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花章》颜九兮

4、第三章

　　漆黑的夜里，屋内烛火摇曳。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落雨声，廉贞端着热茶快步闪进书房，腾出一只手擦去身上沾染的雨水，抱怨道：“真是的，天天都下雨。”
　　一阵凉风起来，他打了个冷颤，扭头朝里望去，只见他家公子穿着单薄的长袍坐在书桌旁。
　　白术握着手中泛黄的卷轴，眉头深锁。
　　走过去将茶放下，廉贞轻喊了声：“公子。”
　　抬起头，白术温和一笑，“什么事？”
　　“雨大天凉，您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我去拿件披风给您。”
　　端起清香缭缭的茶，白术摇摇首，“不用了，你去休息吧。”
　　“天这么冷，我还是得去给您拿件披风。”说完，廉贞忙跑了出去。
　　没有再阻止，白术知道倘若他不穿上披风廉贞是不会罢休的。
　　他垂眸看着桌上花纹古朴的卷轴，微微怅叹。上面布满了梵文与奇异的图案，他细细地看着这些文字图案，却始终摸不到头绪。
　　忽然——
　　双目如同针刺般疼痛起来，白术闭上眼。片刻后，他睁开眼睛时，神情变得有些哀伤。
　　该来的总要来，只是没想到会如此快。
　　当廉贞抱着披风再进来时，他已是一脸平静宁和。
　　为他披上披风，廉贞望着白术略微苍白的面容有些担心的问：“公子，你是否不舒服？”
　　给他一个安抚的微笑，白术摇首：“我没事，大概是真有些冷了。”
　　廉贞瞥见桌上的卷轴，“公子，还无头绪吗？”
　　“几百年间，无人能解开这河图洛书，我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公子你可是百年来最出色的先知。”廉贞眨眨眼。
　　淡然一笑，白术揉揉双目，“解开河图洛书是师父的遗愿，所以我才尽力去探究它，并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廉贞指着卷轴疑惑地问：“公子，它真能预知前世今生，改变世道吗？比您还厉害？”
　　白术点了点头，“并非空穴来风，几百年来历代先知都有此记载，若有人能解开它，必将叱咤风云。我只是一介凡人，怎能与神物相比。”
　　“这么厉害！”廉贞咋舌，正要说什么，被一个闯进的女子打断。
　　“公子，有一个姑娘昏倒在咱们门外。”
　　白术起身快步走出书房。

　　一身缟素来到青竹淡瓦的宅院外，魏紫抬头望了望那大门顶上的“白宅”二字。
　　密密匝匝的雨滴打在身上，浸头了本就单薄的布料，让瘦弱的她不禁抱住自己以汲取微薄的暖意。
　　三日前，她用那一百两银子替父亲买了一副红木棺，请人选了一处清静好地替父亲下了葬，希望他老人家入土为安。等到一切事宜办妥，一百两也已用完。
　　从别人口中她得知那位给她一百两银子的男子竟然是闻名天下的先知白术，一个在世人眼中如神般的人。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是父亲生前所敬信的，也一直坚守的。
　　既然他给了她一百两，她便是卖给他为奴了。
　　魏紫伸手敲上那扇大门，却在一下后蓦然顿住。
　　倘若父亲泉下有知，知晓他惟一的女儿卖身作奴，一定会痛心疾首吧。她深深记得父亲临终前拉住她的手，颤抖地说：一个人穷不要紧，富也不重要，倘若失去一身傲骨，那才是一无所有。
　　紧紧闭上眼，魏紫背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泪痕。
　　父亲一生为人正直忠厚，他信仰与人为善必得好报，信仰做人无论在何时下都不能出卖自尊。所以他终于被奸恶之徒所害，只因他不愿卑躬屈膝。
　　如今，为了能让父亲入土为安，她违背父亲的意愿去卖身为奴，是否已是不孝？
　　屈膝环抱身子，魏紫觉得很累很疲惫。已有多久，她未好好睡过一觉？
　　好累……真的好累……
　　雨渐渐大了起来，在这幽暗的夜中，她孤独无助的蜷缩在墙角，意识一点一点模糊。真的……真的好想就这么沉沉睡去……
　　嘎吱——
　　门打开，重叠的脚步声让意识模糊中的魏紫不禁皱眉。
　　“姑娘你可还好？”
　　这声音……她在哪里听过。哪里呢？那么温暖，那么和煦……如同……家……
　　微微睁开眼，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在眼前似乎很忧心地望着自己。她努力想看清楚那张面容，却在强烈的眩晕中昏了过去。
　　白术连忙接住魏紫虚弱滑倒的身子，触到那滚烫的体温，顾不得冒犯一把甩掉手中的伞，抱起她冒雨冲进大门。

　　温暖的房内，炉火烧得旺旺的，阻隔了冷夜寒雨的侵袭。
　　一位面容清丽的女子坐在床沿，将手中的被褥盖在床上的人身上。
　　这已是第四张被子了。
　　天芮忧心忡忡地望了眼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魏紫，起身走到外间的小厅。“公子。”
　　白术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温声问：“她还发抖吗？”
　　天芮摇摇头，“不过还是很虚弱。”
　　“那是一定的。”白术轻声说，“照她的情形来看，可能已有大半个月未好好休息和进食，加上淋了这么久的雨，倘若今晚高烧不退，就危险了。”
　　他起身将手中的药方递给廉贞，嘱咐道：“你去‘济世堂’抓这几味药回来，雨夜路滑，小心一点。”
　　“恩！”廉贞应声披上蓑衣快步跑出去。
　　“天芮，你去烧一盆滚水，再煮一些姜汤，先要给她祛寒才行。”
　　天芮点点头离开房间。
　　步进卧房，白术便瞧见床上的女子柳眉紧蹙，面色潮红。
　　他在床边的小凳上坐下，手指微微探了探魏紫的额头，滚烫的热度让他眉头蹙起。
　　从怀中拿出一个精巧的小包，白术起身走到小几旁摊开。一排闪着清冷光芒的银针，他从中拈出一根细如毫发的，在烛火上滚动一下。
　　回到床边，他执起魏紫发一只手，将银针扎进中指，稍用力一转再拔掉，一滴鲜红的血珠立刻滚落。
　　挤按着她的中指，等血珠大约滴了六七滴后他放开手，渐渐地血便停住。
　　起身收好银针，他揉了揉疼痛的双目，侧首望着魏紫的容颜。
　　她是三天前在饕餮楼外的那位姑娘。
　　白术记得她的神情很淡漠，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一双澄澈的眸子里隐隐透着与安静外表不符的倔强。
　　那是一双很吸引人的眸子，空灵的近乎雨过天青后的天空。
　　她坚强淡泊的模样让他印象深刻，当瞧见她昏倒时，他的心不知怎的似乎被什么扯动了一下。
　　天芮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瞧了瞧魏紫，轻声说：“公子，她好象好了些。”
　　白术笑了下，“我用银针将她热毒的血放了，应该会好一些。”
　　将手中的帕子浸湿后拧干，天芮递给白术。“公子，姜汤快好了，我去端。”
　　接过热帕轻轻敷在魏紫额上，白术替她将被褥盖严实，凝着她逐渐平静的面容松了口气，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
　　湿润的触感缓解了魏紫灼热的痛苦，她逐渐开始有意识。沉重的眼帘微微撑开一缝，刺眼的光亮瞬间袭来。
　　意识依旧混沌，当再度陷入昏睡时，她瞧见那白色的身影转了过来，一张清俊的面容印入脑海，带入了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