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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山中 ...

  •   枕流像从前的每一日一样在拂晓时醒来。
      她的预感没有错,雪丝毫没有停下的征兆,也没有变小的趋势。推开窗时,能目睹的只有满目皑皑的雪光。
      她把自己打理一番,推开门时,发现客人已经醒了,正对着墙上挂着的字轴沉思。
      “您醒的真早啊。”
      “啊,托你的福。”殇不患说,他把目光从纸面上移开了。
      枕流将目光投向方才被他注目的卷轴,那是已经变得泛黄,属于旧主的留书。“您对那个感兴趣吗?”
      “只是随便看看。不过写下它的应该是个十分有才华的人吧。”
      “……才华吗?我不太理解……”枕流说,“不过,爷爷懂得很多。虽然生活在这种举目无人的所在,但他却能和我讲许多天下的事情。”
      西幽的。过去的战争的。雪原以外,有如天险鸿沟的无际沙漠。
      还有那把剑。
      每当提起它的时候,他总是露出让她难以理解的诸多表情,因为不能理解,那显得很复杂。
      她不明白。
      他死去以后,她挖下土坑把他埋起来,将剑插在他的坟墓前。她再也不能明白他曾经的表情都带有什么含义,而那是出于什么了。
      这里只剩下了她和剑。
      有时候,她想,那是不是正是因为她什么都不懂的缘故?如果她更知
      谈话就此中断了。枕流从柜中翻出了今天的早餐,“冬天没什么东西可吃,请用这个吧。”
      她把干果摆到了殇不患面前。他道了声谢。
      “雪没有停呢。”枕流说,“您作何打算?”
      “你好像挺期待的嘛。”
      “是啊。”她坦然地说,“因为我从来没和其他人相处过,如果您没有出现的话,我迟早连如何发声都会忘记吧。”
      旅人看了看,露出复杂的表情,但他开口的事情和她说的话无关,“……你平时都在吃这样的东西吗?”
      “是冬天的话。”
      “……哎。”男人发出了苦恼的叹息声,“那个啊,小姑娘。”
      “嗯?”
      “就算是冬天,光吃这个也是不行的。”他正经地说,“作为借宿之仪,我也应该回报你才对,今天就让我来做饭吧。”
      “……是?”
      她茫然地回应道。
      殇不患已经率先走出了带着雪风的门扉,寒气迎面而来。他并不十分在意地深一脚浅一脚踏出庭院,“哦,你不跟上来也可以,不是什么难事。”
      “那可不行,您不熟悉这个地方,万一发生什么就糟了。”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捞起披风跟在了他身后。不跟着他,她还有什么事可以干?
      他们在雪地里走了一会。
      雪堆得很厚。不经意间,她的小腿已经埋入其中,虽然她并没有感到痛苦,但行走却变得困难了。好在旅人很快就说“就是这里”,在一从已经被冻霜包围的树前停下脚步。
      那不管怎么看都只是棵光秃秃的,快要枯萎的植物。
      “这里有什么吗?”她好奇地发问了。
      “嘛,别那么着急。”他轻松地用木剑翻了翻树根处的雪堆,雪堆下面仍是积雪,又开始娃了起来。
      晨中降雪尚不暴烈,要挖开雪堆的难度并没有增加,很快掘出的洞中便可看到黑色的土堆。
      土堆已经冻硬了。他啪擦啪擦地敲了两下,又松了一个角。
      由是,土堆也很快显露了原貌。
      “哎呀……”枕流惊叹了一声。
      土堆里僵卧着一只动物。
      它的皮毛已经失去光泽,冷硬地蜷缩成一团,周围散落着松实和零散的果实、针叶。
      是冻死了吧!这环境对于动物实在过于残酷,以至于四季都不常有活着的东西。出现这有些悲哀的小小尸体也像是一种奇迹。
      “好,这下就能加餐了。”殇不患刨出来后,她发现那是只野兔。
      他拎着冻僵的兔子耳朵,又抓起了那些树实,向来时的方向走去,看起来无端和蔼可亲了许多。
      枕流又忙不迭跟在他身后,“你是怎么知道的?”
      “该说直觉吗……这种天气,树下面冻死的动物不少吧。”
      “可是我就从来没有见过!”
      “是吗,下次多看看就会有了吧。”
      “话说回来,我也没有吃过动物,请问这该怎么做好呢?”
      “你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啊……?”
      这种天候下往往只有风干的果实与烹煮的雪水。
      没有雪的时候,她也许会走得更远一些,去摘取新鲜的水果和能够食用的植物,也会采药。
      这里秋天有种花,花蜜虽然少,却相当芬芳,她会尽力搜取许多在不能出去的日子里品尝。
      ……好像是没什么好吃的。
      没有办法,这里就只是片什么都没有的土地罢了。
      爷爷自称是有一种辟谷之学,连进食都不需要。这山里在乎填饱肚子的只有她一个人。她一直觉得,他是不是正因为不进食才那么快离她而去了?但他身形并不日益佝偻,大约真的和自己没有缘分,岁数已尽了。

      他们回到小屋里,旅人对冻得像石头一样的野兔似乎也犯了难,最后决定先放置在火炉旁等一等。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殇不患简直被盯得发毛,欲言又止,“你想要说什么吗?”
      “可以给我讲讲外面的事情吗? ”
      “这倒是没什么……你想听些什么?我也只是个没见识的普通人啦。”
      什么都可以,枕流说。
      然后,他开始讲起了西幽的故事。
      她听得很认真,不全因为他讲得和爷爷完全不同,只是不管她怎么想,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见过的话,要想象当然是很难的。
      话题不经意间偏向了他自身,“您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这里离有人存在的地方也很远啊。”
      她的问题天真又无所顾忌。殇不患并不急着回答她,而是去探了探炉边的兔子。
      好像已经煨热了。
      他问她借了一把刀,但她只是把外面挂着的柴刀又给了他,好吧,看来她确实从无剖杀猎物的需求。殇不患叹了口气,柴刀解兔固然不美,但对他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他也实在没有想到,就在一天前还以为自己得在雪里连续跋涉以渡过严寒的自己,现在却在这里收拾兔子,“我要去鬼没之地。”
      “鬼没之地?”她想了想,又问,“是那片沙漠吗?”
      在这片雪原的边际是沙漠。
      让人难以置信,但它们确实没有什么缓冲地带,像被强行拼凑出的一样交融着极度的寒热。不论哪一处,对人类来说都仿若天险。
      “没错,我想渡过那里,前往东离。”他爽快地说,手下不停,十分熟练地把兔子皮同肉分开。那把钝重的柴刀在他手中,轻锐灵巧得好像柳叶。
      兔子三下五除二地被拆好了。
      看起来没什么食欲。她想试一下的时候,被他拒绝了,并且教训了只能吃熟食。
      “东离?”
      枕流问。
      她往锅里倒了两三捧雪,冬天唯有这是个好处,等过一会煮沸了,就能喝了。
      “没错。”殇不患告诉她,东离与西幽一样是被鬼没之地分隔的国家,因为从来没有人渡过沙漠,也就从来没有人知道对面的国度是何种情形。
      是这样吗?
      枕流曾只有一次,想要从这里离开,于是趁雪停的时候走了三天,离开了常年居住的家。
      她一直走到了雪原的尽头。
      在冻裂的土地前方,是更加无垠的褐红的暴风。
      但只有一点相同,那里也不存在任何东西。她看了很久,最后离开了。
      火烧得很旺,雪很快化作水,沸腾了起来。殇不患一气把兔肉全倒了下去。
      她惊愕地看着他。
      他又翻出刚刚捡回来的松实,接着是刚刚问她要来的干蘑。
      还有些自己携带的奇怪粉末。
      ……铁锅海纳百川地把这些都吞下了。
      “这莫非就是料理吗?”枕流敬畏地问,“真是一门豪快的技艺。”看起来是只要把东西都倒进锅里就大功告成。

      似乎过了很久的一段时间,他说,可以了。她探过头去。
      热香从锅里散发出来。
      她从来没有闻过这种味道,对着锅吸了很久。殇不患十分无奈,给她装了一碗。枕流自觉已经被他当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但这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与知道很多事情的年长的男人相比,她确乎像个孩子。
      他们在屋子里分着兔肉汤喝的时候,已经过午了。
      雪变大了,下午大约是不能出去的。好在汤做得比预想得要多,度过晚上绝无问题。
      肉的质感有些奇怪,他说可能是在雪里冻太久了,非常可惜。但汤真是很好喝,枕流喝了很多,问他明天还能不能出去找找兔子。
      这样她以后说不定自己也能做了。
      殇不患说等雪停了可以去看看。

      那就至少是明天的事了,她很开心地点了点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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