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阳高照》单寅

117、母亲

　　爱情和婚姻是两回事情，爱情只要保证两个人欢天喜地、恣意洒脱就可以，而婚姻则需要夫妻二人在两个家庭之间权衡。儿子在岳母与亲妈之间小心翼翼，女儿在老公和婆婆之间饱受委屈。婚姻就是互相伤害还要苦苦坚持的罪孽吗？爱他就一定要和他结婚吗？你若回答不是我只能说你根本不爱他，你要说是我只能劝你做好心理准备。前一秒还如胶似漆的爱人在下一秒有可能吵得分崩离析甚至大打出手，但是不能因为婚姻痛苦你就去选择看着爱的人和你不放心的人走进坟墓，说好的有难同当不就是一起结婚生娃变老吗。
　　本来想吃完饭就赶快回家看爸妈和小燃，结果程阳妈妈在厨房洗漱碗筷我只好先进去帮忙。我看着她头巾下的前额散着几缕乌黑光亮的头发，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这笑容透着温暖祥和还有一点历经俗世的豁然开朗。程阳从二楼拿了一本厚厚的集子，他换上轻盈垂坠的居家服优雅的从白色的极简楼梯上缓缓下来。我透过厨房的门缝看着他向里瞧着便对阿姨小声道：“程阳从小到大都这么好看吗？”阿姨轻笑出声：“情人眼里出西施，当妈的怎么看自家孩子都好看。不过程阳从小就性子慢，至于好看……”“你们娘俩是不是在夸我？”才程阳推门进来见阿姨在洗碗便瞪大眼睛：“妈，您能不能歇会儿啊？”程阳妈妈笑着坐在一边的白色高脚椅上：“洗了一辈子碗也没事儿，你呀，在梁炎面前真是爱装样子。”程阳被妈妈揭穿我看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拆台的母亲便道：“妈，给点面子成吗？”我做着鬼脸笑着看他：“找了借口去拿东西，要是没有拿到我和阿姨喜欢的，你就乖乖洗碗吧。”他笑着把碗丢在池子里拿了毛巾把我的手擦干：“保证是你最想知道的……”“我只想知道怎么变成富婆，其他的都是次要的，谢谢。”阿姨被我逗笑：“梁炎的性子真是和程阳相配，一个慢一个快，一个急一个缓，一个热一个冷。程阳以前都没这么容易笑，小时候他就像周边的孩子要么大哭要么大笑，你不知道吧，梁炎，他小时候只和他奶奶睡……”
　　程阳笑着的表情瞬间僵了一下：“妈，您来给梁炎说说我小时候的样子，我自己说梁炎肯定说我在自夸。”我笑着捶他，程阳妈妈笑着看我们，我下意识的吐了一下舌头：“疼吗？”他笑着摸摸我的头发：“没事，以后把你取回我们家我会让你知道打我的后果的。”程阳妈妈笑着摇头，那照片集子里的程阳简直让我误以为他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你脸怎么那么大啊？”他捏捏我的鼻子：“你能不能别这么爱说实话？”我摇摇头表示：“不吐不快，我当初要是知道你脸这么大……你说，你是不是整容了？阿姨，您是不是攒了好多钱都被程阳送给医院了？”他们母子笑出声：“程阳确实把好多钱送给医院了，不过不是因为整容。”“您是说程阳腿上那条疤吗？”程阳止不住的大笑，程阳妈妈似笑非笑的看看程阳又看看我，我这才明白说话不过脑子是什么样的尴尬。我急急解释：“程阳的伤疤就在脚踝那儿嘛，他打篮球的时候很容易看到啊，那么长的疤痕……”程阳抱着我笑得停不下来，程阳妈妈无奈的笑着摇头：“程阳，你要对梁炎好好的。”我赧然低头偷瞄一眼程阳，程阳捏住我的手对着他母亲点头道：“我会照顾好你们的，妈，您和小五先去歇会儿吧，她坐车一向容易困，您等我回家肯定没少忙活，我先洗碗。结束了过来。”阿姨欣慰的笑着点点头，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掌柜的，辛苦了！”他笑着朝我眨眨眼：“别紧张……”我看见阿姨笑着站在门口便跟了出去，心扑通扑通的跳着，我和比自己年龄大的沟通真的有障碍，将来如果读研真的好想研究一下这是为什么。
　　本以为会很紧张的对话被程阳母亲的微笑缓解了，我规矩的坐在沙发上听着她给我说程阳小时候的事情，从她断断续续的语气里我就知道她对程阳的童年没有特别深的了解。要是真正生活在一起的人就算讲几天几夜也不会穷尽吧，更何况是血肉相连的亲人，“梁炎，和程阳在一起累吗？”她笑着拿了一杯红糖姜茶给我，我诚惶诚恐的接过笑道：“累，可是开心的部分随便就能遮盖了这些累，两个人在一起怎么可能全是甜呢？就算是一杯姜茶也是微甜带辣，虽然很累但是还是想照顾他，想拖累他。”阿姨笑着坐在床边笑着看我：“想和程阳结婚吗？”我禁不住大笑：“从一开始就想，也不知道他想不想。”阿姨一语不发的只是笑着看我，我以为自己的放浪形骸吓到她了：“阿姨，我是不是不太符合您想象中的样子啊？”她笑着摇摇头：“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情，我很喜欢你，可是我怕你父母对我们家不太满意……”我看着程阳推门进来便笑道：“程阳比我还懂事温柔，您把他教得这么好，我爸妈高兴还来不及呢。”“你们在一起总是说我，不打算说说别的？”程阳坐在我身侧的沙发腿上笑道。“不说了，你一来我怕说多了你记仇。”他笑着拍拍我的头，阿姨站起身来笑道：“你一会儿带梁炎去买点衣物，本来想让程阳陪你回去，但是你可能没和家里说好，他这样去有点唐突。今天就劳累你带点回去，下次我和程阳上门拜访你父母。”程阳点点头牵我出门：“阿姨，您这是要走吗？”我迟疑出声，她笑着点点头：“我一直在这儿你们两个都没有好好说话，我本来想去给你买衣服去呢，但是我怕自己的眼光太老了你不喜欢，你和程阳去吧，我给你俩做点鱼放在桌上，一会儿回来吃点再回去。”我连忙摆手道：“阿姨，您别做了真的不用，您也别走，我不喜欢逛街，程阳累了。您和程阳多待一会儿，你们好不容易见一次，多说说话。”程阳面上带着和他母亲一样的笑容，他牵着我的手行至玄关，我换好鞋子和他妈妈再三道别才出门离开。
　　没有挽留就是不想挽留，要不就是你执意要走。程阳帮我买好车票、送我上车。她本想伸手抱我却见周围都是满眼打量的大人便笑着垂下手臂，我难过的看他：“又要分开了，你回去会想我吗？”“会。”他放开我的手，我知道该是归去的时候了。
　　可能是冬天，母亲没有站在门前等我，而小燃和花子也不再。我将行李拖到门口，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和行李箱犯冲，两个轮子一双不能用。“姐姐，你回来啦！”小燃冲出来抱住我，我把箱子丢在泥土台子上抱起她，也不管自己的白色上衣有没有沾上泥水。“赶紧进来，你怕是乏的很？”我笑着抱住母亲：“不乏，看见你们一点都不乏了。”“你上床暖着，我给你做好吃的。”“妈，您来暖着，我是真的一点都不饿。一会儿咱们吃晚饭，您来歇着。”小燃在我身上蹿下跳的，一会儿亲亲我的脸颊，一会儿把我的头搬过去亲亲嘴巴。我笑着抹掉她的口水：“包里给你带了好吃的，去拿过来。”她看看母亲，母亲点点头她才跳着脚去沙发上拿了过来。“我爸爸又去法院了？”母亲点点头：“也不知道能跑出撒结果来，这几天一直在你二姐家，也不知道吃好睡好着吗……”“我二姐一向细心，您就别担心了。”我拉着母亲的手靠在床头，窗户缝里吹进冷风让我想起了奶奶。“你爸爸不知道你今天回来，不然他肯定去街上接你，你应该早点打个电话，那么重的箱子胳膊疼得不行了吧？”我看到母亲耳畔飘着几缕白发，妈妈脸上的皱纹好像又深了。我把那几缕头发轻轻塞进妈妈的帽子里：“我这么大的人了不想麻烦我爸爸。你脸色咋看着又不好，最近是不是又吃不下饭？”母亲点点头：“吃一点就难受，人饿着，但是就是吃不下。”“姐姐，你买的这个彩虹糖太好吃了。”小燃忙着翻箱倒柜来不及开口说话，见她把零食掏出来摆了一片我笑道：“你为什么改口叫我姐姐了？”她捂住小嘴巴嘻嘻出声：“你问妈妈吧，我不好意思说。”我被她略显成熟的动作逗笑：“还不好意思了？哈哈。妈，您给我说说到底咋了？”“她老是被你你四爷爷家的人调笑，说把你叫什么。小六每次一说都惹得别人笑，娃不好意思再说就改口了，人家一笑娃还以为哥哥是不好的称呼就叫你姐姐了。”我哦哦点头：“我们家小燃长大了啊。”“再长几年我也就能和你上一样大的大学了。”她抹了嘴角的糖渍傻笑，我被她肉嘟嘟的脸和扑闪的睫毛甜到：“你一定比我更有本事，我的这个大学不够大，你要上最大的那个大学。”她似懂非懂的点头，我笑着看看母亲肿胀的手，红紫的皮肤加上黑色的斑点，母亲的手就像烤红薯的表面粗糙夹杂着伤痕。
　　等我醒来房子里满是炒菜的香味，我急急跳下床将头发扎起来洗漱。“妈，我来做，你缓着。”她笑着把锅铲交给我，小燃站在一边等着吃肉，玻璃外的颜色变成了澄澈高贵的蓝色，就像水晶一般通透，一点都不像黑夜会来了。我心里担心着父亲，他为了那些钱还在奔波，我想起自己在学校里一点都不克制自己的饮食开销真是心有万般罪责。“妈，程阳要来咱们家，我不想让他来。”“想来你就别拦着么，就算是朋友来串串门，你怎么不叫他来？”“不明不白的，来一趟还不被别人说成什么样，你和我爸爸身体不舒服，他来又要麻烦您们，我不想让他看到咱们家这样。”母亲的话说得很明白只是朋友而已。“咱们家给你拖后腿了，你三姐也抱怨她小腿粗都是遗传我的，哎，还是没把你们养好啊。”母亲眼神暗淡，她的双手揉搓着肿大的关节，她娇小的身子塌在床边上看起来困乏至极。“我三姐真的是不疯魔不成活，都瘦成那样了还嫌腿粗，她真的不想要腿了啊。”“你去她那儿了吗？”母亲缓缓抬头眼里盛着希望和期盼：“这一次没去，我不喜欢她老是带我去她工作的地方，太吵了，我去一次回来耳朵能响一天，嗡嗡的，难受。”“你姐姐还等着你呢”，母亲笑声念叨。“我返校的时候去，先回来看你比较重要。再说了到半路快客不停车，我索性直接回来了，去了也是麻烦她，我主要是不想看见她男朋友，真的是让人无法理解的一个人，一点礼数都没有。”我将牛肉粉条盛在盘子里，小燃要端我笑着让她只把手放在边缘和我一起拿过去。“这个娃娃不听话么，那种人就不是个好的么，在别人眼里不过关在她眼里好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我对着母亲默默竖起大拇指，小燃也对着母亲默默竖起大拇指。“妈，那您说对周围人冷淡对你特别好的人是不是好人？”“那也不一定，有些杀人的人平时看着特别正派、对人特别有礼貌，杀起人来还残忍的很。”我笑着看妈妈：“妈，您一天要多讲讲这些给我和小燃听，有时候也给我三姐说说，她那眼神简直跟瞎了没什么区别。”我们三个人哈哈大笑，这个冬夜里三姐应该又在辛苦奔波吧，凌晨两三点的路上还有可以陪伴她的人吗。