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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你来我往 ...

  •   在沈醉默默观察白云等人的时候,白云已经与那位留学生李斐热情高涨的聊了起来。
      “说起来,德国那边的形势不太好啊,我国在那里的留学生如今境况如何?”白云举着一杯香槟微笑着问。
      “尚且安康,”李斐带着忧心的笑意说,“但德国确实越来越糟糕了,我就是为了逃避德国境内越来越狂热的反犹形势而回国的,白小姐,你没去德国,德国的情况·······我的天,那简直就是一群疯子在掌舵,将一条巨轮撞向冰山。”
      “留学生会遇险吗?”白冰问。
      李斐迟疑了一下,说:“我感觉,一定会的,那里让我联想到东北,太可怕了。”
      “有多少留学生顺利回国了?”白云问。
      “我不知道,”李斐回答,“我们这一批的留学生只回来四个,我没有得到其他人的消息,不知道现在的情形。”

      沈醉举着相机,东拍一下,西拍一下,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周围的情形,他的注意力在白云和李斐脸上溜了几圈,最后转移到了跟随白云而来的女人脸上。
      沈醉总觉得,他应该见过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穿着阴丹士林蓝的旗袍,肩膀上搭着浅蓝色的针织披肩,齐耳的长发就像每一个进步学生一样,那一张面孔看上去非常乖顺,就像一个听话的乖乖女一样。
      这就是不对的地方,沈醉心里觉得,一个像她这样的进步女人,尤其是还做着近似记者工作的女人,她的性格不应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乖顺到近似封建女人的地步。
      还有她的包,这个女人一直提着包,脖子上挂着的相机都没动过,一个记者怎么会这样失职?
      沈醉暗暗提防起这个女人。

      宴会场二楼,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举着酒杯坐在会客厅椅子上发脾气。
      “沈老大,你这就不厚道了,当初你把我交给戴笠我也没说什么,毕竟那时候我还在被怀疑期间,但现在你就过分了,连我的私人生活你也要管?”顾顺章,不,顾道城不满的说。
      “不,我对你的私生活没什么兴趣,但如果牵涉到公华学社,那就另当别论了。”沈沐芳说。
      “公华学社,又是公华学社,”顾道城喷出一口烟,将烟屁股在烟灰缸里碾灭,“好像公华学社有多可怕一样,不就是一群丧家之犬。”
      “小心无大错,毕竟,您也经不起损失了。”岳南坪微笑着说。
      卡啦一声,顾道城将手上的戒指也一起碾在了烟灰缸上,周少山带人吊死了他全家的事儿是顾道城心中最大的禁忌。
      “禁声。”沈沐芳眼角的余光看向了岳南坪。
      “是,老大。”岳南坪闭了嘴。
      顾道城恶狠狠地看了岳南坪一眼:“你们怀疑的是哪个?”
      “你不能再擅自出手了,”沈沐芳说,“那个人我们跟了很久,她手上有我需要的情报。”
      顾道城又点燃一支烟,自顾自的喷云吐雾,沈沐芳则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闭目养神,岳南坪则如同真正的淑女一样婀娜多姿的走向了大开的窗户,倚着栏杆向会场内眺望,面纱除了一半,巧笑倩兮的样子让会场内很多年轻人向楼上抛着飞吻。
      “老大,我看到沈醉了。”岳南坪微笑着向楼下招手,低沉的男声与他婀娜多姿的外表搭配在一起让人略有些接受不了。
      顾道城感到自己的眼皮有些抽搐,于是移开了视线,宁愿去看墙角的蜘蛛网也不再看岳南坪。
      “目标还在吗?”沈沐芳问。
      “在,在会场沙发上和一个德国留学生聊天。”岳南坪说,“沈醉在不远的地方给外国人拍照,伪装的很好。”
      “目标是一个人赴宴的?”沈沐芳问。
      “看起来不是,还有一个女人,”岳南坪换了个姿势倚着窗户,微微侧过脸对沈沐芳说,“我觉得沈醉好像很关注这个女人,他所在的角度更便于观察这个女人。”
      “可能一号目标只是幌子,对这两个人都要重点关照。”沈沐芳微微抬起头看向了窗外。
      “是。”
      “不用太过担心,”顾道城再次碾灭了烟屁股,说,“这场宴会的安保措施非常严格,无论公华学社想做什么,都不能全身而退······话说,他们不是执行灭口任务的死士吧?”
      “伤脑筋啊······”岳南坪晃了晃脑袋,“如果是灭口任务的话,很可能是死士。”
      “她们身上没有武器,”沈沐芳说,“如果带了武器,门口的安保人员会发现的。”
      “会不会有内应已经把武器放在会场之中了?”岳南坪问。
      “不排除这个可能,”沈沐芳说,“但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可能性比较低,如果真是死士······顾老板还是不要出面了。”
      顾道城迟疑的张了张嘴。
      “你想说什么?”沈沐芳问。
      “我在想······”顾道城吞吞吐吐的说,“他们的目标真的是我吗?”
      “什么意思?”沈沐芳问。
      “其实宴会的内部人员都知道,这次宴会其实是准备邀请一位大人物的。”顾道城说。
      “谁?”沈沐芳问。
      “一个日本人。”顾道城说。
      “什么?”岳南坪惊讶的离开了窗户,径直走到了顾道城身边,扶着他的椅子背弯下腰,“顾老板,你可别开玩笑,眼下卢沟桥打的正是惨烈的时候,华国人人恨不得食瀛岛之肉咽瀛岛之血,你随随便便就邀请日本的大人物,难道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
      “不是一般会引起争议的日本人,”顾道城说,“其实是日本的外交大臣主动说希望能参加这次活动。”
      “为什么?”岳南坪疑惑的问,“现在华国和瀛岛的状态完全就是不死不休,卢沟桥也罢,淞沪之外也罢,每次战役后抬走的尸体都顾不得掩埋了,日本外交大臣为什么会来参加这次宴会?我方为什么会同意?”
      “日本人为什么要来,这我还真不知道,至于我们这边嘛······”顾道城说,“正因为要打仗了,所以有不少人希望得到一些内部消息,毕竟他们做生意的,跟日本有些往来,希望尽可能减小损失,也是可以理解的,军部这边也希望能刺探到一些消息,所以就促成了这次宴会。”
      “看来不管什么时候,汉奸都不会少了。”岳南坪说,“那么那个日本人来了吗?”
      “还没来,”顾道城说,“原本就准备在宴会后半段时间接待他。”
      “我先去下面探查一下,顺便去找沈醉,通知他这个消息。”沈沐芳从椅子上站起来,“岳南坪,通知其他人提升安保等级,还有······”
      顾道城看着沈沐芳漆黑的眼睛盯上了自己,不由得感觉心中发毛。
      “顾老板就在这间会客室好好休息一下吧,不要参加宴会,也不要随意离开。”沈沐芳说,“岳南坪,守着他。”

      宴会场,翩翩男女都已经进入了舞池,在西洋音乐的悦耳声调中,一朵朵裙花展开就像春日百花盛开,男士们骄傲与自己的女伴,女士们则展示着自己的衣裙和妆容,往日里由雄鸟进行的展示在这里由女人们完成了。
      沈醉已经不拍照了,拍的太多毫无疑问会引人怀疑,适当的休憩一下才符合一个整日忙碌的大记者的形象。
      沈醉风度翩翩的靠近了白云那一桌。
      “没有打扰吧?”沈醉笑眯眯的问。
      “当然没有,”白云笑道,“李先生正在向我描述欧洲的自然风光。”
      “是的,”李斐推了推眼镜,道,“我认为欧洲的自然风光是孕育他们政治形态的摇篮,对这些的观测有助于了解他们的行事风格。”
      “真无聊的话题,难道就没有人想去跳一支舞吗?”沈醉夸张的耸耸肩,转身面对谢梅黛:“白小姐既然已经佳人有约,可不能冷落了这位美丽的小姐。”
      谢梅黛惊讶的看向了沈醉。
      “能请你跳一支舞吗?”沈醉说。
      谢梅黛有些慌乱:“抱歉,我不懂这个······”
      这不是撒谎,谢梅黛在梅家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机会学会这些活动,逃到公华学社之后迫于严峻的现实也没有参加过与跳舞相关的活动——为了反围剿,公华学社已经很久都没有举办过有关跳舞的活动了。
      所以,面对沈醉的邀请,谢梅黛首先升起的不是防备,而是尴尬。
      沈醉惊讶的看着谢梅黛:“没跳过舞吗?”
      “是的,很抱歉,所以······”谢梅黛尴尬的说。
      “没什么关系啦,”白云笑着摆摆手,“可以让陈先生教你,这个舞会很合适啊。”
      “这个算了吧。”谢梅黛深深觉得不妥。
      “来都来了,难道你回去能告诉你的朋友,你在舞会上连一支舞都没有跳吗?”沈醉笑道,“既然不会,就试着学一下吧。”
      沈醉拉住了谢梅黛的手,趁她躲闪不及的时候将她轻轻一带,手腕微微反转,就将她引入了舞池。

      轻柔的音乐在人们耳边响着,舞池中都是沉醉在舞蹈中的人,人们窃窃私语着,在舞池中摇曳,一次次缓慢的旋转带出一朵朵稍纵即逝的花。
      舞会确实很容易让人忘记时间、忘记自己。
      谢梅黛虽然从未跳过舞,但被人带着,她很快就适应了节奏,这种缓慢的舞曲不需要太复杂的技巧,她很快就跳的有模有样了。
      “我名叫陈沧,目前在《大公报》的上班,是个每日里东奔西跑的记者,能有幸知道小姐芳名吗?”沈醉笑着说。
      “谢珍珠。”谢梅黛说。
      “真不错,名字也不错,舞也跳得不错。”沈醉称赞道,“你真的是第一次跳吗?”
      “是的,”谢梅黛拘谨的说,“以前都没什么机会。”
      “那真是可惜。”沈醉笑着说。
      谢梅黛有些防备眼前的男人,微微抬起眼睛,看了沈醉一眼,又低下了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你让我想起了我的两个姐姐。”沈醉说。
      “你还有姐姐?”谢梅黛说。
      “是的,我出生在山西运城,家里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我的父母都是很老实的庄稼人,所幸我家有自己的地,不需要租赁地主的土地。大哥随他们,也在家里种地。二哥脑子灵活些,就做了走村串户的小贩,生意做得不错,我是家里唯一一个上过学的人。”沈醉笑着说。
      “你还没说你的姐姐。”谢梅黛说。
      “我的姐姐是最典型的贤妻良母,”沈醉无奈的耸耸肩,“就是封建的那种。”
      “她们裹脚?刺绣?对丈夫唯唯诺诺?在家不出门?”谢梅黛问。
      “你眼中的封建女子是这样的?”沈醉笑了笑,“这种刻板的印象可不是一个记者应该有的。”
      谢梅黛的眼神慌乱了一刹那,被沈醉看在眼中,但他故作不知。
      “我比较喜欢标签人物,”谢梅黛掩饰道,“就是在一种类型的人物中找到共同点,便于素材整理。”
      “其实我不怎么喜欢这样的习惯,”沈醉笑道,“毕竟记者并不是素材的搬运工,我们用自己的眼神发现现实,并将之记录下来以待进一步发掘。”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不是吗?”谢梅黛说。
      “你说的很对。”沈醉说。
      “沈先生是在哪里上的大学?”谢梅黛问。
      “我没有上过大学。”沈醉笑着说。现在的大学生很少,只要用心就很可能发现他的身份是伪造的,所以沈醉不用那些看起来很辉煌实际很容易被戳破的伪装。
      谢梅黛惊讶的看着他。
      “你很吃惊,”沈醉说,“实际上我确实没有上过大学,我是国中毕业的,后期都是自学,所幸拜了一位恩师才得以进入新闻界。”
      “您的恩师是······”谢梅黛问。
      沈醉报上了一个很有名的报业人的名字,这人是美国人,在出版界很有些名声,是个绝对中立的人物,推荐了很多人进入新闻行业,沈醉的虚假身份也确实是被他推荐的,想要从这一点上发掘沈醉的现实情况实在有些困难。
      “原来是那位先生啊。”谢梅黛失望的喃喃自语,这个人推荐的人物实在有些多,推荐区区一个陈沧实在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我们说了这么多都在说我,谢小姐呢?”沈醉笑着问,“不知可有幸得知谢小姐是那里人士?”
      “我······”谢梅黛有些略微停顿之后,很顺利的告诉沈醉,“我是周庄人,父亲是个商人,我打小就跟他跑沪城和湖北两地,上学也是在沪城上的,所以说话有些沪城的口音,我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父亲早年去世了,母亲在舅舅家生活,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沈醉一眼就看出这是提前准备的身份,因为谢梅黛背的实在有些太熟了些,几乎听不出什么情感了。
      “谢小姐是大学生吗?”沈醉笑着问。
      “是的!”谢梅黛自豪的说,“我是长安大学的学生,国际新闻专业的。”
      “国际新闻?”沈醉惊讶的说,“长安大学不是在山区的吗?那里也有能开展国际新闻的能力?”
      谢梅黛脸色一变,语气略有些僵硬的说,“陈先生,我们的大学是有很多有名的教授的,区区国际新闻当然不在话下。”
      “抱歉,我不是贬低你的大学,但是······”沈醉摇摇头,“国际新闻专业不是有几个知名教授就行的,它必须要有最快捷的信息渠道,它的学生必须在最短的时间掌握最新的消息,并且要有足够的眼界来理解这些信息。”
      “你凭什么说我们没有呢?”谢梅黛激烈的说,“仅仅因为地区封锁?人们追求进步、追求自由的想法,并不会因为人为的封锁就能够阻挡!”
      “人类行为封锁确实不能封锁精神,但是能够阻挡拥有思想的人。”沈醉抱歉的笑了笑,“你不得不承认,在这个自由的国度,最不自由的就是思想。”
      “你也这么觉得吗?”谢梅黛神色稍稍缓和。
      “别忘了我的家庭,”沈醉神色有些忧伤,“我其实并不是只能有现在的成就的,但有时候,你不得不向现实妥协。”
      谢梅黛有些神色黯然:“家庭出身是谁都不能选择的,由此而受到诟病······简直是最愚蠢的。”
      “我们都说思想和才华决定人的未来,其实现实中,我们的未来是由出身决定的,”沈醉无奈的摇摇头,“因为出身不好,所以大部分人都觉得我们的成绩是偷来的,不能相信的。”
      “出身这种事情······难道可以决定我们的心吗?”谢梅黛的手指在激动之下握紧了,沈醉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指稍微有些疼痛。
      “曾经我每天都因为自己的出身被否定,好在我熬过来了。”沈醉笑了笑,“我甚至感谢当初否定我的人,因为他们我才淬炼出了现在的自己,所以,遇到不顺心的人和事,就放宽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总能撑过来的。”
      “哈哈,你简直理想化的像个傻瓜!”谢梅黛微微咬了咬牙齿,说,“很多时候,有才华的人,就是被这些从出身看别人的傻瓜,埋没的。”
      沈醉没有说话,他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似乎激怒了谢梅黛,她瞪着眼睛,恨恨的说:“那群用出身否定别人的人,他们的出身难道真的是清白的吗?现在的假货那么多,谁知道他们用什么办法篡改了真相,还有那出身更不堪的,大喇喇的鄙视别人······明明自己都是军阀家庭出身的······”
      谢梅黛低下了头。
      沈醉微微转过身子,带着谢梅黛同样转了身,阻止了白云刺探的目光,再看看眼前已经被愤怒淹没的女人,她低着头,肩膀轻轻的颤动,沈醉只能看见她的后脑勺和脸庞的半个轮廓,沈醉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觉得眼前的女人很眼熟了:
      她像梅里莎。

      沈醉目光微微一沉,看向了会场二楼,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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