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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春茂钱庄的枪声 ...

  •   时间一晃而过,梅里莎坐在自家客厅里,看着窗外的黄叶尽落的树木,再看看对面的沈醉,颇为同情的叹了口气,给他续上了一杯花茶。
      “我早就知道他们有私心,”沈醉声音嘶哑的说,满脸憔悴,“但我没想到他们可以无耻至此,毫无尊严和诚信可言,就像是茅房里的苍蝇一样,什么都能叮上去。”
      “至少你下次不会在相信他们的鬼话了。”梅里莎说。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在东北的遭遇,”沈醉一手覆住面容,声音嘶哑中带着哽咽,“那么多人相信他们,冒死送来了情报。瀛岛在东北粉饰太平,为了揭穿他们的真面目,很多人都死在了送情报的路上,可是李顿调查团在东北大门口停留了不到十分钟就走了,他甚至没有真正到达瀛岛实际控制的区域。”
      “你不早就知道他们的节/操比婊/子还不如吗?”梅里莎说。
      “我们死了那么多人,才将东北的实际情况送到他们手上,可是他们用那些沾满血的资料,完成了那样轻描淡写的报告。”沈醉将头埋在了桌子上,“他们甚至眼睁睁看着瀛岛扶持溥/仪,建立了所谓的满/洲/国。”
      “如果连我们自己都无法赶走瀛岛,怎么能期待所谓的盟友?”梅里莎说,“他们自己在华国也有所谓的租界,那与瀛岛有什么区别?”
      “我真想杀了他。”沈醉说。
      “你想就去干,李顿刚刚住进华懋饭店。”梅里莎说。
      “妈的,”沈醉擦擦眼泪,“我就恨自己没有叔叔的本事。”
      “瀛岛把沈沐芳行刺的事情压下去了,对外声称是重伤不治。”梅里莎说,“没抓住沈沐芳,瀛岛也觉得很丢脸呢。”
      “不知道叔叔愿不愿意去刺杀李顿。”沈醉自言自语。
      “他不会的,”梅里莎说,“沈沐芳只杀对现在局势有突破的对象,泄愤这种感性的事情他是不会去做的。”
      “你怎么······”沈醉问,“好像很了解他?”
      “他最近经常来吃饭。”梅里莎说。
      “······”沈醉愕然。
      “据说是我这里食材比较新鲜。”梅里莎说。
      “妈的,他今天来吗?”沈醉问。
      “看情况,也不是每顿都来。”梅里莎说。
      “我今天也在这里吃饭!”沈醉说。
      “欢迎。”梅里莎笑着说。

      梅里莎今天做了蔬菜卷和红烧兔肉,金灿灿的鸡蛋炒着西红柿,还有白花花溢满香味的米饭。
      沈沐芳没来,沈醉帮忙杀了兔子,感觉自己比光吃不干活的沈沐芳更有功劳,吃的满嘴是油,两只爪子都不够用了。
      “吃完陪我去一趟春茂钱庄。”梅里莎说。
      “什么事?”沈醉嘴里塞满蔬菜卷问。
      “我手里有不少银元,想去换成黄货。”梅里莎说。
      “钱庄做这生意?”沈醉诧异的问。
      “请人牵的线,”梅里莎说,“支付了一千现大洋。”
      “真贵。”沈醉低估道,“我陪你去。”

      靠着伊甸园,梅里莎承包了沪城诸多大饭店的果蔬供应,家畜也不卖屠宰场了,而是自己专门雇人宰杀后卖给饭店,获利颇丰,但梅里莎担心再某些敏感事情上银元不好交易,决定换成黄货,自己扛不动那么多钱,就交给了沈醉,沈醉扛着箱子,陪着梅里莎一起坐着黄包车去了春茂钱庄。

      春茂钱庄的人不多,梅里莎很顺利就见到了钱庄的老板,二人在茶座上仔细讨价还价,梅里莎希望能多换点,手续费低一点,钱庄老板则表示没有那么多黄货,手续费也不能降低。
      沈醉则在旁边百无聊赖的听着他们讨价还价。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门口进来了五个人,一进来就四处乱看着。
      沈醉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他们身上,老板在谈生意,伙计连忙上来招待这几个看上去不像是来办正经事的人。
      “几位这是来办什么业务的?”伙计满脸堆笑的问。
      这几人没说话,就是打量着伙计。
      沈醉的手摸向了腰间。
      “你掌柜的呢?”其中一个人问道。
      “大爷,掌柜在同客人说话,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告诉我。”伙计陪着笑说。
      “这事儿你办不了。”那个人一把推开向老板这边走来。
      沈醉站了起来。
      “他不是掌柜!”伙计连忙拦住这人,“他是老板······”
      “老板更好!”这人抬手拿起一支手枪对准了伙计,“把你们所有的钱都拿·····”
      沈醉抬手一枪打掉了这人的手,他嚎叫着蹲了下来。
      伙计吓呆了,连滚带爬的跑向了柜台后面,这人的同伙纷纷拔出手枪对准室内的几人,吼叫着要求他们拿出钱。
      沈醉向柜台后方转移,梅里莎也拔出手枪,一把拉住老板也向后转移,双方借着柜台等物的遮掩开始枪战。
      梅里莎转移的时候,装满现大洋的钱箱子就放在桌子上没动,沈醉借着现大洋试图诱杀劫匪,劫匪也不是傻子,双方陷入僵持阶段。没多久,四马路巡捕房闻声赶来,包抄了劫匪退路,不过一时三刻就将五个匪徒统统活捉了。
      梅里莎目送沈醉和警察交涉,自己若无其事的继续和老板谈生意,老板感念沈醉和梅里莎救命之恩,免除了手续费,还多换了一些金子,梅里莎满意极了。
      黄金到手,梅里莎和沈醉也对抢劫犯没什么兴趣了,包起黄金打道回府,等第二天去上班,他们知道那些劫匪是什么来头的时候,梅里莎惊呆了,沈醉连肠子都悔青了。

      “你说什么?”沈醉失声惊叫,拽着冯科失控的嚷嚷。
      “就是王亚樵指使的啊,”冯科说,“王亚樵指使他们去杀李顿。”
      “那他们怎么跑去抢钱庄了?”梅里莎问。
      “还不是想干一票就跑,”冯科让沈醉放开自己,整了整衣领说,“王亚樵找了这五个人,给他们发了手枪,让他们去华懋饭店刺杀李顿伯爵,但是当天李顿应沪城市长吴铁城和保安处长杨虎的邀请,去别处赴宴了,他们在等待李顿回来的时候动起了歪脑筋。”
      梅里莎顿时明白了,她惊悚的问:“王亚樵肯定应允过他们,杀了李顿就送他们远走高飞是吧?”
      “啊,”冯科无奈的点头,“正是如此,他们觉得反正也要远走高飞的,不如在离开以前干上一票。”
      “杀了李顿,王亚樵还能少了他们钱吗?”沈醉怒气冲冲的喊道,“怎么这么不知道轻重!”
      “说话注意点,”冯科指点沈醉,“李顿怎么说也是友邦人士。”
      “去/他/娘/的/友/邦!”沈醉一下一下抽着自己开枪的手,悔恨的喃喃自语:“让你手贱,让你手贱······”
      梅里莎同情的看了沈醉一眼:“审问完他们了吗?”
      “没有,”冯科顿了一下,道,“除了刺杀李顿以外,他们供述了另外两个情报,挺可怕的,我们的人正在加紧审讯。”
      “什么?”梅里莎问。
      “1931年6月14日庐山刺杀蒋漱岩案和7月23日沪城北站刺杀宋子文案,都是王亚樵指使的。”冯科说。
      “什么?”沈醉和梅里莎失声惊叫。
      “庐山刺蒋案和沪城刺宋案案发时间相差仅仅一个月,这个王亚樵,我看是活腻了。”冯科摇着头说,“我简直想象不到,有人能疯狂至此。”
      “王亚樵会有什么下场?”梅里莎问。
      “活不了了。”冯科说。
      “但是,我们的人想要杀王亚樵也不容易,对吗?”沈醉说,“王亚樵组织决/死/军,轰炸出云号,组织刺/杀白川义则,居功甚伟,斧头帮帮众甚多,想要杀他也不容易。”
      “但我还是觉得帮派不会是军队的对手,不是吗?”梅里莎说。
      “沈醉不是那个意思,”冯科说,“沈醉的意思是,斧头帮眼线很多,王亚樵肯定已经得到消息了。”
      “所以,就算我们现在去找王亚樵,他也肯定已经不在沪城了。”沈醉说。
      “确实,”冯科说,“当我们找到王亚樵家里的时候,他扮成姨娘逃跑了,警察当时没发现是王亚樵,现在正全城搜捕中。”
      “委座是什么意思?”沈醉问。
      “全国通缉,”冯科说,“赏金百万大洋。”
      沈醉倒吸了一口冷气:“就是委座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徐海东等工农军高级将领,赏金也不过十万大洋啊。”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冯科叹了口气,“他们最多把委座的兵打残了,却不会杀了委座,王亚樵就说不准了。”
      “他真能靠近委座?”梅里莎还是感觉有些不真实。
      “庐山刺蒋之时,要不是厨娘乱扔火腿,王亚樵就成功了。”冯科说。
      “什么?”梅里莎不解,“火腿?”
      “委座所在的地方防卫甚严,尤其是武器,在山下就要解除,你猜王亚樵是怎么做的?”冯科说,“他把枪支藏在掏空的金华火腿里,让厨娘运了进去,刺客取了枪支之后将火腿随意丢弃,巡山的守卫看见了这个奇怪的火腿,认定有武器运了进去,于是严防死守,王亚樵的刺客击伤了委座之后被就地击毙。”
      梅里莎顿时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沪城刺宋案也一样,要不是宋子文身边跟了一个替身,他就也没命了,那个替身被当做宋子文,当场就被打死了。”沈醉说,“据说宋子文现在一听到王亚樵的名字都会惊恐的跳起来呢。”
      “王亚樵真的太可怕了!”梅里莎惊叹道。

      春茂钱庄抢劫案之后,梅里莎深居简出了一段时间,唯恐被人认出是她破坏了刺杀李顿行动。斧头帮的帮众被收监了一部分,剩下的都老老实实的混日子,看上去太平的不得了,而王亚樵却是真的从沪城销声匿迹了。
      王亚樵离开后,蒋家和宋家的人旁若无事的继续出席各种活动,除了那张百万通缉令,仿佛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十二月的时候,宋庆龄女士还发起成立了一个“华国民权保障同盟”,受到了各界的热烈拥护,就算有些“高贵人”对宋女士保护贱民的做法颇有微词,也淹没在了大众的歌功颂德之中。
      梅里莎见状也不禁感叹,王亚樵作为杀手虽然令人闻风丧胆,却真的于时局影响不大,某些人,某些事,即使不再存在,在时代的推动下,某些暗潮汹涌的东西依然会沿着必然的流向,一路向东,不停留。
      梅里莎收拾完自己的蜗居,将正在读的书本放在桌子上,又在桌子上摆满鲜花,放上鲜红的苹果,走出屋门,想看看沈醉是否来蹭饭了,却在门口看见了两个男人正在往里张望。
      这不是什么特务,因为他们张望的大大咧咧,身形也不像是经常训练的人,看起来斯斯文文,倒像是什么学校的老师。
      看见梅里莎出来了,其中一个男人对梅里莎招招手,问:“小姐,家里有人吗?”
      “有什么事吗?”梅里莎问。
      那个男人文质彬彬的说:“我和叶兄去饭店吃饭,对饭店水果非常喜欢,但那老板吝啬的很,不肯单独卖给我们,只告诉我们是限量的,我们好一阵打听才知道是从这家买来的,所以特来拜访。”
      “你们是······”梅里莎问。
      “我姓沈,你可以叫我茅盾,我旁边这位是叶圣陶。”男人微笑着说。
      “你是茅盾?”梅里莎惊喜的看着这个男人,“写《林家铺子》的茅盾?”
      “啊,没错,”男人笑了,“你也看《林家铺子》?”
      “还有《春蚕》,”梅里莎跑了过来,“我正在读《春蚕》,但我最喜欢的还是《林家铺子》。”
      “真是荣幸,”茅盾微笑着说,“那我能买一点水果吗?”
      “当然,”梅里莎打开门,“请进吧,我刚刚洗好苹果,家里还有些桃子和哈密瓜!”
      “十二月了还有哈密瓜?”茅盾拉着叶圣陶走进来,随和的问道。
      “当然,只要储存的好,什么都能留到冬天的。”梅里莎微笑着说,“贵客临门,那我就开一瓶自制的樱桃酱吧。”

      茅盾和叶圣陶坐在了梅里莎的客厅,并对室内阿契美乡村的古典装饰风格非常赞赏,梅里莎切了水果,并给他们端上了烤好的面包果和樱桃酱,还沏了香甜的自制花茶,两人对这次的招待赞不绝口。
      梅里莎与他们一起坐下攀谈了起来,这才知道茅盾是因为新的小说《子夜》终于完工了,兴奋之下才和叶圣陶一起出门庆祝,这才阴差阳错的找到了梅里莎这里。
      “《子夜》?一定是个很精彩的小说,”梅里莎忙问,“发表在那里呢?”
      “目前打算发表在叶兄的《小说月报》上,他是杂志的编辑。”茅盾说。
      “真好,”梅里莎看向了叶圣陶,“我也读过叶先生的文章,感觉就像是雨后的新鲜树叶一样,读起来非常舒服呢。”
      “谢谢。”叶圣陶笑着说,“梅小姐真的读了很多书呢。”
      “个人爱好罢了,”梅里莎笑着说,“不比你们这些专门做学问的,我读书不过是打发时间。”
      三人围绕着茅盾的小说谈起了当代华国鼎鼎大名的文学巨匠和他们的作品,梅里莎从小孩的眼光看这些作品,那些天真却一针见血的见解让两位大人叹为观止,三人还发现梅里莎粗通英语和德语,特别好奇的询问了梅里莎正在阅读的书籍,还向她推荐了英语原文书。
      “梅小姐在哪里上学呢?”茅盾问,“你的年纪也该考虑上大学了吧?有没有想报考的大学?”
      “如果有的话,我们可以帮你引荐一些导师,北大的胡适、周作人和鲁迅,清华的朱自清,青岛大学的梁实秋和闻一多,武汉大学的沈从文……,这些我们都认识,可以帮你写介绍信。”叶圣陶说。
      “我······目前已经失学了。”梅里莎说。
      “啊?真是太可惜了,为什么?”叶圣陶问,“你的家境非常优渥,你本人也很喜欢的读书,为什么不上学了呢?”
      “我家里其实只有我和我弟弟两个人,再没别人了。”梅里莎说。
      茅盾不赞成的摇摇头:“这不是不去求学的理由,从你家的情况看,你有足够的能力带着弟弟一起求学,为什么······”
      “我弟弟智力有问题,我希望他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正在尽力的纠正和教育他。”梅里莎说。
      茅盾和叶圣陶惊呆了,纷纷看向了梅里莎,带着赞赏的态度表达了他们的歉意。
      真是两位让人如沐春风的文人啊,梅里莎简直要为这两位的风度倾心了。
      “你们刚才提到了蓟城大学,”梅里莎说,“那么两位认识许德珩教授吗?”
      这两位相视一下,回答:“不认识,但是听说过,许德珩毕业于里昂大学,后入巴黎大学,师从居里夫人研究放射性物理学,是当代的工科大拿。”
      “我刚刚听说教授被蒋氏中府秘/密/逮/捕了······”梅里莎说。
      “什么?”这两位看起来震惊极了,“什么时候的事?”
      “几天前,也不用过于担心”梅里莎说,“教授是因为创建了三声学社,和公华学社关系密切,所以才受到了当局的审讯,但他老婆是官宦世家出身,想必也不会受到什么太过可怕的刑讯。”
      “华国打不过外国,归根结底差劲的就是工科,”叶圣陶摇着头说,“这是在自毁长城啊。”
      “不会关押太久的,”茅盾说,“蓟城大学不会让当局关着教授不管的,就算是蒋漱岩,蔡鹤卿也能指着他的鼻子骂下去。”
      “蔡鹤卿已经不是校长了,现在是蒋梦麟。”叶圣陶说。
      “蒋梦麟脾气更坏。”茅盾冷笑着说。
      “别光顾着说话,尝尝我亲手做的花茶。”梅里莎微笑着说,“我放了薄荷。”
      “梅小姐这里好东西真多,”叶圣陶说,“这张桌子,就是正宗的法兰克手艺,我记得店老板说你是商贩,竟然也能买到法兰克家具?”
      “这是我老师的馈赠,她如今已经远赴德意士。”梅里莎说。
      “梅小姐一定是很好的学生。”叶圣陶说,“你的老师也是好老师。”
      “真是美味的花茶,”茅盾笑着说,“我记得唐式煎茶中有一样做法就是用干果加进去煮成的,我实在接受不了花椒和葱花。”
      “但是很多香料加进去后,确实更加鲜甜好喝了。”梅里莎说。
      “陆羽也说过鲜花入茶更加鲜香。”叶圣陶说。
      梅里莎看着两位在她眼前谈古说今,针砭时事,时不时加上自己的疑问,桌上的花茶续满又喝完,点心碟子也渐渐空了,一直到下午时分,两人站起来告辞,梅里莎才恍然发觉,已经过去很久了,她用两个篮子装满水果送给这两位刚认识的朋友,将他们送出家门,感觉这一天过得真是太充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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