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魂引》月逢星

12、一斛珠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杜一荇就小心翼翼地提出能不能让他先去把工作完成了的意见，反正他们那么厉害，他也跑不了。

　　许是陆压今天心情好，竟答应了，只不过在他身上施了个咒，说是什么能追踪定位，只要他离开青华市一步，就会立即死于非命。

　　吓得杜一荇连连摇头，并保证自己真的不会逃跑。

　　杜一荇前脚刚走，陆压后脚也跟着出门。至于桃隐和鹿衔，昨天晚上玩游戏玩到天亮，到现在都没醒。

　　今天天气仍旧不怎么好，下着淅沥沥的小雨，还刮着风。陆压站在马路边撑着伞等车，许是有些冷，他的脖子上围着一条黑色大围巾，围巾很长，绕了两圈后还直到腰际。仔细一看，还起了小毛球，中间部分的绒毛因为长时间摩擦已经擦去了大半，比起两端的蓬松薄弱了许多，一看就是用了很久。

　　眼前车水马龙，低垂厚重的云层如同桌面上积压许久了的尘灰，风一吹，那些细密的雨滴便如同空气中的细小灰尘颗粒般洋洋洒洒地覆盖整个世界。

　　可能因为这两天是花朝，路上有不少穿汉服的少女，其中一个披着红色的披风尤为显眼，看着裙角绣的白色山茶，倒是让陆压想起不少往事。

　　杂货铺在他手里经营了三千年，在这里，只要你想要，就没有找不到，只是付出的代价也是相对的。

　　这其中有人也有妖，他们有求生的、求死的、求财的，求爱的，形形色色，无奇不有。

　　他们看似不同，但本质实则无任何差别，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欲望而来。

　　　只有一次例外。

　　不过那个少女的模样在他脑海里早已模糊不清。

　　雨水顺着伞面滴滴答地滑向地板，就在陆压没回神之际，一个身影忽的从他右手边冲了出来。

　　她的速度很快，陆压甚至来不及躲避，眼前就是一个不小的水坑，他下意识地抬起手一挡，下一秒，泥水就溅了他一身。

　　他还没来得及放下手，那个女孩就连忙对他说了几句对不起就跑了。

　　陆压甩了甩风衣上的水，抬眼看去只看见一个落荒而逃蓝白的背影，她身体有些摇晃不稳，脚步踉跄，似是后面有什么人在追着她，连雨伞都没撑。

　　看衣服的样式，应该是某中学的校服，陆压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星期三的早上九点三十分，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学生都在学校上课，怎么会还有学生在外面游荡。

　　而且，方才她经过的时候，他闻到了她身上有一股很重的泥腥味儿，就像是忽然下了一场雨后又出了太阳，水汽从泥土中蒸发，夹杂着各种各样的腥臭味。

　　陆压皱了皱眉，只是还没来得及细想，一辆出租车就滑到了他面前，他只得先放弃思考，先伸手拦了车。

　　上了车后，陆压先在车外抖了抖伞，然后才关上门。

　　司机往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见他关了门，才问:
　　“帅哥要去哪里啊？”

　　陆压温声回道:
　　“华星大厦。”

　　听到这个名字，司机师傅手一顿，嘴唇下意识地张开，就连瞳孔都放大了几分，明显很是惊讶。

　　“帅哥你真的要去哪里？”司机不确定地再问了一句。

　　陆压这次没说话，只是下巴微微抬起，眼神毫无动摇地看向他，嘴角微微扬起，不可置疑。

　　师傅悻悻地抓了抓头发，回过头，启动车子。

　　虽说现在已经过了上班高峰期，但作为旅游城市，这个点无论去哪儿都还是有点多。

　　车多，红绿灯也多。

　　才走了一会儿，出租车就停在沿海路不动了。

　　看着前后看不到头的车子，司机也已经习惯了，他很自然地伸手打开收音机，一边道:
　　“帅哥，前面堵车了，你先玩会儿手机，起码要十分钟之后才能走。”

　　陆压没说话，只是侧头看向窗外，他们所处的位置刚好是在内海的海岸公路上，这条公路是悬空的，底下就是潮湿的沙滩，一抬头外面就是一大片海景。

　　因为是内海，还能看到另一边的海岸，再往远点，听说还能从望远镜里看到另一座海岛。

　　陆压伸手在车门的按键上一按，车窗就嗡的一声降了下来。

　　迎面而来的海风带着咸咸的味道，仿佛你只要伸出舌尖你就能尝到海水的滋味。

　　比起隔着玻璃窗看得朦胧一片，现在倒是清楚了许多。但阴天看景，不管怎么看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雾，对于不喜欢的人来说，这样的天气着实让人有些压抑和喘不过气。

　　车内的录音机里传来主持人的说话声，陆压把脸侧了侧，主持人的声音逐渐清晰。

　　“观众朋友们，本台现在插播一条紧急通知，据报道，青华一中今早传来一则噩耗，在上课过程中，因线路发生短路引起火灾，一女学生逃避不及，不幸身亡。对此，我们表示由衷的哀悼，也提醒广大市民…………”

　　火灾？

　　后面电台在说什么，陆压已经完全忽略，他皱了皱眉。

　　司机听后也一脸痛惜地摇摇头，又有些愤慨道: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一天之内死了两个学生，这青华一中究竟是怎么回事！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以后谁还敢把自家孩子往里送！？”

　　陆压捕捉到他话里的信息，疑问道:
　　“两个？”

　　司机点点头，继续说道:
　　“是啊，我朋友是医院急诊科的，昨天晚上他们接了一个电话，说是有学生溺水了，他们赶过去的时候人都已经死了。因为这事影响太大，所以没公布，没想到这还不到一天，就又出事了，真不知道这学校是怎么保护学生的。”

　　陆压皱眉，眸色微暗，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直到窗外的雨势渐大，冰凉的雨丝飘进了车窗内，落到了他脸上。

　　陆压这才抬起头，他的脸被黑暗分割，一半在明，一半暗，越发显得五官深邃立体。他的瞳孔纯黑，像颗黑矅石，只有微微转动时，才可见其中的流光溢彩。

　　但他始终是神色淡淡，看了一眼前方又重新开始缓缓移动的车辆，他薄唇微启，声音微凉道：
　　“师傅，改道去青华一中。”

　　陆压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啊，出了那么大事，学校勒令所有学生回家休息一周，下个星期再回来上课。

　　所以，他一下车，校门口人头涌动，周边站满了撑着伞等学生的家长，再加上雨天，连个下脚的位置都没有。

　　陆压撑着伞，抬头往校门方向看去，只见大门上镶嵌着的青华一中四个大字格外显眼。

　　再看上方压着厚厚的乌云，陆压直觉这里边一定有什么东西在捣鬼。只是到底是不是和灵魂消失有关，还有待商榷。

　　他抬腿走过去，还没等他跨进大门，就被保安拦下了:
　　“你是什么人？有没有入校许可证？没有的话不准进去。”

　　陆压低头，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胳膊，抬头，微笑:
　　“家长也不允许么？”

　　保安摇头，一脸严肃道:
　　“现在不行，只能在外面等，除非你有老师带进去。”

　　陆压挑眉，长长的哦了一声，正想该用什么方法进去时，一旁的保安突然放下拦住在他面前的手，冲着他的左侧喊:
　　“那个谁，站住！”

　　喊完就急匆匆地冲了过去，然后就听见保安的责骂声:
　　“都说了不可以进去，这牌子上写的你们没看见吗？”

　　陆压正想抬头看看是哪个倒霉蛋和他一样又被拦下，结果就看见一个意外之中的人。

　　陆压微微惊讶了一下，看着那个和他一样身着黑色的风衣的男人，一时愣了。

　　而那人似乎也有感应，抬眼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古井无波。

　　随即，那人就收回了视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到保安面前。

　　保安接过看了一眼，竟然给他让开了路。

　　陆压回过神，大步跨向前，一边向他伸出手，一边道:
　　“好巧，你也来接你侄女回家吗？我和你一起进去……”

　　话音未落，眼前着就要碰及的肩膀突然落空，陆压的手落空。

　　他抬眼看他，只见重瑜已经退到了离他三步以外的地方，他紧紧皱着眉，眼里满是防备。

　　保安看了看陆压，又看了看重瑜，迟疑了一会儿道:
　　“你们认识？”

　　陆压也不在意，拍了拍衣服上的水珠后，顺势收回手，他笑眯眯回答道:
　　“是啊，我们是朋友，对吧，重瑜。”

　　念到他的名字时，陆压声音刻意加重了一些，双眼与他直视，里面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想进去。

　　重瑜读懂了他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碰见他，沉默了一会儿后，他仍旧点了点头。

　　保安拿着那张入校许可证，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资料，名字那栏的确写着重瑜两个字。

　　他又抬眼看了看两人，好一会儿后才收起那张纸，对他们道:
　　“你们快点进去，快点出来，十一点就要关校门了。”

　　陆压弯了弯眼睛，愉悦道:
　　“好，谢谢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