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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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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想到唐宁虽然读书极不开窍,做生意却有一些门道,慢慢的唐褚干脆把连邡川之外的半个华颜阁都划给了他,还许诺给他分成。
唐宁原来爱去逛戏园子本就是为了不读书躲清闲,这会不用读书还能攒自己的小金库,也就放了大半个心在铺子上正儿八经地管起事来,进货谈价和老伙计们问行情……忙起来连乾坤园都去的少了。
不过去的少也不是不去,唐褚把铺子交给他也就等于当他是个大人了,再去戏园子也能睁只眼闭只眼,于是唐宁捧岑零的场更是肆无忌惮起来。
更何况以前众人唤他唐二少是看着唐褚的面子上,说不定私下里如何看他。现在自己手上有着十几家铺子每月有了稳定进账,小子们伺候得更仔细不说,再听别人唤一声唐二少都觉得是稳当的。
唐安对这种想法嗤之以鼻,他自定亲后与徐琴柔情蜜意,每日除了按时去书局上班其他的时间都陪着徐琴消遣,就等着正经把人娶进门了。而令唐宁称奇的是自己哥哥就这种过一天混一天的工作状态居然还升职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岑零把茶杯端给唐宁,“书局老板的女儿是你们未来唐家大奶奶的同窗好友,大少爷对她朋友用心,她自然也多帮衬。”
唐宁侧目:“你比我还清楚。”
“我们这地方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消息传的自然也比其他地方快,”岑零低下眼睛,“何况吃我们这碗饭的,不摸清楚门道,哪天得罪了谁都不知道。”
“我又没怪你,”唐宁接过茶,“说起来,你现在还不到岁数不用接皮肉活,过两年怎么办你打算好了没?”
“能怎么办,”岑零抬起头又是笑嘻嘻的神情,“现世道不安稳,等过两年我在哪还不一定,过一天算一天吧。”
唐宁知道他有自己的主意只是不愿说,也就不再多问,他理解岑零对于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干人等的不信任,他甚至觉得这样更好,总比自己次次都跌进同一个坑里来的稳妥。
生活一旦平静下来日子就过得飞快,夏暑消了转凉入秋,可秋天还没怎么过就到了天气就又凉了一层。
乾坤园又到了三年一度的换合作行的日子,唐宁瞄着这事儿筹划了挺久,再加上岑零一众人等的助力,华颜阁一举拿下了乾坤园的所有供应。
这事整个邡川都知道了,旁人说起唐二少的时候终于在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是非中夹杂了对他会做生意的赞叹。
“长迁说的对,”唐安看着回来邀功的唐宁叹了一口气,“是我逼你读书你才惹事,你做别的事是能做的好的。”
唐宁拿下生意本就心情好,再听哥哥松口夸他更是得意,隔了一会才回想起他话里那个熟悉的名字:“顾青山?他还同你说过这个?”
“刚夸你一句你就没礼数了。”唐安在他头上敲了一下,“长迁刚离开邡川时给我写过信,说你本性不坏,就是贪玩些。”
“……”
“还告诉我李子豪回来了,让我看好你别再被李子豪一类人给带偏路上去。”
唐宁刚泛上来的一点感动就被这一句话给打回去了。
"你还同他写信?我怎么不知道。"
"也不是同他写信,"唐安摇摇头,"他给我的信中说他随军没个固定的驻地,记起时报个平安罢了,我收到也不知是几天前的,更没法回信。"
真有情致,唐宁想,若是要用新潮一点的词来形容,真够罗曼蒂克的。
"还好吗?"
"什么还好?"唐安瞧他,“你问长迁?”
唐宁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怎么问出口的,解释也觉得奇怪,只好又说一句:“我问战事。”
“说不上好不好的,能僵着不打下来已经算幸运了,”唐安倒没为难他,跟着说一句,“说起来长迁在信中倒问过你好,你我都早出晚归的忘记说了。”
“哦……”唐宁摸摸有些发热的耳尖。
“想起当时你要他给你做先生时我还嫌你不懂事,这才半年不到,他打仗去了,你也长大了。”
“你都要结婚了呢。”
“是啊,”唐安笑了,“也不知道长迁赶不赶得回来。”
唐宁用手戳着放在书桌上的镇纸,“他是军爷,你是书生,你俩怎么认识的?”
“我们一帮学生去西山玩,路上被留匪敲了杠,他出手解的围,后来又凑巧见过几次,就熟了。”
“就这样?”
“那还能怎么样?”唐安失笑,“北平那时候乱,我也找不到好的谋生就回了邡川,去和长迁道别时还以为我们今后难再见了,没想到今年他就因公事调来了邡川,真是有缘。”
有缘。
唐宁舌根莫名苦涩起来,抢了哥哥的茶喝了一口,那本来隐约的苦味彻底弥散在口腔里了。
“你怎么爱喝这种东西,”唐宁皱着眉头放下茶杯,“太苦了,我回屋吃点糖。”
他平静的把唐安的门关好,然后跑了起来。
初冬的风刮得他脸生疼,跌跌撞撞冲进自己的房间险些摔了跤。
他不知道唐安为何不懂顾青山的感情,又或是他对于感情一事太过敏感。
几乎每一件事都清清楚楚地摊开在他面前——他唐宁都懂了,他唐安为什么不懂。
怎么能不懂。
他宁愿觉得是唐安看破不说破,也好过那人做了一切事情换一句懵懂无知的巧合。
可他又凭什么替那人来想宁愿呢。
唐宁病了。
不过唐家没人得空管他,唐褚新娶回家的姨娘难产了。
岑零偷摸摸地从唐家后门溜进来看他,给他带了春天时候做的槐花糖。
“姨娘那边怎么样了?”
“我哪知道,光瞧着灯火通明的。来之前听说你哥哥之前出门去了,估计去医馆找找洋医生,”岑零坐在他床边伸手探他额头,“你这病怎么来的?”
“大夫说就是着凉,”唐宁被岑零冰凉的手贴的舒服,眯起眼睛懒懒道,“幸好年前和你们乾坤园的最后一单大生意也做完了,现在我休息会也没事。”
“你倒是还惦记着铺子。”
“不靠铺子赚钱怎么给你捧场。”
“你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岑零撇嘴,“给你说个好玩儿的事,你还记得千彩吗?”
“记得,他怎么了?”
“他被一个军爷看上了,说要赎了他放回家养着。”
“还有这事?”唐宁失笑,撑起身子,“他还没到年龄吧?”
“就差月份了,这种好事情也不太在乎到不到年龄,”岑零扶他坐起来,“好玩的还不在这里,千彩不肯赎身又吊着那个军爷,关起门来和我们说顾总参就要回来了,他得等顾总参。”
“顾总参?”唐宁瞪大眼睛,“顾青山?”
“就是他,”岑零点点头,“顾爷来看过几次他的戏,他就总觉得人家对他有意思,还存着攀高枝的心呢。”
“他要回来了?”
“千彩说听那位军爷说的,”岑零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又随手拿了个橘子在手里剥,“说是打了胜仗,四五天就能回邡川。”
“哦……”
“不过也有说顾爷要被调回北平的,千彩现在到处打听消息,又怕把现在的那位军爷得罪了。说句不好听的,挺多人都等着看他笑话。”
“回北平……”唐宁摇摇头,“顾青山要是回去会和我大哥说的。”
“二少,”岑零剥好橘子,挤了些橘子皮的汁散到空气中,又递一瓣到他嘴边,“这话我本不该说,可是我出来这几年,认识这么多人里面就二少不把我当个玩物,也愿意和我说点私事……”
唐宁看着他:“你直说。”
“二爷之前的事儿也不算秘密,我自然也都知道,我从没当笑话,只觉得是您是敢爱敢恨,”岑零抬起眼睛看他,“但顾爷这人,做朋友极好,其他的……”
唐宁心下一惊,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二爷要是没这份心就当我多嘴,”岑零仍然看着他,“我今天也是坏了规矩。”
“我……这么明显?”
“我们这种人看人总细致些,师傅说京师里面那些人扫一眼能把你祖宗几代都看清楚了,”岑零舒了口气,继续给他喂橘子,“更何况历来都是身在其中的人以为自己藏的好,外人反而稍微留心就能看出端倪。”
“好话都被你说了,”唐宁苦笑起来,前些天还觉得能看出顾青山的心思,今天自己也被看穿了。
“还是那句话,我们靠这个吃饭,不分清楚虚情假意我们都得把自己赔进去。”
“比如我。”
“我没这个意思,”岑零慌了,站起身差点跪了下去,被唐宁止住,“二少,我……”
“你也说我从没把你当玩物,那自然是把你当朋友了”唐宁让他坐下,“我自之前那些破事后也没个能好好聊天的,你算一个……你年龄比我小做人比我精,愿意向着我也就是帮我。”
“二少言重,我……”
“生了生了!”门外匆匆赶来一个下人,推开门看到岑零在房内一愣,后半句话硬是噎了回去。
“母子平安?”
“都平安,”下人喜气洋洋点点头,“生的哥儿。”
“我桌子上有红包你拿去给父亲,”唐宁示意他拿着,“说是给弟弟的。等天明了我再起床去看望。”
“诶,”下人拿了红包,自然也没漏下旁边的小钱,笑眯眯地收进兜里,“我就和老爷说您已经睡下了。”
“行。”唐宁目送那人离开,岑零也站起身,“我该走了。”
“再留会。”
“早上还得练功呢,你怎么突然撒起娇来,”岑零噗嗤一笑,依旧用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怪我,你在烧着我又和你说了这么多话。”
“那不留你了,快回去睡会,”唐宁靠着软垫:“多谢你。”
“谢我的糖还是谢我的橘子?”
“……”唐宁一愣,也笑了,“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