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中》金铜钱

10、第 10 章

　　10

　　沈霄饰演的喻松是个生活在平房里的手艺人。他的家不大，后面有个院子，平时如果天气好，喻松就会坐在房间里，有时候是喝茶，有时候只是单纯地晒太阳。

　　他的家里还养了一只猫，邻居们很少看到他外出，除了采购生活必需品的时候。

　　每个星期三，喻松都会外出采购生活用品，他就骑着他那辆已经生锈的自行车，穿梭在这个低矮的街道上。

　　四周的邻里几乎都认识，只是他们和喻松的关系不亲近。

　　因为这人脾气有点古怪。

　　黎若森坐在角落里，看着坐在阳光下的沈霄，其实这会儿天气已经很冷了，但是因为拍摄需要，所以沈霄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外套，他的脚边是一只睡着的黄猫。

　　沈霄的手里是刻刀，但是自从喻松的手受伤之后，以前那些精巧的玩意儿，是再也雕不出来了，只能雕刻一些哄小孩玩的小玩意儿。

　　这些都是沈霄本人雕刻的。

　　黎若森的半张脸，几乎埋在了羽绒服里。

　　其实他也不记得自己写这个剧本的时候，是在想些什么了。

　　因为这段戏几乎是沈霄的独角戏，所以黎若森看得很专注，他看着监视器镜头里的沈霄，或者说是喻松，他看着喻松抚摸着自己雕刻出来的小兔子。

　　这个小兔子其实很粗糙，只能勉强看出个兔子的形状。

　　而喻松在雕刻的时候，手一直是在抖的……

　　“卡。”

　　直到导演喊停，黎若森才如梦方醒，他看着镜头里的沈霄，在沈霄的表演下，他觉得喻松这个人，好像是真实存在的。

　　黎若森在写剧本的时候，是喜欢喻松这个人物的，他虽然不善言辞，还有些不合时宜的守旧老成，但这些都是黎若森本人喜欢的特质。

　　紧接着，后面一场拍的是沈霄和自己女主角应玉靖的戏份。虽说是女主角，其实应玉靖在这部电影里的戏份不多。

　　因为故事的重点其实不在喻松的感情生活，讲述更多的，还是喻松和他的这个手艺。

　　而这个手艺，现在正在慢慢消失。

　　如果可以，喻松是想雕刻出更多更好的作品的，但是他的手在一次意外中受伤了，所以才来到了这个地方，半是养老，半是修养。

　　不过他没有放弃。

　　电影里的另外一个角色，也是现在的人气明星宋毅饰演的，他对木雕其实没有多大兴趣，对玩木头这件事更是觉得老土。

　　他来到喻松的家里也是个意外，而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原因，他才接触到了木雕。虽然直到最后，他也没法喜欢上。

　　但是喻松对人生和对自己喜爱的事物的态度，却也是潜移默化里改变了宋毅这个角色的一些想法。

　　考虑到了观众的观影体验，黎若森写剧本的时候，也加了一些会让观众感兴趣的情节，比如观念老旧的喻松，和宋毅饰演的邱晨，在一些事情时，因为观点不同，而引发的笑料。

　　只有宋毅这个半是徒弟半是朋友的存在，未免显得有些单调，所以还有应玉靖饰演的，喻松的女朋友。

　　不过感情戏份不算多，黎若森坐在轮椅上，他看着远处，在和助理说话的应玉靖，在这之前，他没想到女主角会由应玉靖饰演。

　　原本定下的其实是另外一位实力派女演员，因为喻松的年纪其实有些大了，他比沈霄的实际年龄还要大一些。

　　而应玉靖今年也才25，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如果饰演喻松的女友，似乎有些不伦不类，至少对喻松这个人物来说，他不太可能有个比自己小了一轮还多的女友。

　　但是应玉靖的经济公司厉害，经纪人也保证，只要参与了这部电影，应玉靖可以随时化老妆，为了拍戏增重也是可以。

　　至于档期，肯定十分充足，能够满足各种调度。

　　经济公司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而应玉靖年轻漂亮又当红，电视剧当红小花首次触电电影，搭档更是这位刚刚拿到国际奖项的影帝——

　　听上去就充满了噱头。

　　至少电影前期宣发的时候，还是有些话题度的。

　　再加上宋毅这位当红演员，制片方也有自己的考量，如果双方粉丝能够在微博上给电影的前期宣传造势，那么他们更多的预算，就能够放到线下的宣传上。

　　黎若森其实不讨厌应玉靖，虽然外界对这位当红小花，有些诸多恶意的猜测，比如那部让她真正意义上出名的电视剧。

　　这部电视剧的出品方，正是黎若宇的公司。

　　而在此之前，刚刚毕业的应玉靖，在电视剧里演过戏份最重的角色，也只是女三号而已。

　　应玉靖刚刚毕业，就签了一家不大不小的经济公司，接着就是黎若宇公司买来的网络小说改编剧的女主角。

　　这种突然空降的新人，自然是免不了恶意揣测的。

　　毕竟在那部电视剧官宣的时候，很多人都对着女主角的定妆一头雾水，无论是小说粉丝还是八卦路人，都想不起来这是哪号人物。

　　就算后来靠着搜索，知道了这人是谁，大多数的反应也是——

　　她凭什么演女主角？

　　甚至和她搭档的也不是籍籍无名的演员，而是一位多部电视剧收视率都不错的前辈。

　　整个阵容都像是特地开来替她抬轿的。

　　作为出品公司的老板，风流之名在外的黎若宇，自然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

　　虽然黎若森知道，从始至终，黎若宇都没有追过这位当红小花，但是外界的猜测却一直没有停止过。

　　黎若森对古装偶像剧不感兴趣，也只是知道后来这部剧的收视率不错，一下子就捧红了女主角应玉靖。

　　在应玉靖的经济公司，强烈要求加入这部电影之后，黎若森也去百度了一下，发现那部捧红她的电视剧之后，应玉靖又接了一部都市剧和一部年代剧的客串。

　　黎若森看着应玉靖上了妆之后，顿时变得平凡无奇了许多的脸庞，他觉得这个女孩大概是有些野心的。

　　电影拍摄往往不是按照时间线拍摄，导演下面拍的一场，就是喻松和应玉靖演的女主角的第一次相遇。

　　应玉靖这个角色发挥的余地不是很大，黎若森写的时候，并没有着墨很多。

　　毕竟这部电影的重点其实是喻松和木雕，所以女主角也只是喻松生活中的一部分，她喜欢喻松，但是喻松从没有对她有过什么表示。

　　直到最后，她离开的时候，喻松才稍微表现出了一点情绪的波动。

　　黎若森看着镜头里，穿着破旧而整洁的外套，看上去有些老实木讷的喻松，他走路的时候，脑袋总是有些低的，像是不想关心外界的任何事物。

　　然后，撞到了罗茵茵……

　　黎若森一直觉得，演员真是个神奇的职业，他知道的沈霄，平日里的表情总是很平静，头发很短，穿的衣服也简单，偶尔的时候，下巴上还有刚刚冒出来，忘记刮的胡茬。

　　但他的神情总是坚定又自信的。

　　而监视器里的喻松呢？

　　他虽然看上去也一样平静，但是眉宇间，却是不自信的，或许他曾经是自信的，但是有些事情，却毁掉了他的自信，毁掉了他赖以为生的骄傲。

　　他双手插在上衣的口袋里，撞到罗茵茵之后，他反射性地伸出手，扶助了罗茵茵的身体。

　　罗茵茵刚想道谢，就看见了喻松的手。

　　喻松下意识地把手又塞进了口袋里。

　　罗茵茵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急忙道歉。

　　喻松摇摇头，然后慢慢走远了。

　　“咔。”

　　导演喊了暂停，然后拿着对讲机，对片场那边说话……黎若森听着导演对应玉靖的指导，他看着监视器里暂时放松下来的沈霄，脱离了角色之后，他眉宇之间那股淡淡的阴郁和不自信，顿时不见了。

　　黎若森推着轮椅，慢慢来到了外面，他看着站在片场里，在和旁边人说话的沈霄。

　　应玉靖在听着导演和她说戏。

　　一切看上去都挺好的。

　　或许是因为黎若宇的目光过于强烈，沈霄突然转头，穿越人群，看到了淹没在人群之中的黎若森。

　　然后慢慢走过来。

　　“片场其实很无聊的。”他站在黎若森身边说，“以前在片场，最耗时间的，就是等自己的戏。所以没事儿的时候，我们都会聊聊。”他看着和周围有些格格不入的黎若森,“我以为上次之后，你就不会来片场了。”

　　“为什么？”黎若森问。

　　“我觉得你不会喜欢片场的环境。”沈霄说。

　　“其实挺有意思的。”黎若森说，“特别是拍古装戏的时候，看着演员吊威压。”他对沈霄说。

　　沈霄站在黎若森身边，他本来就不是很爱说话，黎若森显然又是少言寡语的，这会儿两人站在一起，倒是安静得很。

　　黎若森抬头看着沈霄的侧脸，小吴在远处，大哥也不在身边，他突然觉得，这样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