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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黑夜搏命 ...

  •   梅里莎的脚再次踏上了金陵女子学院的土地,这时的她穿着从瑾风夫人家的柜子里翻出来的旧衣服,这件衣服曾经属于管家秦安女士,是一件相当老气的、灰扑扑的大袄裙。梅里莎穿上了这件大袄裙,还用一个黑纱网把头发盘了起来,整个人显得古板而臃肿,像是个老派的管家或者家庭教师。还有她的脸,马蹄莲花粉时隔多年后重新被梅里莎扑在了脸上,她的脸顿时红肿起来,还长满了疙疙瘩瘩的疹子,看上去可怕极了。
      梅里莎背着一大包干粮和干果,牵着小破的手走回了他们居住的金陵女子学院宿舍里。

      “我的老天,梅里莎你的脸怎么了?”顾念的妈妈惊叫起来。
      “没事,”梅里莎微笑着说,“药物过敏罢了,今天帮着救人的时候,没注意手上沾了药粉,我对那种药过敏。”
      “这可怎么办才好?”顾念的妈妈忧心忡忡的说,“要不要去找华群小姐看病呢?”
      “没关系,我已经找医生看过了,医生说不要紧,慢慢会好的。”梅里莎组织了顾念妈妈向外跑的举动。
      “可不能留疤啊。”顾念妈妈说。
      “不会的。”梅里莎说,她向房间里看了看,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妈妈,其他人都不在了,于是她问,“顾念和康子呢?”
      “帮着盖房子去了,”顾念妈妈说,“天越来越冷了,华群小姐允许大家在校园里搭建窝棚,很多人都忙活着盖房子去了。”
      “还可以盖房子?”梅里莎惊奇的说。
      “瞎,不过就是捡些砖头垒个圈,顶上蓬一把茅草,不进风就行,凑合能住人。”顾念妈妈说着把梅里莎放在门口的大袋子提进来,“我的天,装了什么,这么沉。”。
      “一些干粮,以后我们宿舍里都吃我带回来的东西,不要吃学校的粮食了。”梅里莎说。
      在旁边哄孩子的两个年轻妈妈听见了,惊讶的看向了梅里莎:“我们也有?”
      “是的,大家都在一处住着,我能弄来吃的,就分给大家。”梅里莎说。
      “梅小姐,”王玉娘小心翼翼的问:“您有多少粮食呢?够不够分给学校?”
      “里莎哪有那么多粮食,”顾念妈妈不满的说,“我们也不是见死不救,可是里莎就那么点钱,还被一群遭瘟的害人精骗走了大半,买不了多少粮食了,能救济你们就已经是万幸了。”
      “不好意思。”王玉娘说,眼睛依然看着梅里莎。
      “我最近在外面就是在找粮食,可是也没多少,都被瀛岛人拉走了,若是能找到多的,一定都给华群小姐留着。”梅里莎说着,把袋子里的干粮拿出来,那是已经晾凉的杂粮饼子,还有很多混合在一起的干果,梅里莎将这些按人头分给了众人。
      “谢谢。”王玉娘感激的抱着干粮说。
      “谢谢。”另一个女人同样感激涕零的说。
      “不用那么客气,这年头,可不是要靠大家伙儿相互帮助嘛。”梅里莎说,牵着小破坐在了他们的铺盖上。
      顾念妈妈将留给他们的粮食整理好,放进了顾念的衣柜里,回来坐在梅里莎隔壁的铺盖上缝补衣服。
      “里莎,你今天在外面有没有看到军队?”顾念妈妈把一根针在头上擦了擦问。
      “没有,但是洋菩萨们很多,安全区很安全。”梅里莎说。
      “洋菩萨们人很好,但是总待在人家的地盘上也不是个办法呀,我听逃回来的人说,江边上的死人都把河水堵得断流了,那得死多少人啊,”顾念妈妈忧心忡忡的说,“军队再不来,洋菩萨也养不起这么多人啊,到时候不是饿死就是被鬼子杀死,有啥区别?”
      “不会的。”梅里莎安慰她。
      顾念妈妈缝了几针,皱着眉头思索良久,说:“还是饿死好,不受糟践,有个全尸,将来好轮回。”
      梅里莎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大家各忙各的,一会儿,那个年轻的妈妈,好像是姓刘的女人,红着脸面对梅里莎,说:“我要去打热水,顺便帮你打吧。”
      “那谢谢了,”梅里莎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水壶,说,“麻烦你了,孩子我帮你看着。”
      “孩子睡了,很乖,不用看着。”女人的脸更红了,提起桌上的水壶,出去了。
      顾念妈妈看着她的身影叹了口气说:“她这是白拿了粮食不安呐。”
      梅里莎笑了笑。

      没多久,顾念和康子说说笑笑回来了,一进门看到梅里莎免不了又是一阵大惊小怪,梅里莎又解释了一遍脸上的癍痕,顾念听到瘢痕会消失才松了口气。
      梅里莎犹豫了一下,说:“我这瘢痕来的恰是时候,鬼子在外面到处抓女人,我的脸变成这样,想必是不会被盯上了,你们要不要试试这种办法?”
      顾念听了犹豫了一下问:“你用的是什么药?每个人的效果都一样吗?”
      “未必,”梅里莎说,“听医生说,像我这样对那种药有反应的很少,但是你们可以试试自己对什么过敏,只要在脸上弄些痕迹,看上去很丑就没事了。”
      “瞎,哪里需要那么操心的办法,抹些锅底灰就行了。”顾念妈妈说,“在我老家,土匪很多,乡下人嫁女儿都是把女儿往丑里打扮,不怕被土匪盯上。”
      “都是抹锅底灰吗?”顾念问。
      “锅底灰是最常见的,还有用泥巴和鸡粪混合起来冒充疤瘌的,办法很多。”顾念妈妈说,“我们在洋菩萨的地盘上,鬼子不敢进来,抹不抹就随意吧。”
      “我们不出学校大门,不用抹的,梅里莎要出去工作,她很需要。”顾念说,随后转头对梅里莎说,“日后脸上好了,抹点锅底灰就行了,可别再去弄药粉了。”
      “我明白。”梅里莎微笑着说,心里却打定主意继续用花粉,梅里莎本就对长相不怎么上心,加上有伊甸园,一点小瘢痕更不放在心上了,锅底灰能防备得了人,未必防备得了畜生,还是小心为好。

      等刘月珠提来开水,众人就着热水吃了干粮,再把凌乱的室内收拾干净就该就寝了。梅里莎铺好了铺盖,将小破按在地铺里睡觉,自己则窸窸窣窣的爬起来穿上了鞋子。
      “里莎?”顾念在地铺上小声喊道,“你要上厕所吗?”
      “恩,”梅里莎提起鞋子,问,“要一起去吗?”
      “等我一下,我好像喝太多水了。”顾念也从被窝里爬出来,穿上鞋子。
      “灯笼在门后挂着。”刘月珠小声说。
      “我看见了,谢谢。”梅里莎张望了一下,从门后拿起灯笼,并点燃了它。
      “不用灯笼吧,”顾念说,“外面有月亮,不黑的,蜡烛只剩一根半了,还是节省点吧。”
      “没什么,我今天拿回来一点蜂蜡,足够我们用了,楼道有点黑,最好还是点上蜡烛。”梅里莎说。

      这栋宿舍楼里其实是有厕所的,但是因为宿舍楼内收留了太多的难民,导致如厕人数过多,很多人从村落中逃来,都不会使用干净的水厕,所以现在宿舍楼内的厕所卫生状况实在很糟糕,两个女孩情愿去楼下的公厕,那里虽然使用的人更多,但因为管理到位,每天都会掏干净,比宿舍楼的厕所更卫生一些。

      楼下的公厕外面等待上厕所的人排了长队,顾念裹紧身上的衣服,将双手放在嘴边哈气:“梅里莎,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组织人手清理我们楼的厕所,但是没多少水了你知道吗?现在的水只够饮用了,实在分不出珍贵的水来清洗厕所了。”
      “连水都不够了?”梅里莎有些惊讶。
      “从外面拉进来的水管都不能用了,幸好学校还有几口水井,但是人太多了,我们每天能打上来的水就那么多,只够喝的。”顾念说,“所以我们用土来清理厕所,但这样却让厕所更容易堵住。”
      “真辛苦。”梅里莎咋舌。
      “还有更糟糕的,楼里有很多孩子,那些大人根本不管孩子在哪里大小便,你知道我一个晚上后发现楼梯拐角被粪便淹了的感觉吗?”顾念苦笑着说,“教导村民如何文明的上厕所实在是个艰巨的工程。”
      “顾念你也不容易。”梅里莎说。
      “不,和你在外面跑的事情比起来,这根本不算什么,没有危险的工作实在算不得什么。”顾念说,“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样了,尽可能地让环境变得好一点,梅里莎回来的时候才能好好休息。”
      梅里莎心里淌过了热流。
      “一直被梅里莎照顾,我也要学着自己生活了。”顾念说。“爸爸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妈妈完全没办法干重活,弟弟还小,我要变成家里的脊梁,像梅里莎一样,我要学着照顾别人了。”
      “顾念,你真好。”梅里莎拥抱了顾念,这让顾念眯起了眼睛,嘴角都是笑容。

      顾念将手放在嘴边哈了一口气:“越来越冷了。”
      “已经十二月了,难免的,只希望不要下雪吧。”梅里莎说。
      “十二月啊,”顾念愣愣看着梅里莎,说,“再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吧?”
      梅里莎一愣,面色缓和,微微带上了一丝笑容:“是啊,快过年了。”
      “不知道今年怎么过年,”顾念说,“粮食不够了。”
      梅里莎有些默然,她已经积攒了一些粮食,但不知道怎么将粮食送给拉贝和魏特琳,掩藏粮食成了一个比较困难的事情,附近被安全区的难民搜刮了一层又一层,能吃的都吃光了,突然出现大批粮食很难解释,走远了又会有危险,瀛岛鬼子太可怕了,纵然有枪,梅里莎也实在不敢自己独自离开保护区太久,而且粮食若是藏得远了还可能会被鬼子找到,实在是个很困难的任务。
      梅里莎正在沉思,外圈却传来了骚动,不远处突然爆发了一阵惊恐的喊叫,接着迅速感染人群,变成了成群的嘶吼和哀嚎。
      人群炸开了。
      “怎么了?”顾念惊慌的问。
      “杀人了!杀人了!”
      前方的骚乱很快传到了梅里莎附近,梅里莎猛然抬头,双手不自觉的摸上了M1911,却看到前方厕所方向,人群仓皇失措的向反奔跑。
      梅里莎冲了过去,拉着一个人问:“怎么了?”
      “瀛岛!瀛岛冲进来了!”这个女人哭喊着说。
      “他们怎么进来的?”梅里莎震惊的问。
      “好像是翻墙进来的!别拦着我!让我跑!”女人撞开梅里莎像没头苍蝇一样逃走了。
      “这里不是有美国人驻守吗?为什么他们敢进来?”梅里莎震惊的说。
      “梅里莎快逃!”顾念一把拉住了梅里莎。
      梅里莎甩开了顾念的手:“你先跑,去找魏特琳!我引开他们!”
      “梅里莎,有危险!”顾念喊道。
      “这里里宿舍太近了,被他们闯进去,女人们就别想活了!”梅里莎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快去找魏特琳!”

      梅里莎抬头看向前方,她已经看见瀛岛士兵的身影了,十几个瀛岛士兵拿着枪,分成了三四个小团体,肆无忌惮的行走在手无寸铁的女人身边,有十来个人直接向更加庄严华丽的教职工楼跑去,剩下的四个人留在原地,每人手里都拽着一两个女人,哈哈大笑着,试图将她们拖向宿舍楼。
      女人们呼喊着挣扎,但完全无济于事,反倒被一个士兵用枪托在脸上狠狠的砸了几下,砸出了满嘴的血。
      梅里莎像慌不择路一样,跑过了瀛岛人身边。
      梅里莎的伊甸园里放置了自己在从军时期定制的大量常服,春夏秋冬一应俱全,因为不差钱,衣服也都做的典雅华美,在如今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难民中分外耀眼,她像所有女人一样,遮住了脸,慌不择路的奔跑,斗篷被风扬起,婀娜的腰线在加棉旗袍下也分外清晰。
      “あの女を見る!(看那个女人!)”
      有人在身后大喊,声音里满满都是惊喜。
      梅里莎继续奔跑,如同所有惊慌失措的女人一样,但她远离了宿舍楼,向教学楼跑去。
      “早く追いかけて、これは以前よりも仲良くしてください!(快去追,这可比之前那些都要好啊!)”
      “大幸運!(大幸运!)”
      瀛岛人如狼似虎一般拖着自己抓住的女人追了上来,跑了两步之后,嫌弃女人累赘的他们纷纷扔下了到手的女人,向梅里莎追了过去。

      梅里莎跑近了教学楼,却仿佛失去理智一般,并没有进入楼里,而是贴着教学楼,向后面跑去。
      楼里面都是难民,她要尽可能讲这些人引到别处去。

      看着前面的年轻女人慌不择路的乱跑,士兵们高兴极了,他们大声喊着梅里莎听不懂的瀛岛话,打着呼哨,兴高采烈的追了上来。
      他们才不担心会遇到袭击呢,这里可是外国人的学校,那群外国人都是没有武装的,那些难民也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废物,抓住那个女人,完全没有任何难处!

      教学楼后面是一些独立的建筑,有些是早已离开教师的独立宿舍,有些是礼堂之类的功能建筑,这些建筑之间还点缀着绿树和篱笆,典型的西式庄园式审美。
      瀛岛人进入这里之后有些愣神。
      “おかしい,その女性はどこに行ったのですか?(奇怪了,那个女人去哪里了呢?)”有人低声抱怨。
      “私たちは別々に探します,ここに住んでいる人はお金があるようだ。(不如我们分开找吧,住在这里的人好像很有钱。)”有一个人说。
      “あなたは貴重なものを探してみたい!(你是想找找有没有贵重的物品吧!)”有人大笑着说。
      “それはどうですか,女を見つける,君たちはまず上に。(那又如何,找到女人,你们先上。)”这人平静的说。
      “うまいことを言う!(说好了!)”

      这四位士兵于是分了开来,其中一个直接向教师的房屋走去,一枪打开门锁后,房屋里传来了一阵嘈杂刺耳的尖叫。
      剩下的人,一个沿着花篱走去,另外两个人看上去关系比较好,结伴向另一栋房屋走去。
      沿着花篱搜寻的士兵仔细看着眼前的绿篱,忽然在前方拐角处看到了一个穿着绣花鞋的脚。
      他惊喜的喊了一声,向哪里跑去,这一声惊动了躲藏在那里的女人,他看到那个背影袅娜的女人从篱笆前站了起来,惊慌的逃离了,那背影简直像个起舞的鹤。
      既然是真的女人他兴奋的追了过去,两眼都看着女人,兴奋的喷着粗气,大步跑去,接近了那个拐角,他目不斜视的跨了过去

      一声凄厉的尖叫在绿篱深处响起,继而变成了声嘶力竭的嚎哭。
      刚刚走到房屋前的二人组惊讶的看向了哭声响起之处,急忙端起了枪支,向哭声处赶去。
      当他们转过绿篱之后,却看到同伴倒在地上翻滚,声嘶力竭的大叫,一口木质澡盆扣在他脚下,还冒着蒸蒸热气,空气中充斥着油炸的香气。
      油?
      二人面面相觑:哪里来的这么一大盆热油?
      一阵脚步声响起,两人端起枪向发声处扫射,打落了一地枝叶,却没看到听到任何人的声音。
      “あそこにいますか!(在那里吗!)”其中一个人向树林喊道。
      树林中完全没有任何声音。

      在那两人如临大敌的时候,梅里莎已经绕到了另一边,有一个瀛岛士兵刚刚进入了有着难民房子里。
      金陵学院里有太多难民了,魏特琳把所有的房屋都拿来让难民居住了,这些原本用来给教师居住的房屋现在也是难民在住,现在,其中一间房屋里闯进了饿狼。
      梅里莎靠近房屋时,里面已经什么声音都没了,那个士兵正漫不经心的从房屋里出来,一边走一边喊着什么:“何が起きたの?誰が叫んでいるの?中はすべて貧乏な人で,すべてお金がないから,私は弾丸を浪費している。女の人はさっき见つけたことがないんだけど、その女を见つけたんですか(发生什么事了?谁在喊?里面都是穷鬼,都没什么钱啊,浪费我子弹。女人也没有我们刚才找到的那个好,你们找到那个女人了吗?)”
      在他走向树篱尽头的时候,一声枪响从旁边传来,这个刚从房屋里出来的士兵,摇晃了一下,倒在了地上。

      树篱尽头,那两个持枪的士兵,呼喊了一声,拖了自己被油烫伤的同伴就想向外跑。
      梅里莎藏在暗处,连发数枪击毙了走在后面的那个人,前面的士兵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扔下自己被油炸的同伴,拔腿就跑。
      梅里莎顺手一枪打死了那个被油炸的家伙,紧紧追在逃跑的士兵后面,临近树篱出口,她对前方的人说:“出口可是有东西的哦。”
      那人听见女人声音,下意识回头,却忽然之间看到了一张满是红痕疙瘩、还在狰狞笑着的鬼面,吓得惊叫起来。
      梅里莎再次开枪。
      前方的男人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何の声!誰がそこにいますか?(什么声音!谁在那里?)”远方传来日语大声的询问。
      “たすけて!(救命啊!)”被枪击中的男人从地上爬起来,发出凄厉的喊声,向树篱外冲去。
      糟了!
      梅里莎神经一紧,来不及思考,她伸出手臂,一把抓住前方即将逃掉的人的头发,狠狠向后一扯,像往日带着小破一样,将人带进了伊甸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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