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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雨夜荒村 ...

  •   清明宜祭,风吹来,冥纸满天飞。
      不知谁家坟,突兀塌陷半边,森寒尸骨曝于野,顿时惊得鹊噪乌啼。

      山中砍柴的樵夫,远远地,闻听乌鸦白日报丧,再抬眼望天,浓云如泼墨,黑压压的,看得人害怕,想起那雨中荒村的传说,慌忙收起柴刀,捆了柴禾匆匆离去……

      天空中,渐渐飘起了雨丝。
      古墓垒垒春草绿,萧萧暮雨下,一座荒野孤村,若隐若现。

      *
      入夜,熄灯,屋内黑漆漆。
      就在这时,陡然传来了敲门声:“咚咚咚——”

      “是谁?”屋里人惊问。
      “请问方便借宿吗?”外头传来清丽的女声,悉心解释着:“吾等隶属天师盟,夜遇骤雨,行路不便,恰好途经贵地,想要跟您借个宿,避避雨,可以吗?”

      “某家不借宿。”
      “尔等再去别家问问吧!”

      迅速说完两句,屋里人就鹌鹑似地装死,再不敢出声了。
      站在屋檐下的孟姚,闻言,颇觉无奈,这已然是她开口借宿被直拒的第四家了。

      本来,她与师弟,接了天师盟任务,正要赶往建州,为一户人家,镇邪驱鬼。因着在客舍耽搁了一阵,为赶时间,抄了此处近路。
      谁知这雨说来就来,初时,细细濛濛,二人撑着伞,勉强也能行路,随着暮色渐深,雨势愈发大了,野径泥泞,衣襟沾湿,雨伞不抵用,这都快淋成落汤鸡了。

      顶风冒雨前行,见着村庄人烟,自然是想着借宿,进屋稍避风雨的,可一路走来,敲了数户人家,无一例外,皆是门扉紧闭。
      这些屋主,或是好声好气,劝她往别家试试,或是态度冷淡,直言拒绝借宿,或是噤若寒蝉,沉默以对……

      隔着门板,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的谨慎与恐惧。
      他们在害怕什么呢?

      孟姚成为职业天师这两年,走南闯北,途经过不少地方,也不是没有半夜借宿过,也曾被拒绝过,毕竟是外乡人,乡民害怕门外是歹人,不敢开门,可以理解。
      可似今夜这般,家家户户犹如临大敌,唯恐避之不及似的躲着不见,这就耐人寻味了!

      修长的指骨,捏着伞柄,陆九曜撑开伞,伞面自觉倾斜向孟姚,他面色尚有些大病初愈的苍白,只听他嗓音微哑,道:“既如此,走吧!”
      十七岁的少年郎君,身量高挑,目色清冷,唯有看着师姐,那双浅茶色的眼眸,才会带上些许温情与笑意。

      孟姚默默将伞柄扶正,或多偏向他一些,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好好打伞!”
      陆九曜眼睫半垂,乖声应是:“哦。”

      稍后,趁着她不注意,再度将伞面,一点、一点,倾斜向她那边。

      转身走出屋檐,瞬时,风雨扑面。
      噼里啪啦,密集雨点砸落,仿佛冲锋陷阵般,不停地敲震着油纸伞。

      往后敲了数家,皆不理想,更有甚者,许是听得他们敲门的动静,还未等他们靠近,便立时吹烛灭灯,拒绝之意,不要太明显。
      二人挤挨着,撑着伞,往前走,眼见着快要走到村尾了。

      孟姚抹了把脸,她还真不信了,今夜会找不着借宿的地方!
      再说,他们也不是白住,后面可都是许下了重金的,偏生就是没人肯开门!这地方,着实是有些古怪的!村民畏惧的,定然不是他们,莫非是有甚忌讳?

      轰隆隆——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亦照亮了一瞬的大地。

      就在不远处,村尾桥头,赫然见一道身影。
      对方披着斗笠蓑衣,站在雨幕中,静不出声,不知看了他们多久了?!

      孟姚微微悚然。
      隔得如此之近,她竟然丝毫未曾觉察到对方的存在?

      实在不应该啊!
      莫非是雨声遮掩了对方的脚步声?总之,得小心了。

      陆九曜亦不动声色,握紧了七星剑的剑柄。
      这是随时可以出剑的状态。

      乌云夭矫风作恶,雷奔电掣雨悬河。
      今夜当真糟糕!

      这时,站在桥头的那道身影,微微动了。
      只见对方朝着二人招招手:“两位后生,可是要借宿?且到老身家来吧!”

      倏然听到对方出声,苍老且沙哑,疑似是位上了年岁的老媪,孟姚有些惊异不定。
      她与师弟对视了一眼。

      陆九曜低头看她。
      他做着口型,无声地问:“去不去?”

      孟姚盯着他看了眼,不由得微微凝眉。
      随后,她侧首,隔着雨幕,定定地审视着那位斗笠老媪,半晌,她点点头,“走,过去!”

      陆九曜有些低烧了,他许是不知,可孟姚留意到了。
      唇瓣泛白起皮,面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似极了在客舍反复发烧的那段时日,这让她有些担忧,他们确实需要个能遮风避雨,提供干衣热食的地方。

      二人撑伞,往前走去。
      此非莽直,孟姚身为七品天师,捉鬼擒妖,那都是本职,就没有在怕的,陆九曜尽管生病了,状态不在巅峰,可这不影响他依旧能打能砍怪。

      简单点,就是仗着艺高人胆大。
      不怂!哪哪都去得!

      豆大的雨滴,砸落在屋顶、伞背、地面……
      溅起无数水花。

      老媪依旧站在桥头,走近了,孟姚发现,对方眼神清明,面目慈祥,似乎真的不是坏人或者怪人。
      见得二人来了,老媪转身,带着他们过桥。

      “老身家就在桥对面,二位后生,小心些,这座桥年久失修,莫要踩空了。”

      年久失修是真的,踩在上头,都能听到嘎吱响,不由得让人疑心,指不定下一秒就塌了?好在这桥不长,丈来宽,几块长木板子,拼接而成,中间架着桥墩。
      桥下的溪流,奔涌咆哮,水位暴涨,仿佛随时都能淹上来……

      又是一道闪电劈空。
      孟姚顿了下,方才她似乎瞥见,有数道黑影,翻滚在水浪中,定睛再一看,桥底下黑魆魆,哪里还见什么黑影?

      老媪见她站那,便问:“后生怎么停下了?桥面不安全,莫要久留。”
      语含双关,颇有深意。

      孟姚不知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反正她没露声色,只是三两步,走完了最后一截桥面。

      来到老媪家,此处稍显偏僻,只有她一户人家,或者说,只有她独居于此。
      也不知是被排挤了,还是自动离群索居?

      果然,跟着老媪回家,他们得到了干衣热食,此刻换下了湿衣,正围炉烤火,孟姚捧着姜汤,轻啜了口,微微眯起了眼。
      老媪家里不大,许是从未想过,会有客至,便没准备多余客房,二人自然不可能挤占老媪睡觉的地方。

      于是,陆九曜便想法儿,用桌椅拼了张硬床,再铺上厚实的被褥,勉强可充作休憩之地。怕他们冷到,老媪还翻出了冬日烤火的炉子,以供二人取暖。
      往里头添了根柴禾,让火炉烧得更旺,屋内暖和极了,火光照亮了三人的面庞。

      屋外依旧雨声未歇。
      孟姚同老媪随意聊着天:“阿婆,村里可是有何避讳,或者旧俗?怎的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开,不愿让外客借宿呢?”

      除去斗笠蓑衣后,老媪看着正常多了,黑白夹杂的发丝,被抿在脑后,她面容带着些岁月的痕迹,可牙口挺好的,齐齐整整,未有缺豁。
      她听得孟姚的好奇问话,稍顿了顿,才答道:“本地有那传说,村民都害怕,下雨天从不敢留客,让陌生人进入到自己的家。”

      孟姚捕捉到了其中字眼:“下雨天?”
      其实,她更想问,既然有此传说,大家都害怕,怎的老媪就破例收留他们了?您就不怕吗?因何不怕呢?可想了想,觉得没必要。

      若人家冒险收留他们,当真出于一片好心,她如此打破砂锅问到底,势必不妥。
      再者,若真有问题,她问了,对方难不成就会如实道出?那不是傻么!总之,先静观其变,还不到图穷匕见的时候,且让她偷个懒多烤下火吧!

      老媪有些幽幽地叹道:“对,下雨天。此地传闻中,雨夜里会出现鱼人怪,浑身长着鳞片,没有五官,狡诈残忍,擅伪装。”
      “可以模仿男女老少,各种声音,然后,装作过路的夜行人,敲响村民的家门,若有谁上当受骗了,真给开了门,立时就会迎来不幸。”

      裹着被褥的陆九曜,他有些恹恹地,端着姜汤,有一口没一口,慢慢地喝着,闻言,他眼皮耷拉了下,踩了眼故意藏着话的老媪:“不幸,哪种不幸?”
      他讨厌生姜的味道!

      孟姚瞥向他,见那碗里的玩意,半天没见少的,不由得叹气。
      她哄他:“乖,快喝了,也好发发汗。”

      陆九曜皱了皱眉头。
      到底是乖乖地捧着碗,咕咚咕咚,一口饮尽。

      孟姚抬手,手背抵着他额头,似乎不烫,再凑近,细细观他面容,两颊依旧有些生晕,好在唇瓣不泛白了。
      她收回手,略微放下心,端坐正身,认真地听着老媪说话。

      其实,陆九曜不仅面颊生晕,仔细看,会发现,他的耳朵尖尖,也是红了的。
      师姐轻声哄他,让他乖的那一刻,不知为何,他就有些口干舌燥,再然后,师姐猝不及防,探了手过来,肌肤相触的那一刻,顿时便有一股热意涌上脑袋。

      尤其,师姐她、她还凑了过来,离他那般近,他甚至,都能看清她纤长的眼睫,直挺的鼻尖上那点小痣,或许,还有她轻轻呼出地气,仿佛羽毛刷挠脸颊般。
      陆九曜当即屏息,不敢乱动,待到师姐离开,他缓缓松了口气,又觉有些失落,如此失常,他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他抿直了唇,难不成是烧得更厉害了?

      因着有些走神,陆九曜并未留意,老媪是何时离去的,炉中柴禾噼啪,窗外雨声淅沥,他被师姐塞进了被褥,摁着躺下睡觉,不准他守夜轮值。
      本来出门在外,以往二人,都是轮守的,可这回顾着他是病号,孟姚决意让他好好休养,她搬了张小矮凳,挺直了背脊,守着火炉不灭,亦护着师弟安危。

      许是师姐就在身旁,让陆九曜觉得安全信赖,不知不觉间,他闭上了眼睛,迷迷蒙蒙的,不知睡了多久,突觉一阵生凉。
      他被冷醒了,睁眼,瞥见炉火熄灭了,正觉得奇怪,突然意识到不对!

      他立时侧首,只见板床边,那张小矮凳还在。
      可他师姐呢?!

      陆九曜顿时惊坐起身,再仔细一找,便寻到了师姐的身影。
      只见她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有些怔怔的,似乎是在看外头的雨。

      哦,原来是虚惊一场。
      随即,他走了过去,刚想问师姐,要不要去躺着休息下,换他来守着。

      站在窗前的师姐,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便见她缓缓地转过头来。
      五官竟然是空着的!

      就仿佛画纸上,画师只给人物画下了身影,五官尚未描绘,便撂下笔匆忙走了。
      陆九曜顿住脚步。

      “师弟。”对方用着师姐的声音,轻轻地唤他:“你看见我的脸了吗?”

      陆九曜面无表情:“……”
      岂有此理,竟敢亵渎他师姐!他师姐人美声甜,哪里是这鬼东西能模仿的?!

      须臾,拔剑!
      他斩下了对方的脑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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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雨夜荒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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