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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 100 章 ...

  •   摇摇欲坠的身体几乎要站不住,曲雁屏感觉那股魂魄深处慢慢透出来的冷和疼逐渐侵袭上自己的躯壳,她嗓子一痒,咳出了眼泪,“魔君……是我错了,我不该想杀她,我不该派人去追杀她,不该骗她是您的命令,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打我骂我都可以,可不可以不要生我的气……”

      温茶将冷,最后一丝柔情彻底消散,敖冽冷下神情,就连赤色的眸子也仿佛被冻结,变作暗沉的红,“你派人追杀她?说是我的命令?她不是与玄族人一起逃走的吗?”

      喉头一阵一阵抽搐,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魔……魔君……”

      脸上的肌肉在愤怒中颤抖,敖冽烈焰般的发色就像着了火,火闪烁着无法遏止地蔓延到他眼里,他疾步上前掐住曲雁屏的双肩,低吼:“我这些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是不是你把她抓起来了!是不是你!”

      曲雁屏啜泣着,带着惶恐不停摇头:“我没有,魔君,我没有,她是被玄族的人救走的……您忘了吗?她背叛了我们,是她告诉玄族如何破解山门阵法!”

      重重把她摔到地上,敖冽转身,起伏的肩膀是他在拼命压抑的怒气,弥天的魔气在他身上狂乱地飞舞。

      他知道的,文锦没有死,她活着回去了陆家,说出了所有魔教的秘密,才让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包围了碎空山,挖空了玄天殿。

      可是她去了哪里?

      ……她还活着吗?

      曲雁屏的肩几乎被捏碎了,她脸上挂满泪,还要说什么,刹那间,心上像是断了一根紧绷着的弦,强大的拉力让断裂的两端狠狠砸在她心房,痛得不能呼吸。

      她愣怔着,眼珠子不知该放在哪里,最后重新回到敖冽那里,软坐在地上,倾诉一般哭喊:“魔君……阿崎死了……阿崎死了……”

      思绪被拉回,敖冽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知道这个腾崎,这人是从萧家判族出来投靠魔教的,据说那时候在萧家地位并不低,引起了玄族好大一阵波澜,当时自己是不愿接纳这人如教的,他认为这种能叛出养育的自己家族的人,早晚有一日也会背叛魔教。

      更何况腾崎上山的时候就说,我不是来加入魔教的,我只是来陪在阿屏身边的。

      阿屏似乎与他之前就认识,面对他的到来十分开心,此前长大了的阿屏许久没有对自己撒过娇了,可是那次她央了自己一夜。

      后来腾崎就留下了,自己观察了他很久,发现他的确没有别的意图,即使这人摆明了谁的话也不听,就听阿屏的,自己还是觉得替阿屏找一个贴身护卫倒也不错。

      可是之后阿屏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变得易怒,善妒,她整日与腾崎混迹在一起,手下带着一群不服管的魔修,给魔教惹了不少麻烦,也让他头疼了好一段时间,他明白这些都是那个腾崎纵容出来的,自己也与她谈过多次,她总是答应,但没过多久又变本加厉。

      他不是没察觉到阿屏看自己的眼神有了变化,只是不愿多想,到后来他甚至故意要去寻过腾崎的错处,想将他逐出魔教,然而这人生性谨慎,偏偏让自己找不出理由下令。

      直到文锦出现,他们相爱,有了孩子,阿屏看他的眼神越发热烈,到后来明里暗里欺辱文锦,他怒了,狠狠骂了她一顿。

      从那天起阿屏就变了另一个人似的,阴沉,暴躁,手段狠辣,在自己与文锦之间挑拨离间,四处中伤,他丝毫不怀疑是那个腾崎在后面助纣为虐,看他也下不了手去严惩这个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

      这便是他错的最离谱、最后悔的一次。

      后来他因事务不得不外出,再回来时文锦已经逃了,而阿屏万分笃定地说文锦是与玄族人勾结串通,才从牢狱中出逃,并且担忧魔教会被出卖。

      他压下这件事,心中虽忐忑,却是因为文锦还在月子当中身体虚弱,扛不住长途劳累,至于她可能出卖魔教的事情,并不担心。

      她相信文锦。

      可后来一切都失控了,魔教山门秘密被玄族知晓,不过半月余,他们就打上了碎空山。

      那时他真的以为过是文锦生他的气了,没想过是这样一个天大的误会。

      真正相爱过的人,在经历背叛之后,才会彻底死心把对方当做一个仇人一般放在对立面置于死地罢。

      冤孽,都是冤孽,自己与文锦,阿屏与腾崎,世间众多因果报应,都逃不过冤孽的纷扰,平白添了那么多爱恨纠葛。

      从尘封的记忆中抽离,他眼睛有些干涩,这一双目早在三年前就干涸了,他的心会止不住的痉挛,但已经不会再流泪了。

      他在那沉睡了十七年的梦境里早就把泪水流干了,所以才会在苏醒之后忽醒忽懵,半梦人生。

      曲雁屏按住那颗疼到近乎撕裂的心房,连指尖都在颤抖,“……魔君,阿屏只有您了。”

      绛紫色的长袍平静地垂着,就像主人平静的内心,水洗了多次难免褪去一些颜色,但只要穿在主人身上,就还是那副尊贵昂然、君临天下的傲然,“你从来没有拥有过我。”

      猝然泄了气,曲雁屏俯撑在地,张大了嘴,可那些空气呼吸不进,让她一阵窒息,“……我知道了,魔君。”

      如果我没有嫉妒文锦,我们是不是还能在碎空山上肆意的生活,如果我没有爱上您,我是否能早一些看见腾崎的心意,又或者……如果那夜您没有遇到我,是不是我就可以早一些离开这个让我彷徨的人世?

      现在我知道了,我从始至终都错得离谱,我拼死从死人堆里爬出,费尽半生去追求那些从来不属于我的东西,消耗去太多我本可以拥有的,落到今天这一步,全是我咎由自取。

      既然我一无所有,那我走好了,离开这些带给我痛苦的一切,是不是就能畅快呼吸了?

      屋内一道白光闪过,寒芒刺痛了敖冽的眼,他震惊地回身去夺,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那把匕首深深扎入曲雁屏的胸膛,一颗心刺裂成两半。

      敖冽错愕道:“阿屏!?”

      曲雁屏卧倒在地,蜷曲的手掌犹豫着要伸过去抓住什么,声音支离破碎,“……魔君,阿屏知错了,阿屏欠您那么多,不知道一条命够不够还……”

      终究还是心疼这个孩子,敖冽单膝跪下去,抱起她软绵的身子,皱眉低语道:“你这是何苦。”

      到底还是抓到了他的手,曲雁屏翘起唇角,露出染红的唇齿,喃喃自语道:“……应该是还不清了,我还欠着阿崎那份呢……还不清了。”

      我穷极一生追随您的脚步,从得知您死讯的那一天起便被噩梦折磨整整二十年,如今知道您还活着,我终于可以从梦中醒来,就先将您的那份偿还了罢,阿崎的,我去另一个世界补偿。

      还在拼死跳动的心不断呕出滚烫的鲜血,排山倒海的凉意夺去她浑身的力气,迷蒙的眼睛快要看不清东西,她努力地要在生命终结之前将自己的信仰、自己的神铭刻在脑海里,“……魔君,冽……冽……”

      声音渐渐小了,气力一丝丝竭尽,流干了鲜血的躯体轻如鸿毛,她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脚,就连濒死的无力也感受不到了。

      苦撑了一生的生命宛如破开的帛巾一般铮然断裂,那些执念和负累随着呼出的最后一口气消散于尘世。

      敖冽像抱着婴孩一样把她慢慢冰冷的身体抱进怀里,指腹在她脸上轻轻擦拭,红白相间的伤口已经结出一层薄薄的膜,停止了流血。

      大掌覆上曲雁屏安然闭上的双眼,脑海里蓦地将她的影子与幼时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重叠在一起,他想,至少在此时,这双眼闭着的时候,她是没变的。

      小女孩还没长大,魔教才刚刚成立不久,自己也不过十余岁,花光积蓄买下的碎空山还是块荒凉的野地,他撸着袖子,和那些追随他的人垦地修房屋,小姑娘就在旁边提着装茶水的食盒,躲在那颗百年的大树底下避暑等候。

      后来集市建成了,魔教人多了,他不用亲自下田了,又开始愁该怎么向那些不服管的家伙们收租,这些魔修们肆意妄为惯了,是该想想办法治治他们以示威严,长成少女的她此时早有了主见,时常为他提一些建议。

      再后来,她眼中的火燎原之势扩张,他无奈之下选择暂时拉开距离让她冷静一下,却在这时候遇到了文锦,那个让自己五脏六腑又重新活过来的女人。

      等碎空山破了,玄天殿塌了,那颗百年老树被烧作焦炭,所有的事情已经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谁能说自己没有过错呢?可再给一次机会,他还是会选择在那日午后,亲自去收租最困难的那铺视察,然后找到那个鬼鬼祟祟的女子,故意与她相遇。

      只是注定要辜负一些人了,但这不是在做一个抉择,而是必然的结果,他,魔君敖冽,注定遇见陆家女弟子文锦,两情相悦,结为连理。

      一个虚浮的脚步跨进了屋子,迟缓的、无半点内力的步伐停在了敖冽身后,犹豫着开了口:“魔君……我们,我们去碎空山吧,把阿屏葬,葬在那里,她一定是高兴的。”

      敖冽徐徐抬头看他,掀起波澜的内心缓缓回归平静,“是啊,我们带她回家吧。”

      她在那里懵懂到识事,那里才是她的家。

      他把一只手摊开支出去,放在连靖面前,等了一会儿,见连靖没反应,哑然失笑,“阿靖,拉我一把。”

      “啊,好,好的……”连靖红着脸去拽他,两个人的手握到一起,费了很大劲也没能把人拉起来。

      敖冽不着痕迹地施力,顺着他的方向站起来,无比自然地在他杂毛乱飞的脑袋上揉了揉,随口道:“阿靖力气还是太小了些,回去得把功夫课重新拾起来。”

      连靖垮了嘴,如蚊子叫一般应着,“……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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