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婀娜（重生）》风枕腕

2、第二章

　　身体被抛起，像一根笨拙的干柴，既不轻~盈，也没有美~感，桓乐在愤怒中对自己即将到来的死法更加伤感。
　　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要再次挂掉的瞬间，一根柔软的皮绳套住了她的肩膀，身体一紧，整个人在柔软的草地上滚了一圈缓缓停下。

　　桓乐微侧身转过头，触目是骏马的鼻端喷出的雾气，马背上刀锋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地面仿佛在微微颤抖，奔腾的马蹄声自远而近，铁甲肃然作响中，肃穆的号角声冲天而起，追逐的铁甲骑兵齐齐下马恭敬半跪行礼：“九殿下。”

　　她抬起头。
　　高大的骏马上，一个穿着白狐皮毛风帽的少年背着光，手上拿着一根套马杆，正低头凝视着她，他的眼睛隐匿在光影中，却亮得惊人。
　　月白色的织金锦，袖口和领口都是雪白的毛峰，套马杆的另一端，正好束缚在她身上。

　　果然，这个才是英雄救美的标准出场啊。
　　那目光看着她，带着感叹、沉默、纠结和沉沉无波的庞大情绪，仿佛可以透过她狼狈的形容看到深处的灵魂。

　　被一个英俊的骑士这样凝视，桓乐下意识艰难想用袖子擦了擦脸，至少稍微体面一点，但是连举手都有点无能为力。

　　马蹄声起，近处一个穿着嵌银月光铠的年轻骑士拍马上前，正好挡在他们中间，他含笑，言笑晏晏，人畜无害，温润华贵。
　　“九弟，你不好好养伤，怎么来了？”
　　“三哥。”复陆珩一字一句叫他。

　　更多的马蹄声随之而来。

　　复陆珩抬头，用尽全力才将目光从方才那一抹瘦弱的身影移开，深吸一口气，勒转缰绳。
　　现在还不是带她走的时候。

　　旁边的复陆康德絮絮同他说话，解释三天前他在大王子马场骑马时摔下来，作为哥哥没有及时出手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复陆珩淡淡应声，手指勾着马鞍皮鞘里的一柄长剑，一拉一合中，剑锋微冷，他不再看这个面目温良气质翩翩的三哥一眼。

　　十一年了。
　　他再次回来了。
　　一场意外，让他重新回到十一年前。回到了阿乐被复陆康德带走之前。
　　一念及这个名字，他感觉心脏仿佛骤然被人捏紧。

　　上一世，他没有出席这次献俘礼，是复陆康德救下了马蹄下的阿乐，也是他最后带走了她。
　　这是他们第一次失之交臂。

　　大同七年。复陆康德在大燚的财力支持下成为世子之后，诛杀了自己和大燚最后的牵绊，大燚最后一个小公主，他彼时的侧阏氏桓乐，清算了都城的大燚人，聚齐了混乱的人心。
　　然后举兵扑向了不愿臣服的其他部落。

　　他在仓促中迎战，渐成犄角之势。永远记得最后的决战，郭尔特河旁，他带着父亲所有的旧部驰援被困的大王子，埋在雪地里的骑兵冲出，雪白的阵旗上鲜血淋漓，而最上面的，便是阿乐的头颅。

　　雪地烈马，铁蹄屠刀。
　　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刻看到她紧闭双眸面庞的痛楚，心脏也仿佛被铁蹄踏碎。

　　当他战至一兵一卒，终于突出重围，提着长刀孤身走进北都城的时候，整个都城只剩下一个复陆家的人。
　　众目睽睽下，华衫贵胄的复陆康德站在高阶上俯身看他。
　　“我不姓复陆。难道就不能坐这个位置？我的母亲是红山草原最耀目的明珠，我的父亲英勇无双，大君的位置难道写着复陆的名字吗？”复陆康德问他。
　　“杂种。”他轻蔑骂这个私生子。

　　他听见那个男人淡淡笑了，他盯着他的眼睛说：“阿乐死前，我问她还有什么心愿。她要我把这个还给你。”
　　这就是复陆康德。有怨抱怨，有仇报仇，让他痛的，会以十倍的痛还回去。

　　他看着复陆康德拉弓，箭簇尾部缀着一枚温润的玉珩。
　　锋利的箭簇刺穿了他的心脏，他终于再一次感觉到了那个玉珩的温度。
　　玉珩温润，光滑冰凉。无数次的触碰和抚触，让玉珩很多地方已经没有了弧度。

　　这是他曾经给阿乐的。

　　很多年前，那个偷跑的小女奴在饥肠辘辘中顺走了他的玉珩，被她发现，她红着脸凶巴巴说：“我不是偷，我这是，是捡的。我回了家自然会还你。”
　　还给他么？他想着，她说到，也做到了。

　　复陆珩猛地睁开眼睛，一切正好。午后的阳光正好，冰冷而明亮。
　　正好。

　　以灵魂和生命的代价，长生天给了他新的机会。
　　但是，真的是她吗？
　　他的重生，记忆中的一切，都会仍然如期发生吗？
　　她是否会，按照上一世的痕迹，继续爱上那个男人呢？

　　衍水台上。大燚国珍贵的龙涎香和其他香料在明帐里随意燃烧，像廉价的烛火。
　　大君坐在兽皮铺就的高位上，上一世，因为对权利的疏远，更因为母亲的缘故，他总是刻意回避父亲的所有亲近。

　　号角声陡然而起，坚硬的庆鼓开始敲击，每个人脸上都显露出了狂热的模样。

　　大燚柔软的山水养育出来的女人，自然别有一番不同的滋味，这些昔日闺阁的贵女们，自然更加不同
　　这些艰难留到最后的贵族女子，是特意为大君留的。复陆珩知道用意，他们觉得大君最宠爱的一个侧阏氏就是大燚人，半年前，战争开始前，他的母亲病逝，大君便再也没有纳新人。
　　所以，他们想要再送一个。
　　愚蠢。

　　“这些都是桓氏一族？”
　　“是。都是按照名册点人。都是桓氏子孙。”
　　一个贵族武士上前一步，捏起了那个最边上少女的下巴。

　　复陆珩看过去。
　　少女有一双小鹿一样惊慌的眼睛。和大君身旁那以美丽和沉默著称的侧阏氏有几分相似。

　　大君目光并没有停留，继续问：“桓子安呢？”
　　西门列一愣，很快明白大君是在问大燚国主。
　　他咽了口口水，不自然看了一眼旁边的甯申将军，一个天青色瓷瓶被呈了上去。

　　“他怎么死的。”
　　西门列跪下：“在宫中自~焚，火势太大，无法突进。”
　　大君看着西门列，过了一会，他点了点头：”竟是自~焚么？上一次见他还是二十年前，他骑术好，胆子却小，连在落夜时出一趟城都要迟疑半天。“

　　其他人才突然想起，年轻时的大君并不是一帆风顺登上这个位置，在此之前他也曾流亡大燚京都数年，然后得了助力回到金帐国，但却没有人想到他曾经竟然和这个大燚国国君有过交集。
　　甯申将军面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大君没有再说别的，他看向下面：“战利品是属于胜利者的，这几个宗女，你们分了吧。”

　　七王爷就等在这里，上前一笑，目光看着那个族姬：“弟弟家中的几个姬妾没了后，现在正好空缺。”
　　四王爷冷笑：“七弟真是好快的手。”
　　七王爷哼：“先到先得。”
　　四王爷面露不屑：“七弟又没有军功，没有上战场，家里的姬妾多得需要扩建宅院，为什么先到先得第一个分战俘。没有这样的道理。”
　　七王爷胡子一翘：“关！你！屁事！”
　　大王子便来圆场：“凡事自然有个先来后到。这女人多得是，何必为了几个女人伤了两位叔叔的和气。”
　　老七和老四左右转头哼了一声。

　　复陆康德扬唇一笑，道：”好的自然都给叔叔们。侄儿只要几个做粗活的小女奴足矣。”

　　一直沉默的复陆珩突然上前一步，打断了复陆康德的话：“父亲，儿子也想带几个回去。”

　　大君也有些意外，但很快笑了起来。他直接忽略了复陆康德，看着边上那个被争夺中的宗族少女问复陆珩：“阿珩是想要这个吗？”

　　复陆康德眼眸垂下去，嘴角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

　　“不是。”复陆珩摇头。

　　“这个呢？”大君又问旁边几个，复陆珩再拒绝。
　　其他几个王爷和王子以及将军们面面相觑，大君已将前面所有看得过去的女奴都点完了。

　　“我的阿珩喜欢什么样的？”大君倒是好奇了。

　　复陆珩再抬头，敛去眼底所有情绪，用复陆康德一模一样的话回答：“——这些我都不要。我只要几个做粗活的小女奴足矣。”

　　然后他转过头，众人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不远处是他的马。
　　黑马后面是一群浑身脏乱瘦骨嶙峋的最末等的女俘，不是病着，就是伤着，这些是在所有人挑剩下之后，预备犒军之后随意发卖的劣等女俘。

　　复陆珩缓缓郑重道：“就像那样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再宠爱的侧阏氏，也不过是战争前最后的牺牲品。
嘤嘤，谢谢青兒的地雷。
青兒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2-22 21:09: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