头发都湿了，满脸的心疼，“怎么下雨了也不知道躲躲，提这么些东西沉不沉，来，爸爸……”

　　苏语突然变得烦躁，早干嘛去了，从小到大，在她需要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么廉价的关心，小时候的她还会觉得窝心，如今却只有负担。

　　避过张如义伸过来接东西的手，勉强笑了笑，“天晚了，我也累了，您先回去吧，我上楼了。”

　　张如义顿时有些讷讷，欲言又止的看着她，像个举止无措的孩子。

　　苏语垂下眼帘不去看，怕自己心软。

　　“我回来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出国，总有机会再见的。天晚了，夜里凉，早些回去吧，别让您家里人担心。”说完低头就走。

　　身后的人什么反应，她顾不上去管，也不想管。

　　早已经是两家人，她也不再是孩子，原来什么样，以后还什么样吧。

　　苏语在家待了一周，每天天不亮就去墓园，倒是把仇天元和刘妈准备的一大堆东西都给烧了个干干净净。最后一只小汽车烧完，还开玩笑，“以后可就不烧了，下次就带花过来，还带水果好不好，一起吃。”

　　从墓园出来也不想回家，就在X市到处漫无目的的转悠。张如义又来过几次，但见苏语态度冷淡敷衍，虽然难受却也没有过多强求。

　　仇天元倒是打过几次电话，每每担心她一个女孩子不安全不方便，催着她回去。

　　苏语想了想，学校那边确实该报道了，也该回去了，反正离得近，飞机高铁又便捷，节假日随时都可以回来。

　　既然决定了，第二天一大早从墓园回来，回家拿了行礼就出发了。谢绝了仇天元的好意，没有麻烦陈序过来接。

　　在出租车上，又难受了一把。出租车司机十分热情，见她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带着行礼，就以为是来X市玩儿的游客。

　　热情洋溢的道：“小姑娘来玩儿啊，不是我吹，我们X市虽然不如大城市发达，好吃的好玩的地方却是没得说，尤其是这个时候，到处都是花海，别的地方你可见不到，啧啧，尤其是我们这儿学校多，那都是有历史的好学校……”

　　巴拉拉说了一大堆，她不知该如何回应，索性就装傻。

　　任谁在自己家乡，被当成外地人，也不会好受。

　　回到仇家的时候，正是下午，仇天元午觉起来去了单位，只刘妈一个人在家里。

　　她打电话报了平安，商量了下，干脆去学校点个卯。

　　当年出国虽然是无奈之举，开始过的也颇为惨淡，但也不是一事无成，起码在K大做个讲师还是绰绰有余的。

　　仇天元已经跟系主任打过招呼，苏语敲了敲门，很快就有人说请进。

　　系主任是个头发有些发白的可爱老头，叫杨达，五十多岁的样子，红光满面，很是活泼的样子。见她来了很是欢迎，直说早就等她过来了。

　　他倒不是客气，当年法律系的高材生，虽然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正常毕业，但人家这些年在国外又是上学又是工作的，光看简历就精彩的很，这样有留学背景，还不是死读书的高材生，哪个学校都喜欢。而且做老师的，经历丰富些，只有好的。

　　苏语被杨其达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等听到说如果她没意见，明天就可以来上课，终是忍不住有些错愕。

　　这会不会太快了？

　　杨其达察言观色，以为她不方便，十分大气的挥挥手，“差点忘了，你刚回来，恐怕还有的忙。这样，随你的安排，你的课自从老仇打了招呼，我就给你排好了，上周正好开课，我最近也不忙，先帮你带着，等你安顿好了，随时可以过来。这是课本，还有我做的课件，你拿回去看看，有哪里需要改动的等你过来咱们再讨论，或是有哪里不懂的，随时交流。你办公室在隔壁，走，我带你去瞧瞧。”

　　隔壁是个小办公室，二十平方左右，里面有三个办公桌，两个同事都在，一男一女，男的叫徐舟，两个女同事一个叫萧萧，一个叫刘蕾，看上去也是很好相处的人。

　　出乎意料的顺利，还顺便把入职手续办妥了，拿到了教职工卡，出来的时候还不到五点，快的不可思议。

　　她拿着新发的教材和办公室钥匙，溜溜达达的去了食堂。

　　话说这些年不回来，对K大，或是对N市，她想的最多的就是食堂了。里面的饭菜当时吃的时候没感觉，但每每回忆起来，却总要流口水。

　　酸汤水饺、咸肉包子、烤肉饭、糖醋里脊……

　　正脑补的欢乐，准备大吃一顿却被人叫住了。

　　“你是苏语？”

　　眼前的男人二十七八岁左右的样子，格子衫短头发黑框眼镜，有些面熟，却不敢相认。

　　可能看出了她的犹疑，眼前人笑道，“还真的是你，你这些年都没怎么变，还是这么漂亮。我是许延新啊，大二的时候咱俩还一起演过情景剧，你忘了？”

　　一经提醒，苏语也想起来了，“班长？”

　　“哈哈，不错不错，还没有把我忘干净？”

　　苏语有些尴尬，“怎么会，刚刚只是不敢认。”

　　“别提了，可不是不敢认，有时候跟我大学时的照片比一比，沧桑的不是一点半点。”许延新不在意的摆摆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是回来转转还是有事？”

　　等听到苏语回来外语系任教，许延新一脸的唏嘘，“当年上学的时候，咱们系主任就夸你有天分，说将来不论搞学术还是进律所，都必有一番作为。没想到闹了半天，咱们系的美女高材生竟然出国了，不过好在回来了，我代表全班同学欢迎你。我毕业后就留校读研了，现在跟着导师读博，顺道当了辅导员，以后咱们也算同事了。”

　　苏语被他逗得噗嗤一乐，”班长还是这么风趣。“

　　许延新上学的时候就是个活宝，学习好，能力强，幽默又风趣，同学老师都喜欢他，留校任教倒也算意料之中的事儿。

　　“走罢，班长囊中羞涩，请不起你大餐，学校食堂还是随便吃点的。说，去哪个，管饱。”

　　许延新当年在学校学生会的外联部，跟外界有些接触，他本人交友广泛，也是个八卦小能手，所以对苏语的事儿有些耳闻和猜测，但他是不怎么信的。所以当听说苏语不辞而别，匆忙之间不知所踪，还隐隐担忧过。

　　如今见当年那个青涩美好的小姑娘，一如当初，眼底澄澈干净，先是偷偷的松了口气。

　　他也不多问，只带着苏语回忆往昔，还土包子一样追着问国外的月亮是不是真的比国内的圆。

　　自从回国后一直不怎么开怀的苏语，破天荒的连连笑出了声，二人在食堂吃完饭还依依不舍，正打算转战图书馆楼下的茶吧，顺便再约几个还在N市的同学过来时，被一个电话打断。

　　许延新有些不好意思，意犹未尽的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啊，我这真舍不得走，奈何小喽啰就是得随时待命。我这就先撤了，咱们有机会叫上几个同学再聚啊，到时候你一定来，我把我媳妇闺女都带上。”

　　苏语笑眯眯地点头，“行，我就等着你请我吃大餐了。”

　　“你可拉倒吧，我这点死工资全都上缴给老婆了，就剩下一张校园卡还能在食堂打个饭……”

　　还没说完，又是一阵连环夺命扣，他无奈住嘴，摆摆手一边接电话一边走了。

　　等到火急火燎的赶到办公室，主任却说让他该干嘛干嘛去，“不是什么大事，刚刚估计是传错话了，项目该怎么进行怎么进行。”

　　可来都来了，又不好把领导扔下就这么走了，只得任命坐下来加班。

　　苏语在超市转了转，买了些必需品放在公寓，被褥什么的该添置也给添置好。还贴心的买了个儿童浴桶，等安安过来好用。

　　回到仇家的时候，仇天元正在院子里打太极拳，见了她乐呵呵的道：“丫头回来了，怎么不跟同学好好聚聚。”

　　“他临时有事儿，我就先回来了。咦，这套拳我也会，上学的时候体育课老师有教过，不过打的没有您这么地道，我陪您一块儿练吧。”

　　仇天元听了高兴的不行，两个人全都练得一身汗，这才意犹未尽的进了屋。

　　苏语看他高兴，顺道就提了搬出去住的事儿。话音还没落地仇天元眉毛就皱了起来，气呼呼的不同意。

　　她说了半天，这才把人哄得脸色好一点。

　　“这里离学校确实有些远，早上有课的话是赶不及。不过说好了，等到没课的时候，记得赶回来陪陪我这个糟老头子。我这一天天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苏语削了一个苹果递过去，“周末我肯定经常回来看您。而且仇宁跟安安也快回来了，安安可是个小话唠，就怕到时候您被烦的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